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扔下手中的文件冷声,“请回吧。下一个患者已经在等着了。”
明摆着逐客令,施予颂说了句谢谢就离开。
他没有直接离开医院,而是来到了院长办公室前,午休时间,也只是来碰碰运气。
敲了敲门,好在有人。
院长正在看文件,闻声抬眼,一头银发皤然,精神却矍铄,眼神锐利。
施予颂道明来意,院长踌躇了片刻,似乎也没打算隐瞒,道出了当年闹出的一场乌龙。
“那天你们一家四口被送进医院,你们都晕了过去,只有你妈妈还有点意识,快推进急救室时她攥着我的袖口说这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谋杀,你哥策划了一切,还说你哥不是亲生的,她求我报警。”
施予颂脸色刷地泛白,那天浓重的血腥味好似又到脸上,他怎么都躲不开。
“因为听到了,所以我报了警。”老院长引他到沙发上,两人对坐,然后继续说,“报警后在这里做了你和你哥哥的亲子鉴定,还有你和你爸,你哥和你爸的,《DNA委托鉴定申请表》和《委托书》都签了字。”
施予颂情不自禁捏手指,小时候学施岩的,后来一紧张也会跟着捏,已经很久没捏了。
院长:“结果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施予颂恍然想起什么:“这个数据的权威性会不会覆盖私下委托所做的?”
老院长说得中肯,“这要具体分析,你们的亲子鉴定报告数据上传过数据库,而我们市已经可以联网查阅,需要登录司法鉴定协会官方网站,输入统一编码和委托人姓名就可以查到报告信息。如果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次去做鉴定,那么极有可能再次在其他的鉴定中心登录过这个网站,鉴定中心也就会看到第一次的数据,也会知道司法鉴定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们得到的数据不同,首先质疑的只会是他们本身,因为这涉及数据造假问题。我想没有哪个鉴定中心会在钱都还没捂热乎的情况下拿去打官司。”
施予颂脸色越发地沉,所以霍胜调查后说的“报告数据惊人的一致”并不是夸大事实,而就算施岩得到了真正的鉴定数据,他也只会一辈子藏着。
施岩就是这样的人,他总是这样。
老院长看着低垂着头的人,安慰道,“你妈妈没能撑到看到鉴定数据就去世了,如果她看到,就不会误会你哥了。而你哥,恢复后就把你带出院了。”
施予颂还能想起那时的情景,他并没有完全恢复,可施岩递给他羊驼抱枕后就把他背回了家。
他说活人不用跟死人在一个空间。
院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两年过去了,你过来是?”句尾透着隐隐的不安,这种不安和刚才那个下逐客令的医生的不悦很像。
看来那次的鉴定存在诸多疑点,而原因可能是施岩到过的几家私人鉴定中心,他们明里暗里向市医院施压了。但这些也只是合理猜测。
施予颂抬头,“没什么,因为那时候晕倒了不知道,最近有人提起,就顺便来问一问。打扰了。”
老院长怔了一下,起身,“嗯,慢走。”
带上门后,施予颂疲惫地靠墙,廊道很安静,只是消毒水味一直挥之不去。
当年案件出现的这个小插曲让他难以接受,想直接冲回家问施岩,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不能急,上次就因为冲动搬出来了,这次必须慢慢来,不能再急了。
他兴致恹恹地上完下午的课,就被好友们揽着前往生日宴会场所,七点半的时候他去机场接了霍胜,两人又继续回酒馆。
酒馆里鼓点强烈,人群喧嚷,性感妖娆的女子和年轻疯狂的男人,哪怕是坐在角落,也充斥着酒杯的碰撞和失控的嚎笑。
这是成年人的世界。
从今天起,他就能自由进出这种场所,在此之前他很讨厌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源自于施岩晚归时带回的一身酒味香水掺杂,可他又是想体验的。
他总想和施岩感同身受。
玩闹近两个小时后,酒馆的曲风已经柔和,他吹灭了蜡烛,敷衍地许了一个愿,真正的愿望他要留回家再许,因为施岩还在家等着他。
“喝!干翻你们!”
霍胜抱着酒瓶对醉得东倒西歪地好友放话。
明明说好了不灌施予颂酒,可事与愿违,好友们可不想放过成年这种好日子,变了法子想让他大醉,霍胜挺身而帮他挡了大半,只是势头有点过猛了。
平日里的霍胜是不会这么积极的,相反,他会倒戈欺负自己,可今天,他的状态有些奇怪。
施予颂抹了抹被糊了一脸的蛋糕,刚才连喝了几杯,头有些晕乎乎的,以至于电话响了很久才注意到,是欣潼的好友安酥打来的,不知道她从哪拿到自己的号码的。
施予颂:“你好。”
那边急切的话语声,“施予颂!欣潼出事了!现在在市医院!还有一位支教的学生!”
