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也只能盼着花麓那货来探监, 到时候拜托给他了。
还有人……
“咔嚓”一声,两名警官推门而入, 打断了季昕予乱七八糟的思绪。
其中一个将手里的资料随手往桌子上一扔,说:“又见面了,季先生。”
季昕予抬头看了眼,来人正是上次的主审、也是把他和温家一众人带回警局的经侦队长。他礼貌地回应:“您好, 警官。”
这么看来, 时间过得倒也不算太快, 毕竟这位阅人无数的警察还记得他。
季昕予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拇指关节,那里应该有处小小的疤痕,是上次在审讯室太过紧张自己抠出来的。
没摸到。他低头看了看,那处伤口早就愈合好了,薄薄的皮肉上只剩了一点黄褐色的小印记,难怪怎么都摸不到。
就像季昕予的心境一样,上回是头一遭进局子,满心都在忐忑自己能不能逃过牢狱之灾;而这回却是做了心理准备之后主动自爆,内心平静到连细小的癫痕都摸不到。
这次审讯只是围绕着新收到的证物问了些细节,季昕予一五一十照实回答了,但就照片的事,他并不怎么清楚。
警察将照片再往季昕予面前推了推,重复着刚才没有得到回答的提问:
“季先生,这些照片牵扯的不仅仅是经济犯罪,我们需要知道详细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两人交谈的内容。”
季昕予咬了咬下唇,他怎么知道这照片是陆深从哪里弄来的,但看场景也不像是他去过的地方,总不能信口胡诌吧。
“到这儿了还不赶紧交代!”旁边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察不耐烦地催促道。
另一位先朝同事摆了摆手,然后亲和地对季昕予说:“季先生把知道的告诉我们就好,剩下的,我们自然会去查。”
季昕予点点头,还是选择如实相告:“招标会期间确实撞见过陈主任和季明杰暗中沟通,但照片不是那个时候拍的,是在陆家发现的。”
“也就是说,这照片是陆先生拍的?”警官追问道。
季昕予摇了一下头:“不知道,我只是在柜子里发现了这几张照片,就一起带来了。”
言毕,那名年长的警官接过年轻警官的记录本,大致扫了一遍后,将那页笔录递到季昕予面前,说:
“如果记录没有问题,在页尾签个名,然后等取保候审就行了。”
取保候审……他哪儿还有能做担保的人呢?
“不用了……”季昕予轻声回绝,从带上牛皮纸袋过来那刻,他就已经做好了入狱的准备。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赔本又不算完全赔本。
话没说完,虚掩着的门被敲了两下,警官走到门边去听信儿,季昕予便也住了口,直接在那页纸最下头签上了名字。
对于他来说,在审讯室呆一晚或是在拘留室呆一晚都是一样的。
警官回来后,他便把签好字的供词递还回去,然后绷直了肩背等待下一步指令。
对方迅速确认了一下签字,边收拾证物边说:“等会儿手续办好会有人来带你出去。”
“什么……手续?”跟上回一模一样的话让季昕予蒙了一瞬,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取保候审,然后才又反应过来拘留也是要走流程的,便迅速又改口道:“好的,谢谢。”
沉默地放空了五分钟后,那道淹没在昏暗中的门边才逐渐渗进来些光线。
“季昕予,可以走了。”陌生的声音,一刹那好像与上次重合在了一起,恍惚着有点听不清。
只是,那种雀跃又紧张的心情,荡然无存了。
季昕予闻声起身,走到门口,低声说:“走吧。”
迈步出去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这次竟也有人等在那里。
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他没见过。
季昕予看看他,又看看门口的警察,低声问:“找我的?”
“季先生,请先跟我来吧。”那男人颔首说了声,季昕予见警察没拦,便跟着往外走。
那男人走得不算快,走到处不起眼的角落时停了脚步,从怀里拿了张名片双手递过来。
他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姓何,是陆先生的私人律师。”
“季昕予。”他把名片揣进兜里,给自己做了个极简风的介绍。
何律师笑着点了下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边走边说道:“久闻大名。今天事发突然,陆先生和史秘脱不开身,委托我先过来尽快把手续办好。”
“谢谢。”季昕予微笑着回答。
这位何律师大概从前就经手过与他有关的事务,闲聊几句中完全没有初次见面的尴尬。
直到,季昕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些资料,有希望把季明杰送进去吗?”
