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驾驭着浪潮,与滔天巨浪融为一体。
在海中沉浮的刺客也见到了那道巨浪,仓皇逃窜,叶长岐一转剑身,金光巨剑冲到临近的刺客身边,那人立即抓住剑锋,爬上灵气化作的剑。
叶长岐道:“面罩取下来!你们是谁派来的!快说,不然把你丟回海里!”
刺客一把摘下面罩,求他:“我说我说!我们是伍子胥长老派来的!说是要在祭台上取了代理宗主的性命,不然就毁了他的琴!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你待如何?”
“就砍伤他……啊!”
那刺客还未说完,一只水箭从背后穿过胸膛,他双目圆睁,口吐白沫,整个人就从灵剑上倒下去,砸在海水中,晕出一团血水,随后被海浪裹挟着,消失在眼前。
叶长岐猛地抬头,视线捉住射出暗箭的人。
这些人行事实在太过狠毒,就连自己的人都不放过。
绝不能放过!
…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之时,浑圆的落日悬挂在东海天际,将蔚蓝色的汪洋熨烫出璀璨的暖金色,海面波光粼粼。
巨浪过后,刺客尸体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叶长岐心潮澎湃,战意昂扬,却发现再无敌手,他突发奇想,心中生出一股征服欲,想要征服巨浪!
于是等着新的浪潮出现,他乘剑而去!
在广袤无垠的东海中,好似他就是天地之间最潇洒自由的存在。
乘风破浪,心中顿生无限豪气。
他在冲浪时,遥遥望见远方悬月升起,因为太过激动,被迎头巨浪拍入海中。
海面之下相比于海面更加平静,海水呈现出一种渐变之色,一轮清冷的悬月在波浪之间起起伏伏,一触即碎。
头顶传来跃水声。
叶长岐早有所料,在水中睁开眼,他自下而上望见冷开枢跳进东海中,朝他游来。
剑尊出现在此处,想来海祭已经顺利完成,许无涯也无大碍,他便任凭热血流走,化作一腔孤勇。
叶长岐难以描述那一刻的冲动。
激战过后,总会有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朝他而来。
他所求的明月,或许从未孤高地悬在空中,从未在他遥不可及的地方。
而是,出乎世人意料,落进他的眼眸中,照怜到他身上,哪怕天倾地陷,也会来到他的身侧。
冷开枢已经游到他身边,抓住了叶长岐的手腕,叶长岐却忍不住在海中笑起来,一连串细碎的气泡升起,他想起在星宿川被冷开枢强吻,于是伸手攥住剑尊的衣领,主动贴过去。
他们在海中接吻。
他捧着剑尊的脸,虔诚地亲吻对方。
在遥远的东海中,被世人所不容的伦理道德轻易化作了泡沫,两人的衣襟纠缠,长发也随着海波缠绕在一处。
他们浮出水面时还在拥吻。
冷开枢脸上满是水痕,衣襟凌乱,只是抱着他,纵容地问:“冷静了吗?”
叶长岐面颊上淌着水,胸腔中燃烧着一团火,是战后未平息的热血,连带着烧到了剑尊身上,他与剑尊五指相扣,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对方,就算泡在水里,还忍不住身体贴着对方。
“冷开枢啊,冷开枢,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冷开枢知晓他无事,也放松许多,闻言失笑:“那为师,多谢长岐喜爱。”
叶长岐瞧着他那张清冷的脸,情不自禁说出狂浪的话语,并且面不改色,俨然一副将登徒浪子行径贯彻到底的模样:“师尊,既然弟子这般喜爱你,难道你不该疼疼我吗?”
“你想为师怎么疼你?”
叶长岐知晓他的师尊在明知故问,却还是顺势落入他的陷阱中:“师尊,下次双修,我想看着你的脸。”
看着他的师尊,原本眉目间压抑着情|欲,好似被岩石困在逼仄黑暗的洞穴中,出入无门,只能由他亲手拆除凝固住他的硬石大门。
他想让冷开枢摆脱束缚,成为凡人,眉目淌汗,因为爱与欲而痛苦、疯狂、欢愉,又或者露出舒坦的神情,哪怕是狂乱的、动情的。
古怪的掌控欲会在剑尊身上得到疏解。
他想要冷开枢。
他要自己的师尊只为他一人露出那些神情。
…
两人回到东海边时已是深夜,明月当空,海边滩涂沙如白雪,两人拉扯着走了几步,便倒在沙滩上,叶长岐骑在他师尊身上,同对方接吻。
冷开枢原本用净身术蒸干两人的衣物,可这一倒,衣物上又沾了不少沙砾,海浪卷来,又将两人衣物沾湿。
他扶着弟子腰,只默许对方的动作。
…
“师尊,那些刺客说是伍子胥长老派来刺杀无涯的。”叶长岐坐起身,“我只是疑惑,无涯只是代理宗主,何至于有这般仇恨?”
