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他猝不及防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被陆深绑在了这张床上。
估计那会儿陆深也才刚重生回来,把所有的怒气一股脑儿全发泄在了这具身体上,连陆家的佣人们也把他当成阶级斗争的对象一样冷眼相待。
那时的他只顾着窃喜与陆深的肌肤之亲,丝毫没有注意到陆深的凌虐比原书描写中的,严重了那么多。
真是奇怪,他才在陆深的房间住了个把月而已,居然差点把这间象征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第一印象的屋子给忘了。
季昕予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又揉按了会儿酸疼的太阳穴,听到几声刻意放轻的敲门声后,才坐起身来。
“进来吧。”季昕予低声应答。
不用想都知道,来的除了小瑾不会有别人。
她先探了探头,见季昕予起来了,才敞开门走进来,顺手摁开了窗帘的开关。
季昕予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来的倒是挺巧,早两分钟都是白来一趟。”
“不白来,”小瑾将托盘上的一大杯茶放在床头桌上说,“你昨晚太吓人了,头回见把红酒当啤酒灌的。”
日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刺激得季昕予眼周酸疼不已。他侧头躲了躲,苦笑着说:“是啊,报应这不立马就来了吗。”
“这茶是解酒的,快喝点儿,不管用的话我再去拿解酒药。”小瑾把茶杯端到季昕予面前,“温的,不烫。”
季昕予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吞咽时才感觉到喉咙一阵刀割似的剧痛,喝了两口便把茶杯放回了桌子上。
“哝,体温也量一下。”说话间,小瑾手上的电子体温计“滴”了一声,“三十六度八,退烧了。”
季昕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哪发烧了?”
“还说呢,大半夜的发着烧还往天台跑、还喝酒,我连退烧药都不敢给你喂。”小瑾说。
两个月前,也有人用这种半责怪半关心的语气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才刚刚开始复建训练,他生怕再也拿不了画笔,没日没夜地加练,连康复师的劝诫都听不进去。
在某次偷偷加练被发现之后,陆深便风风火火地从公司赶到医院,拧着眉从他手里夺走了握力器,冷冰冰地说:
“骨头不要了?明天起终止康复训练。”
他还记得,那晚他特别没出息地哭了半小时,眼泪鼻涕混一块儿,蹭了陆深一肩膀,狼狈的不行。
到最后,脸还是那位“受害者”黑着脸帮他擦干净的。
季昕予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见小瑾莫名其妙地看他,便又转了话题:“那就喝酒喝猛了,不是发烧。”
“三十九度哎,早知道应该拍个视频给你瞧瞧,看看你自己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小瑾说。
这话题还是不对,季昕予便又掉转话锋问:“几点了,感觉睡了好久啊。”
“已经下午五点半了,一整天没吃东西,该饿了吧,我去拿晚餐过来?”小瑾说。
好家伙,整整十二个小时,怪不得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自己变成一张饼了。
“待会儿我自己下去……”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陆深,季昕予又改口问道:“陆深他……回来过吗?”
小瑾摇头,回答:“没呢,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考察项目,忠叔说去山里了。”
季昕予这才点点头,说完刚才那半句话:“待会儿我自己去餐厅吃吧。”
把小瑾打发走之后,季昕予顶着感觉有两个大的脑袋冲了个澡。
身上黏腻得很,大概是真发过烧吧。
别墅的佣人们找规律、掐时间都很有一套,等他收拾好自己下楼吃完饭时,恰好看到最后一道菜落桌。
陆家很注重时间观念,也许这就是给他们分发怀表的用意吧。
从上次车祸之后,别墅里的晚餐便全部换成了营养师定制的中式营养餐。
一来照顾季昕予的口味,二来帮助身体恢复。
陆深每次用餐的时候很安静,除了刀叉碰撞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动静。
而季昕予却刚好相反,他喜欢在餐桌上分享,有时是听来的新鲜事儿,大多时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东西。
以往就算陆深不在家,季昕予也会跟小瑾或是其他相熟的佣人说上几句,好像没有对话下饭,就怎么都吃得不香。
今天他却安静得有些反常,低着头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着吃光了每一道菜,然后规整地将餐具放回桌上,轻声说了句“我吃好了”,便离开了餐厅。
非常不对劲!
小瑾一路跟着季昕予上楼,他本来打算回客卧的,见小瑾跟着,便在主卧门口停了脚步。
“还要跟着进去吗?”季昕予回头问。
小瑾摇了摇头,又咬着嘴唇点了两下头。
季昕予被她那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逗笑了,无奈道:“我真没事儿了,你不是量过体温了吗?”
