涟绛换好喜服,出门时观御已经候在门外,一道的还有云沉、扶缈、询春等人。
他愣了愣,“你们......”
话还没说完,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花鸟便猛地跳下树扑到他身上,叫他吃了一嘴的毛。
“财宝!”他眼睛一亮,发现三个月不见,步重长大了许多,已经从一只巴掌大的小鸡变成了两只手抱不住的大鸟。
步重张嘴说话,但鸟言鸟语根本没人能听懂。
大家都觉得新鲜,一时间都笑着看向这只大鸟,没有出声打扰。
最后是观御皱着眉将他从涟绛怀里提溜出来放到地上,任由他跺着爪子生气地吱哇乱叫,自顾自抬手拍掉涟绛身上的鸟毛,顺势倾身,在他耳边压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站得住么?”
涟绛面色一红,屈肘撞在他胸膛上,不搭理他,捏捏耳朵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扶缈朝他微微一笑,“观御前些日子便送了帖子来,老夫这个做长辈的,自是不能缺席。”
“兄长大婚,我们几位兄弟本来也是该前来道贺的,但父王......”询春叹了口气,转身招招手,院外守着的人立马抬着一堆箱子进来。询春朝着涟绛笑笑,道:“不过无妨,大家虽然不能前来,但礼到心意到,我在此替他们向二位说声新婚快乐,祝二位百年好合!”
涟绛目光来回落在他们与观御身上,正欲开口说话,院外又有人匆匆忙忙赶来,“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少得了我?”
涟绛循声望去,只见贞以与无烟子拎着酒水一道走来。
“你穿这身,”贞以上下打量他,稀奇道,“还怪好看的。”
闻言,他张了张嘴,但无数想对眼前这些人说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为一句“谢谢”。
这些得之不易,弥足珍贵的感情,难免让他觉得眼酸鼻酸。
观御将他的神情纳入眼底,抬手轻遮了下他的眼睛,又揉揉他的头发。
云沉见了,偏头轻咳一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时辰也差不多,那咱们便开始吧。”
众人纷纷跟着附和,兴高采烈地拥着一对新人入室。
“一拜天地!”贞以清清嗓子高声地喊,甚至用力到弯腰喘气。
涟绛与观御齐弯腰,拜向屋外雨后万物复苏的大地,拜向乌云渐散,白日高悬的苍穹。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一道拜向屋中座上摆着手帕的梨木椅子。
“夫妻对拜!”
涟绛转身弓腰,束起的银发与观御发冠轻磕在一处,亦是两颗炽热而真诚的心碰在一起。
他紧握着大红喜花,心跳猛烈。
“送入——”
“不用送了,不用送了!”扶缈乐呵呵地起身,打断贞以的话。
贞以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呛咳几声哑着嗓子道:“我说你这老家伙,哪儿有人成婚不入洞房的?”
扶缈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酒罐子,抱在手里笑眯眯道,“依老夫看,这小夫妻早就入过洞房了,今日便暂且免了,咱们不醉不休,来,不醉不休!”
涟绛顿时变得脸红脖子粗,挣扎着想否认:“我没......”
“来来来!喝酒,喝酒,大家好不容易能聚在一处,今日是要多喝多吃,更要多聊!”
“哎呀你别光顾着自己喝啊,也给我也倒一点。”
“我身体不佳,沾不得酒水,今日便以茶代酒了。”
......