冷开枢正在给他束发,闻言答复:“许莺娘当年被云顶仙宫修士带回宗,无涯也其中,伍子胥长老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此事,可谢青川却是他门下修士。”
“所以,师尊猜测,当年许莺娘被突然找回宗门,与这位伍子胥长老脱不了干系?”
“不光如此,你可还记得,许无涯曾说,夜见城当年离开,是因宗门要求,要前往东海寻找宝物。”
叫云顶仙宫老宗主趋之若鹜的宝物是什么?他们找到了吗?
一个个疑团压在叶长岐心头。
他站起身,拍掉身上沙砾,却意外发现潮水退得极低,原本能扑到两人衣物的海水一下子退了数十米远,好似突然被抽走了。
“回去问许无涯吧。他说不定问出了什么。”
第一百零六章
许无涯没在云顶仙宫, 两人询问了孙凌风,凌风仙君神色倦怠,想来今日海祭叫她操了不少心:“海祭结束后, 他便带着琴独自去了湖中岛。”
叶长岐点头:“仙君,可查出今日的刺客是谁派来的?”
孙凌风揉着太阳穴:“不外乎是那三位长老, 除了他们, 我想不出还有谁会特意针对代理宗主。”
“所见略同。”叶长岐见她实在困倦,便不再打扰她,“仙君,你先休息, 我与师尊自己去湖中岛寻无涯即可。”
孙凌风摆了摆手, 又想起什么:“你们见了他, 记得跟他说,海祭行刺几乎隔几年便会发生, 叫他别往心里去。今年的海祭大典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了。”
“海祭行刺经常发生?”叶长岐止住了往外走的步伐, “难道夜见城修士海祭时常常遭遇行刺?”
孙凌风回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徐州海祭每年都有行刺的人, 就连海祭也不落下,所以不光夜见城习惯了,云顶城中百姓也都司空见惯,甚至敢跳下海用果子砸刺客。”
“可追查到是谁指使的?”
孙凌风眸中凝聚着暗光:“大部分是伍子胥派去的, 但因为都是一些实力平平的修士,翻不出什么水花, 云顶仙宫的其余几位长老便含糊而过,屡次找借口应付过去。至于主持海祭的夜见城, 好歹是一介乐修,倒不至于被区区刺客所伤, 为了不和伍子胥撕破脸皮,他也只是处置了刺客,未动伍子胥。”
叶长岐抛出疑惑:“这不合理,一个想行刺自己的人,为何不动他?”
冷开枢适时道:“估计是因为伍子胥手中掌握着夜见城忌惮的东西。”
忌惮的东西?
比如,那件从东海寻回来的宝物。
孙凌风顿了顿:“不过他受伤过一次,那次比较
严重,好在很快痊愈了,几位长老也将那批刺客全部剿灭。伍子胥倒没有出事,估计那次不是他派去的人。夜见城原本便郁郁寡欢,所以常人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同。后来几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宫中人人忌讳,便更没人提起那次受伤的事。”
“仙君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
孙凌风神秘一笑:“自古舞乐不分家,云顶仙宫的乐修少说有三层修士的道侣出自我蓬莱仙阁,道侣之间,又有什么秘密呢?”
……
他们在湖心岛找到了许无涯。
“这里原本种满了优钵华罗,”许无涯手抚墓碑,“大师兄,你知道吗,优钵华罗化为白烟的那一刻,夜见城抱着琴,靠在她的墓前,像是睡着了。”
那是个雨天,雨丝如绸,穿过竹海时,发出轻缓的沙沙声。
许无涯正在云顶仙宫练琴,一只金红色的蝴蝶落到了琴弦边,蝶羽鼓动,在涎玉风雷琴上留下金色的粉末。
许无涯停了琴,想伸手驱走蝴蝶,当他的手指伸过去,那只金红色的纸蝶跃到了他的指尖,在转眼间,化为了一小簇火焰。
没有温度,不会灼伤人。
这是凤凰火。
下一刻,风雷琴的琴弦徒然崩断!
许无涯换了新琴弦,但坐立不安,正巧孙凌风前来传信,他便捎着口信去见夜见城。
对方不在湖中岛的凉亭,许无涯撑着船来到许莺娘沉眠的小岛,却发现初见时冰天雪地消失无踪,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岛上云雾缭绕——那些珍贵的优钵华罗先是化成冰水,随后蒸腾为一片白烟。
“优钵华罗全凭夜见城的灵力养着,所以他一直灵力不足。”
叶长岐回忆起在云台玲珑初见夜见城,那时他也疑惑夜见城为何不奏乐,冷开枢却道“夜见城修为甚少,似乎不是修行的料”,原来从那时开始,夜见城便已经用灵力供养着这些仙草。
夜见城抱着一盏古琴,靠在许莺娘的墓前,闭着眼,嘴角上扬,似在沉眠。
手中的纸伞落到地上,许无涯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身,轻轻地唤了对方一声:“爹?”