这位一直没让话掉在地上的律师突然沉默了几秒,季昕予便善解人意地接过自己的话茬,说:“抱歉,不用回答。”
何律笑笑,边打方向盘边问他:“听说最近新上市的漫画《兰伯特》,是季先生和工作室共同完成的作品?”
“算是吧。”季昕予回答,这也是他从容夙手里接盘的项目之一,优先级并不高。
何律打趣道:“竟然没有添加署名,如果有意向维权的话,知识产权纠纷我也很擅长。”
季昕予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几声。
回到别墅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何律师把季昕予送到了门口,叮嘱道:“取保候审阶段要离开本市会很麻烦,如果有需要的话,打给我我来走申请。”
季昕予道了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这处细细端详了个遍。
陆深一向不喜欢太明亮,所以别墅周边的路灯每晚只亮三分之一,在这样没有满月的夜里,堪堪只能分辨出建筑的轮廓和粗线条。
这就够了,季昕予最擅长的就是将线和面描摹成生动烂漫的画面。
比如出院时陆深抱着个人穿过花园走进别墅,比如天台栏杆上垂下来的手臂和啤酒瓶。
打理花园的男佣率先看到了人影,走近了些才认出是季昕予,朗声招呼道:“季先生回来啦,夜里风凉,怎么不进来?”
季昕予冲他笑笑,没说话,径直走了进去。
一旦将陆深的步步为营融入记忆里,他好像就没办法像之前一样自如地与陆家人相处了。就好像回到了最初,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状态。
是了,他在这栋别墅里所获得的尊重也好、友善也罢,全都来源于陆深的态度,对复仇工具的态度。
现在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榨干,陆深也没有任何善待他的必要了。
解决掉温氏以后,他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陆深旁边呢?
仇人的私生子,卧底失败的商业间谍,还是前世递刀的帮凶?
无论哪种,都没有理由得到陆深的善待。
他甚至开始庆幸陆深不在,他不用直接面对天差地别的态度。
对啊,温氏崩溃之前的现在,已经是比以后任何时刻都好的状态了。
就停在这里,也挺好。
第51章 跑路(三合一)
烦躁!
季昕予躺在床上, 黑暗中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瞅着窗帘缝隙透出来的那一小条缝隙就来气!
他利落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平躺着, 重重砸进柔软的床垫里。
眨眨眼睛,还是精神得像一口气喝了二斤咖啡一样。
“啊!!”他猛然一掀被子, 低吼着坐起身来。
烦死了烦死了!这房间里明明东西那么少、那么空旷, 桌面地毯被打理得跟新的一样, 但他就觉得哪儿哪儿都是陆深的痕迹。
哪儿哪儿都在提醒他,自己已经是个没用的工具人, 是被嚼干了水分的甘蔗渣,只要陆深回来, 就会被陆家人集体扔进垃圾桶。
即便是闭上眼、蒙上脑袋、捏住鼻子, 都特么会有陆深就身边的幻觉。
这是病吧!这是病啊!!
他开灯看了看时间,都已经半夜三点多了。他已经这么辗转反侧了整整五个小时, 怪不得脑袋一阵一阵钝痛,换谁这么颠来倒去地折腾, 脑浆子都能被晃稠。
环视一圈,这间黑色为主的冷色调卧室越来越像个豪华棺材,而他就是这口棺材的现役主人。
眼睛接触到了灯光, 他才发觉除了后脑勺的钝痛外,眼眶一圈也胀痛不已, 太阳穴突突跳得比心脏都欢。
距离以前那种日夜颠倒的生活才区区几个月而已,季昕予差点就忘了这些症状才是自己的常态。
看来还是得借助其他方式入睡。以前他发现别墅里也常备安眠药,家庭医生说陆深睡眠质量太差,只能以药物辅助休息。
不过, 那些都被他给丢掉了。
那会儿他还沉浸在陆深的虚情假意里, 幻想着玛丽苏剧情里才有的“爱治百病”。
季昕予掀了被子下床, 光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被柔软的毯毛紧紧包裹着,脚一点都不冷。
深夜的陆家别墅并不算可怕,每个转角处都专门留了柔和的夜灯。
季昕予轻车熟路地下楼,在厨房酒柜前转悠了一下,嫌弃地转身离开,这儿连一瓶顺眼的酒都没有。
他走到另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推开走了进去。
这是别墅里专门建造的酒窖,恒温恒氧、封闭潮湿,存里头的每一滴酒都是收藏级别。
以前陆深带他来过,一通介绍下来,除了个“贵”字儿其他什么都没记住。
季昕予在酒窖门口环视了一圈,这破地儿连标签都是用的原产地的文字,他除了包装颜色以外什么都看不懂,便就近拿了瓶红酒离开了。
为数不多的醉酒经验告诉他,今晚的睡眠质量都在酒里了!