大伙吵吵嚷嚷的,压根儿没人听涟绛解释。
他欲言又止,最后朝观御小声嘟囔道:“都怪你。”
“嗯。”观御垂眸,眸中充盈着少见的笑意,“怪我。”
涟绛恍神片刻,望着他傻笑起来,情不自禁地说:“好喜欢你啊。”
观御心跳如擂鼓,不顾还有人在场,低头便吻住他的唇。
贞以先瞧见了,捂着眼睛红着耳朵大叫起来:“啊,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
其他人循声望过去,或笑或跟着起哄。站在窗台上低头啄酒的大鸟摇摇脑袋,也抬起翅膀捂住眼睛。
第160章 死别(1)
酒过三巡,涟绛已然醉得不轻,斜斜靠在观御怀中一个劲儿地哼唧。
云沉他们也喝得烂醉如泥,一个两个横七竖八地倒在屋子里咂着嘴呼呼大睡。他们劝酒实在是太热情了些,便是连询春也抵不住浅喝了几小口,最后步子发虚地告辞离开。
屋子里酒水洒了一地,浓郁的酒香久久不散,于是涟绛皱着眉说不想待在这里。
“想去哪儿?”观御问。
涟绛抬手指指屋顶,随后跑出屋手脚并用地往房子上爬。
但他又不是壁虎,爬了好半天脚都还踩在地上。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闷闷不乐地蹲下身,抱着膝盖面对着门窗一句话也不说。
观御在旁边看着,难免失笑,而后上前将他扶起来,问他是不是想看星星。
他频频点头,紧紧抱着观御胳膊不放,“我们还没一起看过星星。”
观御抱着他飞身踩到云上,“现在看到了。”
头顶的星辰触手可及,而远处无数光点汇聚成海,风一吹便涌起层层叠叠的星浪,如萤火虫般扑面而来。
涟绛抬头呆呆看着,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碎芒,仿佛有人将星星揉碎撒到他的眼里。
他低呼出声,朝着面前飘荡的星河伸手。
或是银白,或是金黄的光点穿过他的掌心,变成粉末随着风飘散。
他缓缓眨眼,看着光点消散后蓦地回身扑进观御怀里。
观御稳稳当当地接住他,察觉出他情绪不高,便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往观御怀里拱拱,嘟囔着问能不能别走。
观御沉默了一阵,低头吻吻他的眼睛,说:“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回来。”
“你骗人,”他醉醺醺地勾住观御脖子,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你总骗我,但是我都原谅你了。”
观御虚揽着他怕他摔了,闻言手稍微颤了一颤。
涟绛又说:“其实我也骗你了。”
观御抱着他坐下,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涟绛倏然抬头,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我骗了你好多事,你都不知道。”
观御见他眼眶微红,不由得叹气,继而屈指轻碰他的眼尾,“说说看, 骗我什么了。”
“我......”涟绛欲言又止,垂头丧气地靠进观御怀里,闷声说,“我不能说。你要是知道,肯定会哭鼻子。”
“不会。”观御捏捏他的袖子,抓住从里面掉出来的小纸人。
他没察觉,“我想和春似旧同......”
“涟绛,”观御的声音忽然冷下去,“别胡说。”
涟绛眨眼,即使醉着也知道观御不开心了,于是识趣地闭嘴,探手往腰间摸了摸,像在找什么东西,纳闷道:“我的灵玉呢?”
观御将玉石递给他,“先前你换衣裳时把它搁在桌上忘了拿。”
“哦,”涟绛没有接下玉石,反而让观御把它收好,道,“这石头是我修为所化,你带着它,兴许有用处。”
观御握着玉石,掌心也被浸得发凉——若他回来的晚些,涟绛真的会与春似旧同归于尽。
“哥哥,”涟绛见他发怔,凑过去咬他的脸,即使醉了心里也还惦记着他先前说的话,“你不是说你娘亲给我留了东西么?”
观御回神,将白玉簪子插到他发上,“这簪子名叫罗刹簪,可解落山雾之毒。”
涟绛抬手摸摸玉簪,因为自己看不见,所以问:“好看吗?”
观御垂眸,目光从白玉簪上移到他酡红的脸上,如实答:“好看。”
“那你喜欢吗?”涟绛又问。
观御喉结微动,明明涟绛问的是正经问题,但落在他耳里总是会平添些旖旎暧昧的意味。
他点点头,答:“喜欢。”
涟绛杵着脸笑起来,不知是真懵懂还是蓄意勾引,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亲我?”
观御目光微顿,吞咽的动作更加明显。他缓缓倾身靠过去,但就在即将碰到涟绛嘴唇的瞬间,涟绛蓦地偏开脸,皱着眉说:“我喝酒了,不要亲我,我好臭。”
观御:......
他无奈地吻在涟绛颈侧的伤疤上,心里有些疼,也有些快活。
醉酒的人意识跳跃飞快,上一秒还在说着这个,下一秒便思绪便跑到九霄云外。
涟绛被他亲得很痒,于是推开他的脑袋,巴巴地望着他说:“我想吃鱼,明天我们去抓鱼吧!”