“不是这个……”小瑾低下头轻声呢喃。
季昕予转身正对着她,环抱着手臂斜靠在墙边,吊儿郎当地说:
“有话直说,我这还没醒酒呢,困死了。”
“实在不行,你给我找两粒退烧药吃了得了。”
小瑾机警地前后看了看,见空荡荡的走廊上没别人在,才上前两步拽着他袖口往客卧方向扯:“你来。”
神秘兮兮的,好像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季昕予顺着她的力道跟着走,这小姑娘从他下楼开始就心事重重地偷偷瞥他,还当他没注意到呢。
不过小丫头虽然心思单纯,却也轴得很,不找个机会让她把话说出来,非憋坏了不可。
小瑾把人带回了那间富丽堂皇的客卧,谨慎地关好门后,指了指衣柜最上层附近,低声问季昕予:“这儿,是你藏得吧?”
乖乖,还真让她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从那回季昕予真情告白被陆深耻笑、又在帮他引温氏入局后,直接被丢出主卧开始,他心里便有了点儿其他的想法。
就像容夙撂挑子之后,帮工作室找了他这么个plan B一样,他的心里也慢慢浮现出了一个没有陆深的设想。
换句话说,季昕予曾经有过逃跑的想法,不止一次。
每次被陆深的态度刺激到时,这样的想法就会冒泡。
尤其是出院后的这段时间,他反反复复想了很多东西。
比如与陆深的关系,他无法否认对陆深的脸和身体有近乎偏执的喜欢,这毕竟是他一点一点用画笔刻画出来的理想型。
但是,与陆深关系越近,他就越来越觉得自己对原身那样,一个时时贴在陆深身边、私有物一样的角色,并没有少年时候那么执着的向往了。
穿书之前,他曾经常在超话口出狂言:“好想做陆深的狗”、“好想给陆深当腰带”、甚至是“想做陆深的小玩具”等等。
而现在,他却连陆深的虚与委蛇都忍不下去,短短两天时间就准备好了独自生活所需要的重要物资。
没错,衣柜最上层放着的正是他准备好的物资们。
除了跟容夙工作室日常对接要用的电脑和平板没在里面之外,随身WiFi、作品集、现金……还有昨天刚从书房拿来的证件和银行卡,都在那里放着了。
这间客卧算是独属于他的空间,除了小瑾会来打扫卫生之外,平常根本没人过来。
哦对,要不是昨晚喝醉了,他自己平常也不会进来。
季昕予一屁股坐到床脚凳上,后仰着身子用胳膊撑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盯在小瑾脸上,说:“没打算瞒你,放这儿就是等你发现的。”
“昕予,你真打算走啊?”小瑾不可置信地问。
季昕予单手拨了拨浏海,反问一句:“那你觉着,我跟陆深……真是一路人吗?”
小瑾低下头,没有言语。
季昕予笑了一声:“看,连你都能感觉得出来。”
小瑾攥着自己的衣角,还是没有回应,季昕予便继续说:
“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所以我不瞒你,也不要求你保密。”
“好啦,出去吧。”
季昕予的手拍在小瑾肩膀上的同时,他听到小瑾既坚定又认真的回应:“我支持你。”
陆氏别墅安保设施非常完善,或许季昕予这次的逃跑计划最终会以失败告终,她自己也会因为包庇对方失去这份高薪的工作,但这么好的季昕予不应该永远作为另一个男人的附属品存在。
所以,她无条件支持他。
季昕予又笑了一下,真挚的笑脸比任何时间都要好看,他说:“谢谢你。”
小瑾也被感染,苦大仇深的脸上漾出一抹浅笑,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同样好看。
把小瑾支走以后,季昕予从衣柜上层的隐形夹层里把那盒东西拿出来重新检查了一遍,意外发现里面多了张没拆封的手机卡。
他在客卧的床上躺了很久,在心里跟自己打赌,要是凌晨还睡不着的话,就算是老天爷给的指示,就找机会离开这里。
在黑暗中,在百无聊赖的时间里,季昕予想了很多。
想史晨,想他对工作细节的极致把控;想陆忠,想他从厌恶到善待的巨大转变;想小瑾,想她唯唯诺诺工作却坚定地支持自己……
也想陆深,想他轻而易举地钳制住自己,想他咬牙切齿的威胁,想他在天台微风里表演的脆弱,想他在医院病房刻意营造的宠爱……
细数下来才发现,将陆深处心积虑的算计剔除以后,他唯一能得到的善待就只有小瑾。
凌晨三点一到,外头的路灯又熄灭了一半。这是老陆总延续下来的时刻表,他跟陆深一样讨厌明亮。
季昕予一直闭着眼保持平躺的姿势,足有七八个小时了。没了视觉的干扰,从脑袋传播至全身的闷痛就更加清晰。
还好他从大学时期就习惯了这种感觉,不过是作息不规律、睡眠不足引起的不良反应,不值一提。
外头灯光一变,他原本紧闭的双眼立马瞪了起来。
看来老天也看不过眼,用自己的方式督促他抓好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深失联、史晨出差,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行吧,说走就走!
