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忙了,一年加起来陪施岩和施予颂的日子不到七天,所以格外珍惜能相处的时光。
施予颂刚认识霍胜那会儿,知道霍胜是单亲家庭后就格外照顾他,可幼儿园小朋友的表达方式简单笨拙,把珍爱的奥特曼模型送给霍胜时无意说句,“奥特曼很厉害,是光生的,没有妈,就像你一样。”
霍胜本就敏感,而且霍旗开说了他有妈妈,只是化作星星挂在天上,但也看着他、保护他。
施予颂这句话无异于摁下了定时炸弹,下一秒果真被霍胜扑倒落拳,毫不客气回怼,“你才没有妈妈!你说你妈妈很漂亮,可这么久了只有你哥哥来接你!你个大骗子怪兽!”
幼儿园小朋友们围观尖叫。
小施予颂气急败坏,腿一蹬,把霍胜掀翻压住,先一拳还了回去才吼,“我妈妈在上班,为了让我上学在挣钱!我不准你乱说话!你先打我的,我要打回去!”
幼儿园老师上完厕所回来时,保育员已经拉开两人,通知家长后,施岩就从隔壁学校赶了来。
却看到了哭笑不得的场景。
头发乱如鸡窝的施予颂抱住霍胜的小脑袋想,一把鼻涕一把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你的!你别哭了!呜呜呜!”
任课教师上前跟施岩解释,说本来施予颂觉得自己占理死活不愿和好,但默默在一旁抽了会儿鼻子发现霍胜哭得比自己伤心,也就主动和解去了。
霍胜啜泣的原因已经由愤怒转为想妈妈,于是反搂施予颂,哽咽着说,“我不怪你!”
打了个嗝。
“我很想妈妈,你不能这么碰我的软肋……”
又打了个哭嗝。
“我们和好吧呜呜呜呜!”
“好!我们还是好朋友!不能再闯祸了!让哥哥和你爸爸来学校好丢脸,他们都偷偷笑我们了呜呜!”
两人抱头痛哭,比大人还撕心裂肺。
施岩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霍旗开到了之后,施岩抱着施予颂离开。
施予颂埋首施岩颈侧,软糯的童音还有些哽咽,“哥哥,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施岩抱着人在路口等红灯,“想妈妈了?”
“嗯,好想让妈妈来接我一次,他们都说我没有妈妈。”
施岩看着红灯转绿灯,神色复杂,“妈妈在上班,很辛苦,小颂要原谅妈妈。”
施予颂隔开一点,调皮地捏住施岩的脸,“像哥哥一样,我也要像哥哥一样年年考第一,然后很听话,不让妈妈操心。”
施岩笑着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哭包。”
过往到此。
现在很忙碌的夏离回来,意外制止了一场荒诞。
施潭江走出书房后,施予颂就急切地搜寻书房,并不见施岩出来,昂着小脑袋看施潭江,“爸爸我错了,不要怪哥哥。”
夏离眉眼微微不虞。
施潭江瞥到了,俯身抱起施予颂,是个慈爱的父亲,“怎么会是小颂的错,哥哥错了就要自己承担。”
又朝夏离说了声,“在面壁。”
夏离只嗯了声,伸手接过施予颂,“小颂长高了没有?”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九个月,施予颂却没觉得夏离生疏,反倒开心,都快超过对施岩的担心,这又让他懊恼羞愧。
“妈妈,长高了,每天都喝破牛奶。”
夏离疑惑。
施潭江笑说,“一种牛奶,名字叫破牛奶。”
夏离也笑,又问了些其他的。
施岩站在昏暗书房里,攥紧拳头,外面的欢声笑语透过虚掩的门缝钻进来……惊惶的眼眸装着身前暗格上的新划痕,而划痕里盛着斑斑血迹。
施潭江让唇色惨白的他对着面壁思过。
施岩下楼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沉稳了很多,一家三口正坐在餐桌上等他,都没有动碗筷。
施予颂怯生生地喊了声,“哥哥……”
施岩嗯了声,并没有什么异样。
施予颂这才放心。
吃完饭施岩就上楼了,施予颂难得见到夏离,一起看了好几集的动画,在父母都睡着后才抱着羊驼抱枕推开施岩的房门。
施岩不喜欢锁门,因为知道施予颂会瞒着父母偷偷来和自己睡,隔天应着闹铃跑回房。
“哥哥,你睡着了吗?”
月光投照下的被子没有动静,施予颂松开羊驼赤脚跑过去,摸了摸施岩露在被子外的黑发,软软的。
稚嫩的声音道歉,“哥哥,对不起,是我错了,又让哥哥受委屈。”
还是没有动静,施予颂愧疚地脚趾互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打算钻进去。
却看到了满床的血色,而施岩躺在血泊中,找不到伤口处,因为处处都是伤口。
“哥!”施予颂猛地整开眼,原来是场梦。
他又做梦了,却无比真实,虽然不想承认,可大部分场景现实发生过……
窗边站着一个人,施予颂任由额上的冷汗落下,冷漠地直视那人清癯的侧影。
察觉到身后凉凉的目光,左燚转过身去,背着皎洁月光,看不清具体神情,只听见他说着再正常不过的话,“早上霍胜说,你还保留之前的物理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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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劝诫
施予颂坐起来,并没有说教材在哪,反倒问,“你得到想要的了吗?”