“啵”地一声后,红酒独有的香气氤氲开来。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小瑾正睡眼惺忪地站在厨房门口。
“大半夜的饿了吗,我给你……哈啊……煮个面吧?”小姑娘白天总是被指使着跑腿,累的眼睛都睁不太开。
季昕予拿着酒瓶晃了晃说:“只是睡不着而已,你休息去吧。”
小瑾使劲揉了揉眼睛,才勉强把眼皮中央那条缝儿撑大了点儿,人也精神了些,才说:“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季昕予笑着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出入警局心情不好,便宽慰说:“只是错过了生物钟而已。”
然而,这点理由并不足以说服执拗的小瑾姑娘,她还是裹着睡衣,一路跟着季昕予上了天台。
伴着熹微的星光喝了小半杯之后,季昕予才后知后觉,她该不会以为自己要轻生吧?
他招呼小瑾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也给她倒了一些。
浓郁的暗红色即便是在夜幕之下也足够艳丽,映衬着季昕予纤细的手指,显得更加白净。
“放心,就说是我喝的。”季昕予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虽然来别墅时间并不算长,但小瑾对这间酒窖早有耳闻。
这里头除了陆先生的私藏之外,有些甚至是老陆先生的珍藏,即便是最便宜的品种,这么一小杯也足够她奋斗很多很多很多年了。
不过季昕予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推辞,只好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小半杯酒。
“叮”的一声,季昕予用酒杯与小瑾手上那个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将手里的半杯酒灌了下去。
小瑾哪里敢这么挥霍,便只小小地抿了一口。
跟喝金子似的,剌嗓子!
季昕予又给自己倒了大半杯,感慨道: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跟你呆在一块儿,最开心。”
“也只有你面前的我,是真真正正的我……”
他憨笑着冲小瑾举起酒杯:“来,敬你!”
又是半杯下肚,小瑾也不知道该怎么拦着点,苦着脸犹豫了半天,还是跟着抿了一口。
“我就是个破画漫画的,是个屁的少爷!”
“姓陆的利用完人连面都不露,我都他妈进了两回局子了!怎么不得说句‘辛苦了’?!”
“这破地儿有什么好的,全是狗仗人势的小人!小人!”
“老子早晚……早晚得离、离开这破地儿!”
……
季昕予像脱离了枷锁的小兽一样,拉着小瑾喋喋不休,足足灌了大半瓶之后,才察觉到自己浑身烧热、头晕目眩,连看对面的小瑾都变成了两个。
在他拿起红酒瓶准备对瓶吹的时候,小瑾终于一把夺了下来,劝道:
“红酒后劲儿大,哪有这么喝的!”
季昕予早就从头到脚红了个透,尤其是眼睛,红到像要渗血的程度。
被小瑾这么一拦,他便也就不再去夺酒瓶,靠坐在沙发上发愣。
“温度越来越低了,还是回卧室去睡会儿吧?”小瑾问。
季昕予只觉着脑袋、眼球、耳膜、四肢,自己身上所有部位都在燥热中无限膨胀,小瑾的话落在耳膜上变成了难以理解的怪声,根本听不懂。
小瑾无奈地叹了口气,半推半抗地把季昕予架了起来,往楼下卧室里送。
好在季昕予只是反应迟钝,酒品还算不赖,乖乖被小瑾扶了回去。
他呆愣愣地盯着屋顶中央那盏浮夸的金丝水晶灯,直到窗帘缝隙开始泛白了,才在持续不断地晕眩中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季昕予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昏暗环境中的那盏灯,朦朦胧胧间折射点橘红色光晕。
天还没亮?
他拍了拍钝痛的脑瓜,足足懵了有一分多钟,才反应过来是厚重的窗帘把亮光挡在外面了。
又瞪着头顶浅金色的玻璃彩绘看了许久,他脑袋里的一些画面才终于与眼前的场景关联上。
他猜测自己应该是昨天醉酒之后,被小瑾扶到这间与陆家格格不入的客卧来的——陆深的房间只允许特定的几个人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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