电话上无法详说。
施予颂捞起椅子上的外套就要走,霍胜拽住他,“有件事还没跟你说……”
他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施予颂低声:“我有急事,一会儿我让冉哥来送你们回去!”
霍胜使了狠劲不松手,施予颂无奈俯身,轻哄道:“什么事?”
“我遇见他了。”
施予颂眸色一沉,任霍胜说下去,可霍胜却哭了起来,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
这样的霍胜总是很需要他,霍旗开已经出差回来了,他不能把这样的霍胜送回家,可欣潼出事了!
只好蹲到他身前,霍胜坐在中高凳子上垂脑袋,他仰着头刚好可以平视,抹去他鼻尖的蛋糕,顿了一下塞回他嘴里,自己都觉得很无语。
却很有效,霍胜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想吃……”
施予颂:“……我让冉哥买给你,多少都行。”
霍胜又啜泣起来,“他以前很喜欢吃这种蛋糕,但现在,我不知道他还喜不喜欢吃了……他今天不理我……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施予颂一把搂住他,低声哄着:“嗯,他是混蛋,明天我去帮你揍他……”
“不行,你下手太重了……”霍胜蹭他肩上,蹭了一把鼻涕。
施予颂耐心哄着,等到冉哥来才掰开他的手。
冉哥正读研二,有车有房,帮忙送人这种事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还贴心地拿了一套休闲衣。
施予颂谢过后换下满是蛋糕的衣服,洗了把脸才匆匆离开。
跑到路口,抬手招车时愣住了,看一眼手机时间,已经十一点五十,难怪路上没什么人。
施岩却可能……还在家等他。
一辆出租车稳停在了他面前,问他去哪。
他攥了攥手指,“市医院。”
刚打开车门,手机收到一条匿名彩信,他点开一看,整个人瞳孔放大,手抖得差点拿不住手机。
老师傅催促:“后面来车了,路边不能停留太久,快上来!”
施予颂眼眶红透,咬破嘴唇让自己淡定,“请问去灼桃路别墅区吗?”
老师傅提高音量以示不满,“这不顺路啊!”
施予颂扭头就往家的方向疯跑,同时拨通司机的电话,“麻烦您来衡栏街十字路口接我!”
挂断电话,手机又收到匿名信息:「这份生日礼物怎么样?真没想到你哥还不错。」
嘶吼声震碎末春的夜晚,而沙发上的施岩凌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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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承诺
司机接到施予颂时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若无其事的面无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他在施家已经有十来个年头,感恩当年夏离对自己病重的孩子伸出的援手,对施岩和施予颂也就格外照顾,两人的生日他是记得的。
施予颂的每年生日倒是挺热闹,不过他不喜欢收礼物,曾经给他准备过一份,他当即恼了要下车。
所以只送句祝福,“小颂,生日快乐。”
“嗯,谢谢叔叔。”很平淡的话,继而又补一句,“能再开快点吗?”
司机愣了一下,自从车祸后,他都会说“叔叔,我不急”来暗示开慢点,每次接送都像兜风。
车祸可能给他留下了什么阴影。
可现在,他却要求……
司机狐疑地瞥向后视镜,施予颂正看向洒满月光的街道,眼尾却是红的。
他哭过了?
终究没能多问,施岩和施予颂有一点很像,不喜欢别人询问他们的情绪。
里程表盘上的指针快速转了半圈,车子在夜色里疾驰,冷风灌窗而入,后视镜里的施予颂脸色越发惨白,司机皱了皱眉,偷偷减速。
“不用,继续开吧。”
于是车子风驰电掣般穿街而去,嗡鸣一声后刹停白色别墅前。
施予颂下车后撑着车门缓了会儿,“辛苦您了,晚安。”
司机看着摇摇欲坠的背影,轻声说了声晚安。
车子一离开,施予颂就面无表情地走进客厅,捡起散在地上的衣服,沙发周围粘了不少蛋糕,而沙发上的人□□。
施岩直视天花板,眼神空洞,身上多处糊了蛋糕,尤其是胸上两点和劲瘦的腰间。
这是自己最爱的蛋糕。
他是为自己准备的吧?撒了一地多可惜。
施予颂睫毛微动,拿过一旁的毯子,瞥见上面的白|浊后扔到一旁,俯身,“这样会感冒的。”
施岩机械般扭头,才把焦距放到施予颂身上。
施予颂,“我带你去洗澡。”
没有直接伸手,而是像征求施岩的意见,可施岩却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
施予颂只好自作主张,把人抱起走向浴室,试了试水温把人放进浴缸。
施予颂拿质地柔软的毛巾帮他擦身子,换了好几遍水才彻底没了蛋糕的影子。洗干净后转身出去找换洗衣物,回来时施岩还是维持原状。
“该出来穿衣服了。”
啪——
伸出的手被拍开。
施予颂耐心道,“该睡觉了,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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