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拍了拍他的头顶,笑着说:“宁山上花岗岩居多,土地上也种满了树,发生泥石流的几率跟小行星撞地球差不多。”
“那万一……”季昕予还想说什么,被陆深的一个拥抱堵在了喉咙里。
季昕予感觉到背后被人轻轻拍了几下,耳边是陆深低沉的嗓音:“公司专业的风控团队已经做了全面的评估,至于温氏,上次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了,我保证。”
陆深当然知道,前世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改造项目打得他身败名裂、含恨而终。正因如此,他必须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一举击垮温氏才行。
那时温氏手握市政大楼的项目,并没有参与大康村的招标,这种项目对温氏的吸引力并不大。
因此,他必须尽早布局,让温氏拿到这个项目才行。
至于季昕予,陆深对他的身份有些模糊的猜测,但那跟他自己的重生一样,是玄而又玄的东西,很难真正确认。
或许等温氏这仇报了,生活安定下来的时候,他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聊一回。
不仅仅是身份的问题,还有还有上次的车祸和绑架。
“可是……”季昕予急的眼睛通红,又被陆深温柔的安抚刺激得鼻头发酸,怎么也说不出来话了。
陆深捋了捋他脖颈,亲了亲他的耳侧,说:“好了,这项目不算太大,即便真出了什么事儿也动摇不了陆氏。”
“公司还有事,我晚点回来,别等我。”嘱咐完,陆深将人放开,站起身便要出去。
“等等!”季昕予拉住他的手腕,仰着脸对上陆深的视线,严肃地说:“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这好像是陆深头一次见到季昕予这样的表情,深沉又严肃,两种跟他完全不搭边的气质。
陆深一下子便想到了上次的事件,那里头埋着他的报复和算计,也埋着算计以外带给季昕予的伤害。
他早就知道面前这人并不好糊弄,早打好了一肚子草稿应对对方的质问。
但本能还是告诉他,他不想那么快打破跟季昕予之间的关系,肚子里那好几个版本的废稿也糊弄不了对方,最好还是能拖就拖。
“明天吧,有急事。”陆深说。
季昕予还是没松手,他手上的力气还没完全恢复,陆深一挣便脱离了。
算了,精神病院就精神病院吧,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陆深送死!
季昕予一着急,站起身来冲着陆深的背影喊道:“我不是季昕予!”
第47章 自白
季昕予冲动下的一声自白, 成功拦住了陆深的脚步。他就那样沉默着停在了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季昕予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放软了不少:“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 但是……我确实不是那个季昕予。”
陆深转回身来时,脸上并没有季昕予设想的惊讶, 甚至比平时的表情还要冷淡一些。
只是, 眼神里充满了季昕予读不懂的东西。
季昕予被他看得脊背发凉, 低下头默默在心里预演对方可能问出的问题,然后悲哀的发现, 没有哪个正常的问题是他能妥善应付过去的。
——不是季昕予那你是谁?
——平行时空的天外来客。
——季昕予去哪里了?
——或许,到我的世界当社畜去了?
——为什么不早坦白, 是不是还有别的企图?
——因为垂涎陆总的身子, 色胆包了天了。
——这种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
这些看起来就很像闲扯淡的事实,是放到傻子耳朵里, 都能被骂一句“傻子”的程度。
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陆深只是那样盯着他, 也看不出情绪,就只是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季昕予的反常状况并不是无迹可寻,相反地, 当陆深发觉这人不太对劲的时候,立马就定位到了最初反常的时间点。
从第一次他受了温昕沅和喻安洲的刺激, 回到家用季昕予泄愤之后,他就已经察觉到这人的异样。
与刚来陆家不言不语的季昕予,和他前世记忆里的那具行尸走肉都不一样,眼前这个分明就是积极努力、鲜活纯真的男孩。
他有他自己的思维逻辑, 所以会冒险在温氏的陷阱中做手脚, 所以会言辞激烈的护着陆深, 所以会全身心投入创作、会带着醉意告白、会在劫后余生以后像受了惊的小兽蜷缩在陆深脚边蹭蹭。
虽然长相一模一样,血型一模一样,连指纹都一模一样,可陆深仍旧对眼前这人的身份存疑。
那些生动可爱的神情,不该属于那只温家的提线木偶。
所以,在史晨递过来那份写明了“从未接触绘画”的调查报告时,陆深心里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自己就经历了违背常理的一次“重生”,对怎样离谱的答案都有了一定的接受度。
季昕予在长久的沉默当中更加无措,膝盖屈起抱在怀中,灌满浆糊的脑壳深深埋到那处小空间里。
假装是原身重生比较好,还是直接坦白比较好?