无人回应。
从见到那些优钵华罗消失开始,许无涯便心如死灰,他只是不敢置信,相认不久的人就这样黯然离开。
他就像是睡着了,嘴角含笑。
或许正如他与妻书中所言,能与许莺娘黄泉下相见,算是夜见城翘首以盼的幸事。所以他倚靠着墓碑,如同回到了故乡,回到了令他安心又期盼的归处。
魂归故里。
许无涯道:“他走的时候太安静了。”
大张旗鼓宣告离开的人从来不会真正地离开,真正的离开,一直是悄无声息的。好比某一天,你突然发现,昨天还在同自己说笑的人,今日便没了。
许无涯不再伤感,主动同叶长岐说:“大师兄,今日那些刺客,是伍子胥长老门下的人。”
叶长岐道:“之前针对你的谢青川也是伍子胥长老门下的乐修。”
许无涯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伍子胥,而是取出涎玉风雷琴,那盏琴剑上竟然有一处刀痕,琴身受损,琴弦崩裂,许无涯询问了礼官,如何修补琴身,对方回答只有前任宗主夜见城知晓该琴的斫琴师是谁。
“还有一事,在祭台上时,我一时不察,被刺客砍到了琴身。”
叶长岐仔细观察了那道裂口,松了一口气:“师弟,我虽然不知道斫琴师是谁,可却听过另一个传闻。是来自南桥居士的,他曾前往大孤山秘境寻找吴山神木,只为了修补夜见城的涎玉风雷琴。”
“这盏琴,琴身是由梧桐木制成,而我们刚好从秘境中带回来一位梧桐树妖,名为吴桐,栖山师弟将自己的全部妖力赐予了他,或许吴桐能修补琴剑。”
三人合计后,由剑尊传音吴栖山。
谁料凤凰告诉他们:“他已经在前往徐州的路上,估计再过几日便抵达。”
许无涯十分诧异,隔着移山填海阵问他:“栖山师兄,师尊与大师兄今日才抵达徐州,而梁州罗浮山距离徐州云顶仙宫近两千里路,他竟然过来得这般快?”
再追问时,吴栖山已经有些不耐:“等他到了你们便知晓了。”
既然琴中剑有了着落,叶长岐便提起出海寻归墟一事。
许无涯思考了一阵,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东海图志,查阅了出海事宜:“东海之上有浮丘、蜃楼,从徐州云顶城出发,航行大约一百海里,海上大雾弥漫,听渔民说,那大雾如同一道结界阻拦众人前行。若你们要去东海寻找传说中的归墟,肯定需要越过那道结界……”
“按照习俗,祭海之后不得出海,而今年祭海延迟了一月,燕似虞他们更无法出海,我也没听到什么风声,估计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办法能够穿过结界……”
他话音未落,几人听见一声嘹亮的鸣叫,与徐州常有的海鸟叫声迥然不同,这声音带着充盈的妖力,似乎从海域上传来,声音中蕴藏着一股凄凉之意。
叶长岐扬起头,望向东海方向。
墨色夜空中,一只浑身散发着清蓝光的鸟兽展翅盘旋,白色的鸟喙衔着一根树枝,在海天之间,来去自如。
这是妖族神鸟精卫!
精卫飞到叶长岐等人所在湖中岛,松开鸟喙,口中的树枝笔直坠落,在快要落地时,树枝化作了人形。
飘逸的长发,颈项上的梧桐木佛珠润泽,吴桐换了一身九州修士常穿的广袖长袍,那头墨绿色的卷发也用妖力化成了深色,看上去几近墨色,他学着九州修士作揖行礼,掩藏在长袖下的梧桐木佛珠便显露出来,衬得他手腕雪白。
徐州近海,吴桐整个人容光焕发,逢人便笑,等简单寒暄过,同叶长岐解释道:“其实,开枢星君与饮风明君离开一柱香后,天宫院送来一个传音司南。司南上说云生星君夜观星象,推测出徐州有变,点名要我前往云顶仙宫。凤凰儿原本不准我离开,但我认为长岐救了凤凰儿性命,如今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所以同妖族群妖一道前来驰援。”
良云生曾说,九州之下,隐隐生变,他虽不知晓是何变故,却一定会协助叶长岐等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既然开了口,就一定会做到,这是罗浮山教会他的,哪怕在离开罗浮山宗后,成为天宫院的星官,也从未忘记誓言。
叶长岐感动之余,也因此生起一股信心。仿佛前路漫漫,终会有拨云见日那刻。
许无涯便将涎玉风雷琴交给他,吴桐小心翼翼地接过琴,立即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从琴身上传来,迎着众人目光,有些害羞地点头:“不出三日,我就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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