他把那张电话卡单独拿出来扔去角落,再次检查好盒子里的东西后,把盒子扣好塞到包里。
陆深睡眠轻,所以这层夜里向来不准任何人走动,倒是给季昕予的行动提供了方便。
他轻手轻脚钻进书房,矮桌上的资料、电脑和平板摊开着,占满了整个桌面,还是上次他们一起讨论容夙工作室那个刚具雏形的新项目时的样子。
在他跟陆深两个人都有工作的时候,他更喜欢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在正对着陆深办公桌的位置处理。
虽然很多时候两个人都分别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但时不时默契地一个对视就能让他满足。
季昕予坐在之前办公的位置,给电脑开机的时间里,盯着正前方空空荡荡的办公椅想:
就算每次抬头都能对上视线,陆深也好像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丝丝情绪波动。
这样配合着演出心有灵犀的戏码,想想也挺烦的。
他利落地把定位关掉,把电脑和平板装进背包里,收拾资料的手怔了怔,还是规规整整地留在了桌面一角。
既然决定了离开,还是断的越干净越好。
他背上包,像在原来世界日复一日出门上班那样,沉默又快速地走出了书房。
这别墅的安保倒也没有太特殊的地方,除了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之外,只在外头设立了零星的几个安保点儿。
想想也是,在宁市范围内还真找不出敢惹陆氏的小毛贼;敢惹陆氏的仇家,也不屑于潜伏进家里这样低劣的手段。
原身之所以一直留在这里,说白了就是被喻安洲那个凤凰男洗脑太深,帮着对付陆家而已。
前段时间骨伤还没好全,季昕予夜里总是疼的睡不着,就会裹着毯子在天台上看星星、看路灯、也看若隐若现的人影。
也许从那会儿开始,他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在准备离开了。
他就在那个时候发现了花园背阴面有一处空地,据说是从前专门给老陆总夫妇的宠物狗留的地方,如今狗和主人都不在了,就只剩了些玩乐设施的框架还留在那里。
他大概目测过,爬上去再努力踮踮脚,应该能翻得过墙面。
住家佣人们的房间分列在一层大厅的不同位置,从二楼到门口的这段路是最容易惊动人的。
季昕予在二楼走廊边脱了拖鞋,袜子与地毯接触的声音比穿着鞋要轻很多。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摁着背包,慢动作似的一阶一阶走到了底。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肩膀突然被人戳了戳。
“卧……”他瞪大了眼睛,险些惊呼出口。
“嘘——”小瑾做出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朝着厨房的位置使了个眼色。
季昕予便在身后跟着她,一道去了厨房,然后开门进了酒窖。
“干嘛呢你?吓我一跳。”季昕予关上门,问道。
小瑾指指他的背包,说:“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呵,我就知道那张电话卡是你放的,”季昕予笑了声,还有心思调侃,“放个卡有什么用,怎么不直接留手机呢?”
然后,小瑾就真从睡衣兜里拿了个手机,递了过来。
“我……开玩笑的。”季昕予没接。
小瑾说:“这是新买的,什么都没设置,里面我新塞了个卡还没开过机,手机壳里写了个电话,是我乡下的发小,能先帮你安顿一下。”
季昕予瞪着眼睛看看一尘不染的手机,又看看真挚动人的小瑾,没有动作。
如果接受这份好意的话,很有可能会连累小瑾,甚至她的朋友和家人。
同时得罪温氏和陆氏两大集团的后果,不是寻常人家能承担得起的。
见他不动,小瑾急切地把手机硬往他手里塞,说:“没事儿的,我们那荒郊野岭的连个信号基站都没有,查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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