要是假装重生的话……
因为上辈子被陆深弄死,所以这辈子过来跪舔求留条狗命?
嘶,原身一直都是一心求死的,这根本说不通啊!
那是因为上辈子被陆深弄死,所以爱上了陆深这辈子过来贴贴?
靠,这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晚期!
再比如,因为使用了跟书中角色相同的名字而触发了某些玄学开关,导致灵魂顶替了原书角色?
唉,明明是事实,听起来却是病得最严重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
季昕予在心里无声地呐喊,色字头上一把刀,终究还是要砍到自己身上啊!
季昕予的肩颈随着纷乱的思绪起起伏伏、左摇右晃,他自己没怎么注意,反倒是陆深看了以为他又不舒服,走近些察看他的情况。
“怎么,不舒服吗?”陆深轻声问。
季昕予被突然落在背上的手吓了一跳,浑身一抖,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印在皮肤上,他下意识地抬头,刚好对上陆深探询的目光。
对了,这才是陆深该有的眼神,刚才那股冰冷的视线不该是出现在他们之间的!
季昕予只是急得眼眶泛了红,好在没有泪痕。
陆深伸手按了按他的头顶,又用拇指在额头那团红色压痕上蹭蹭,无奈笑笑:“改天再说。”
他转身要走,手掌离开头顶的刹那,小臂给季昕予猛然抓住:
“等等。”
陆深扯了扯胳膊,差点把季昕予扯下沙发,对方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好,”陆深一扭身,坐到季昕予旁边,任由他拉着胳膊,说,“想说什么,我听。”
既然本能地把人留下来了,季昕予心里也没了那些乱七八糟假设和借口,他向陆深的方向靠了靠,抱住他的胳膊。
季昕予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快速地说道:“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曾经看过这个世界每个人的结局也包括你的,我觉得温家太狗了你太惨了,所以想跟你一起对付温家,但是不知道为啥好像都是你自己在努力我也没发挥出多大作用……”
后半句话声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快,季昕予竟然有一丝丝对于自己上帝视角的羞愧。
他所做出那点杯水车薪的努力,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嗯。”陆深靠坐在旁边,低声回应。
嗯……
嗯?
这么荒诞的一段话,就淡淡回答一个“嗯”?
季昕予瞪大了眼睛看向陆深,对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一只胳膊被自己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沙发上,连半分惊讶的样子都没有。
什么情况?这是在思考送他去哪个精神病院吗?
“喂,我精神很正常,你尝试着理解一下,其实还是有点子逻辑在的。”季昕予放软了语气,握着手腕晃了晃陆深的胳膊。
陆深呼吸声略重,平淡地回复道:“我知道了。”
他轻轻将手腕抽离,边站起身边说:“公司还有急事,你早点休息,不要等我。”
季昕予愣了愣,对陆深平淡的态度十分不解。
一般人听到这种鬼话,接受度低的会认为讲话这人脑子坏掉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怎么也会给叫个救护车送精神病院;接受度高的怎么也得追问几句“怎么来的”、“原来叫啥”、“之前做啥的”之类的话,情绪再稳定的人也总该惊讶一会儿吧?
嗯?我知道了?
这什么鬼的回答?