在任凭施岩摆布之后,得到了什么呢?
月光下左燚的轮廓柔和了很多,睫毛盖住一半黑眼珠,干净非常,“人的贪婪是个无底洞,见到了新奇的,只会追求更新奇的,用源源不断的妄念填补匮乏的物质世界和枯竭的精神世界。”
施予颂掀起眼帘,眼部线条因病气少了凌厉,“那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得到了那些以后呢?”
左燚扯着嘴角,“还没得到不是吗?你家境优渥,自然理解不了我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施予颂沉默,他当然不能感同身受,可是,“把无辜的人当垫脚石,真的可以没有一点愧疚吗?”
昧着良心做事,但愧疚感丝毫没有的人,说是怪物也不为过。踏进沼泽了,就只会越陷越深,再无正常的可能。
施予颂深谙于此,但他琢磨不透左燚,天差地别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他们不用的执着。
左燚轻笑,“施予颂,你怎么这么喜欢为别人打抱不平?虽说没什么错,但能不能在插手前了解境况,你嫂子处于被动,真的是我的错吗?”
“没错?用下三滥的手段勾搭,为达目的把在穷乡僻壤学到的肮脏都用在我哥身上,叫没错?”
他的话过于尖锐,戳中左燚最不想提及的部分。
左燚俯身过去,双手撑在他的耳侧,“原来你知道啊?”
施予颂回视他,眼底凝了暗色。
左燚歪了一下头,“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没想到思想也这么通透。是,贫穷下并不是什么善良纯真,有的只是低俗和自恃清高。”
距离太近,施予颂能闻到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春茶味,和施岩身上所带的一样,这样的认知让他厌恶。
左燚笑,湿润的嘴唇,微扬的眉梢,明朗干净的眼淀着不动声色的勾引:“如果你哥没有那方面的需求,我怎么能够顺势而为。他是不是跟你坦白了,说不喜欢我?这不是再次验证了他只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
话语间,他缓缓凑近施予颂,“你呢?”
施予颂抬手撑着他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平稳。
左燚停住了向前,狡黠道,“再告诉你件事,他把我当成了你,叫他哥他就喘得厉害,真够龌龊。”
施予颂眼中的墨色淄然,不虞地推了把他的胸口,意味明显。
左燚撤身,那茶香也就退去。
施予颂赤脚下床,嗤声,“你明知道这些,也还是心甘情愿。蛇鼠一窝罢了。”
来到书架前翻找学过的物理教材,房间没有开灯,虽只是借着月光,他却能精准定位,不知道是一直惦记着,还是平时常拿出来翻。
抽出迄今为止所学的五本,施予颂递给坐在床上的人,月光勾勒他的侧脸轮廓,冷峻又凌人。
话出口却是好言相劝,“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虽然可笑,但相较于怎么居心叵测还算纯粹干净。你说的没错,这个巨大的魔方城市确实攘着龌龊和不堪一击,可你还是眼界狭隘了,这里远不止那些,还有你所想象不到的残忍。你去碰了,这辈子就脱不了身。它会让你欲罢不能,尤其是身边有人同行的时候。你刚去见马懿回来是吗?”
哪怕只是猜测,也很难让人不去怀疑他派专人跟踪自己,左燚接过课本,干净俊秀的脸上染上风尘,“要不以后我每天跟你汇报行程?花钱再雇人不觉得浪费吗?”
施予颂:“马懿……虽然我还不能定义他,可就像上次我跟你说的,他对你有利可图。”
“谁不是带着目的生活!”左燚打断他,话说得很冲,“不管是你哥还是马懿,有哪一个是单纯的!凭什么我就该用心灵鸡汤说服自己来无视他们的龌龊?施予颂,生活并不是说几句好话就能正常运转。”
施予颂沉眸,“你和马懿做交易了?”
左燚怔了一下。
果不其然,施予颂咬着后牙槽,“除了读到博士毕业的费用,你还需要多少?”
施岩承诺过会资助他完成学业。
钱是个不好不坏的家伙,但一提到,总免不了心尊心被践踏,但左燚掩饰得很好,“目前还没估算过,现在在做的,不过是唾手可得,不想放弃而已。”
施予颂怒,终于忍不住道出真实想法,“你能不能不要装坏!我知道提钱伤了你,可是人都需要钱来生活,这有什么的?以后我来保障你衣食无忧,但你能不能不要一意孤行!那些灰色地带,碰了就很难脱身你知不知道!一次尝试过后,痛苦难耐,可两次、三次、四次后!你就会麻木不仁!不管你是扮演玩弄的还是被玩弄的,堕落了,一切就晚了!”
左燚垂眼看课本封面,密匝匝的睫毛不时翕动,不过俊美少年。
施予颂看了他半晌,放缓语气,“不管你和马懿做了什么交易,马上停下来。你不接受我的帮助也可以,那就自己去争取,用干净的方式,用不违背自己良心的方式。不久前有一个人跟我说过,读书有用论这种陈词滥调的话听听就好,但也不要因此否认它。读书这种方式很干净,是最有意义,也是最没有意义的。社会是个大熔炉,找到真正的位置之前,读书是阶梯,能够通向不同的选择口,但前提是你得尽力,之后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才能承担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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