观御颔首答应,随后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纸人身上,并把它塞回涟绛袖子里。
翌日天光乍破,涟绛揉着眼睛晕乎乎地起身时,观御已不在身边。
昨日还热热闹闹的屋子眼下一个人也没有,唯独有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白粥与他为伴。
他原以为观御送他们回去,顺便下山买吃食去了,但直到他忙碌着将屋里收拾干净,日上竿头,观御都没回来。
他心底隐有不安,安慰自己说观御或许是还没找到要买的东西,所以回来得迟了。
这般想着,他便烧水做饭,想着等观御回来便可以直接用膳。
但直到饭菜做好,观御依旧没有回来。
他等得着急,不安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再也等不下去,急匆匆穿上蓑衣打算下山找观御,院门前蓦地有人影出现。
“哥哥!”他搁下蓑衣,踩着小雨兴冲冲地冲出去,见到的人却不是观御。
院子外玉佛和花迟面面相觑,随后又齐齐看向他,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
见状,涟绛心一沉,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他知道终有一日观御会离他而去,但从未想过这一日竟来得这般快。
他还有很多事没和观御一起做,还有很多话没和观御说。
昨晚还一起躺在云上看星星的人说走就走,连点缓冲的余地都没留给他。
果不其然,花迟道:“楼弃舞引血海入人间,并以傀儡术召回春似旧。”
涟绛眼前一黑,晃了晃身体险些昏死过去。
观御先前与他说会去找绝禅拿百花时,意欲借由百花时找到春似旧,并将他斩杀,但他们都算漏了楼弃舞。
傀儡术能让人死而复生,也能让亡魂重返人世。
鬼族冰魄还在楼弃舞手里,他只要找到春似旧的骨灰,亦或是其他遗留于世的东西,便能让春似旧回来,根本无需再用百花时去找春似旧。
但询春分明已经将楼弃舞关押在寒潭之下,怎么会......
蓦地,涟绛睁大眼 ——黯然伤神者,入寒潭。
他将止戈打入蛮荒之地,受尽人世八苦,因此止戈要入寒潭,轻而易举。
冥冥之中,因果早已相系。
涟绛心口骤疼,竟是扶住院门呕出血来。
玉佛连忙上前查看,粗声粗气地说:“你千万别有事,你要是死了,我没法跟殿下交代。”
花迟也急急踏出一步,但又很快驻足。
天河一战,是涟绛让众神杀死了虞笑。他不可能对涟绛没有恨意。但虞笑临走前曾嘱咐他,护好涟绛,于是他只能将仇恨放下,完成故人遗愿。
这时,锋利尖锐的三叉戟遽然从半空中直刺而来。
玉佛反应迅速,当即便将涟绛推开,迎身向上时握紧积海刀便砍向来人,不忘出声道:“你带他先走!”
花迟颔首,旋即拽住涟绛胳膊飞身而起。
但止戈比他们还快,眨眼间便拦住两人去路。玉佛这时才知方才瞧见的人影只不过是幻象,止戈分明是从后方袭来。
“涟绛,”止戈眯眼盯着涟绛,目光狠辣,嘴角却牵着笑意,“好久不见。”
涟绛仰头望向他,蓦然察觉他的脸上隐有裂纹,不禁感到诧异。
花迟显然也看见了那些纹路,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这样的裂纹,曾经只在鬼王勾玉身上出现过。
勾玉无父无母,年少时因饥饿难耐,偷食米粮被活活打死。他死后入酆都城,因犯偷盗之罪暂不入轮回,于城中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当时的鬼王人皮鬼君见到他,将他收为徒弟,彻底断了他的轮回路。
人皮鬼君的徒弟不止他一人,他还有一个比他年纪更小的小师妹,与他一样长着一副祸国殃民的好皮相,是人皮鬼君的小女儿。
随着年岁渐长,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不是兄妹胜似兄妹。勾玉的脸也一日比一日好看,而人皮鬼君也愈加心痒难耐。
他想将勾玉的脸皮割为己用,但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竟然愿意为救勾玉而死。
他暴跳如雷,用断肠笔划下了勾玉的半张脸,然后将自己女儿的半张脸缝到勾玉脸上,美名其曰成全他们二人。
但实际上他的小女儿并不喜欢勾玉,即便是换成别人,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去救那个人。因为她只是想让人皮鬼君收手,不要再残害无辜之人。
可父爱最终败给了贪婪。
勾玉忍气吞声多年,终于杀了人皮鬼君取而代之,但他也再无法回到脸皮未被割下之前。
涟绛记得,勾玉说人皮鬼君死后他便将断肠笔封印了。他还去找了当初救他的女孩,发现她已经转世为人,身边有疼她的爹娘,也有陪着她长大的兄弟姊妹,生活美满。
可若是断肠笔已被封印,止戈脸上的裂纹又是从何而来?
涟绛抿唇,下一瞬便见三叉戟直冲着眉心刺来。
“小心!”玉佛一边吼一边冲过来,积海刀重重一挥砸在了破日长柄上,堪堪挡住止戈的攻势。
兵刃相撞震开气浪,强劲而疾速,直撞向胸膛。
涟绛法力尽失,此时根本无法阻挡这迎面冲来的气浪,胸腹骤然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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