除非……
季昕予的脑袋飞速运转,排除掉一些常规的可能性之后,就只剩了最荒谬的一种。
他连拖鞋都顾不上踩,光脚踏在地毯上,带起一串“咚咚咚”的闷响。
等他追出来时,陆深已经换好了皮鞋,准备出门了。
他连台阶都来不及下,赶在陆忠推开大门的前一秒,带着焦急的喘气声喊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大门刚被敞开了个缝儿,管家陆忠看看季昕予又看看陆深,然后在自家少爷的眼神示意下,自己从门缝钻了出去,那扇厚重的门便又严丝合缝地合了起来。
其他佣人见陆忠离开了,也纷纷退了下去。
眨眼间,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季昕予的呼吸还未完全平复,右手扶着楼梯扶手一阶一阶地慢慢往下走,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缓慢又有力的脚步声。
许久,陆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回身来时,脸上带着无奈的笑。
他说:“本来计划等事情结束再告诉你的,我不想再让你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
第48章 身份
果然!陆深的话等于明晃晃地承认了, 他对季昕予的身份早有怀疑。
只不过,他一个普通都市小说里面的人物,怎么可能猜得出这种“离谱”的身份呢?
在季昕予走下楼梯的时间里, 陆深重新换上了拖鞋,缓步走到沙发前, 与他面对面坐下。
“你真的, 早就猜到了?”季昕予问。
陆深点点头, 视线一直下垂着,也不看他。
“怎么会……你怎么会知道我不是他?”季昕予的身体微微前倾, 眉头中间皱了不小的隆起。
明明他是穿书那个人,但好像最离谱的并不是他的身份, 反而是面前这个土著的思维。
陆深回答:“他阴郁又厌世, 偏执地认为喻安洲是他唯一的救世主,怎么可能会帮着我对付他们?”
“为什么不可能是反间计?”季昕予又问。
陆深想拿桌面上的烟盒, 手伸到一半,斜睨了季昕予一眼, 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他抿了抿嘴,回答:“从进了陆家开始,他除了想捅死我就是想饿死自己, 根本没那个心眼和脑子。”
“那你是说我心眼子多啊?”季昕予下意识跟了句,然后反应过来不太合时宜, 提高音量继续说:“那关于……我和我来自的那个世界,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陆深抬眼看着他,答:“不知道。”
“啊?”突然得了这么句回应,季昕予下意识地重复:“不知道?”
像是怕他没听清, 陆深又确认了一遍:“嗯, 不知道。”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季昕予问。
也没把他送精神病院去……
陆深依旧维持着淡然的样子, 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回答:“猜错了。”
“那你的猜测是什么?”季昕予丝毫不觉得这种挤牙膏式的问答有什么问题,依旧孜孜不倦地提问。
陆深与他对视半分钟后,回答:“我猜,你跟我是一样的。”
他顺了顺季昕予后脑勺的头发,收回手淡淡地说:“我,死过一次了。”
“什么?!”季昕予猛地抬头,放大的瞳孔对上陆深深不见底的眼眸。
死过……一次了……
原书剧情中那些对陆深如何身败名裂、人人喊打、不得善终的描述,一时间全都展开在季昕予的眼前。
他那颗擅长将脚本具象化为画面的脑袋,已然下意识地完成了文字到画面的转换,他满心满眼被陆深面容枯槁、浑身血污的样子迅速填满了。
经历过那样惨烈的结局之后,这人到底要经历怎样强大的心理建设,才能毫无表情地、云淡风轻地提起沁满血污的往事。
日落比日出变化地更为迅速,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明亮的客厅里已经披满了橘红的霞光。
季昕予呆愣愣地盯着陆深黝黑深邃的眸子,那里面一如既往地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波澜,就好像那“死过一次”的经历如睡了一觉一样简单。
只是那眸子表面附着一层艳丽的色彩,他分不清那是血花还是晚霞。
季昕予觉得心脏被猛然揪了一下,像是触碰到了开关,将脑袋里纷杂的画面和思绪尽数清除干净了。
他空白的大脑里只剩下简单的三个字:抱抱他。
而季昕予也早就遵循本能,虔诚地将陆深的下巴放置在自己肩头,然后双手环过他的身体,将那具比他更壮硕些的身躯紧紧圈在了怀里。
隔着硬挺的西装外套,季昕予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出陆深全身绷紧的肌肉。
就算对于陆深这样的人来说,云淡风轻地说出前世遭受的一切,也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行啊。
“那得多疼啊……”季昕予喃喃自语道。
他小幅度地在他背后摩挲着,时不时侧头在他脸颊、耳侧落下几个轻吻,呢喃着安抚“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们在夕阳下拥抱了很久,久到最后一丝阳光也落入地平线之后,陆深才渐渐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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