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家暴夫妇齐齐咕咚咽了口口水,突然异口同声说:“不告了!我们不告了!这是我们家事,就不劳烦大官儿了!”
京兆尹“哦?”了一声,问:“但是你们不是说对方骗婚吗?”
这对家暴夫妇再次异口同声:“没有没有,我们发现这可能是一场误会。”
“哦!这样啊。”京兆尹意味深长地说:“那你们往后可不能这样了,夫妻之间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动不动闹到对簿公堂像什么样子。往后好好过日子,可千万不要一时冲动跑去和离。夫妻之间,有点小打小闹很正常。”
这二人连忙道:“好好好,都听大官儿的!我们一定好好过日子!”
【祝福他们锁死,千万不要再流入市场!】
忽然冒出来一句话,京兆尹懵了一下:许烟杪,你人还没走呢?!
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脑袋从人群里探头,十月是初冬了,有些冷,他还穿了一件新棉袄,混在百姓之中毫无违和感。
【不过我印象里,这种告状告到一半准备撤诉,好像还有惩罚来着?是什么呢?】
没等许烟杪苦思冥想出来,京兆尹就一拍惊堂木,提供助力:“但升堂非儿戏,不可能尔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如今身上也有伤,那就先领十棍,剩下二十棍,伤好了再来衙门补齐。”
【芜湖!干得好!】
这对夫妇可就不觉得好了。
对他们来说,还不如现在一口气打完呢!不然头破血流外加棍伤养两个月,好不容易才养好,立刻又来棍刑,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啊!
“大官儿!我们能不能付钱免打……”
律法上确实有这么一条,但是吧……京兆尹微笑:“不行。你们犯的事比较严重。”
【啊?真的吗?】
京兆尹:假的。不过京兆尹确实可以拒绝他们付钱免打。
——就像律法规定,百姓捐钱可以捐个候补县令,但如果当地官员不收你的钱,那你也没辙。
京兆尹挥挥手:“男的扒了裤子,女的不用扒裤子。”
“打!”
“砰砰砰——”
“啊!”
衙门里,随着棍棍到肉的声音,传出了一男一女呼痛的惨叫声。
*
“嘶——”连沆乐了:“京兆尹也太恶趣了吧,居然还分开打,那他们伤好之后真的又被打了二十棍吗!”
“打了打了!”许烟杪激动地和小伙伴分享这半个月里的新瓜:“屁股被打了十棍,又肿又疼,还出血了!刚好没多久,又被拎过去把剩下的二十棍打完。你是没看到,被打得那叫一个血肉模糊。”
连沆震惊:“难道你看到了?”
许烟杪:“没有,我对虐打没有兴趣。”
——虽然他支持家暴者就该判死刑,但是他不会去看他们怎么被折磨,怎么死的。
连沆点了点头,双眼发亮地继续开始下一个八卦:“所以,邴尚书的儿子,以及房陵长公主的女儿,他们相互间知道对方的身份吗!”
许烟杪想了想:“我感觉一开始应该是不知道,后面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他没有去翻过这方面的八卦。
连沆搓搓手,充满期待:“我之前听说邴尚书家那小孩儿报名参加了神童试,近来可能没时间——许郎,我敢打赌,等神童试结束,邴尚书那儿子抽出空来,他一定会想办法和小郡主再比一次的,他看着就是很期待和小郡主分出高下的样子。”
许烟杪:“诶?不用等神童试结束啊,他们现在就能比。”
连沆哭笑不得:“许郎,今天是神童试的日子,总不能邴尚书他儿子为了和小郡主比斗,直接抛弃神童试吧。”
许烟杪:“不,他和小郡主在神童试上相遇了。”
“噗——”
连沆才刚举起水盏,一口温白开喷出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腋窝:“不烫啊,没风寒啊,但我怎么感觉我刚才好像幻听了。”
许烟杪:“没幻听,小郡主去参加神童试了。”
许烟杪:“吃惊吧!我刚看到——我是说,我刚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也跟吃惊。”
连沆简直懵逼:“她是女的怎么进神童试的?”
“哦,当时她说……”
*
“主考官。神童试也是科举。我翻遍了大夏律七篇三十卷四百六十条,没有哪一条律法,是禁止女人参加科举吧?”
小郡主颜令徽没有女扮男装,她就站在贡院门口,大声说:“我的行为没有违反律法,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这个主考官是太子左春坊司经局洗马,简称太子洗马,姓霍名国祚。
霍洗马的精神疲倦得很:“小郡主,这里不是你来胡闹的地方……”
“我没有胡闹。”颜令徽很冷静,口齿清晰地说:“既然女子不许参与科举没有立法,那我就是能进去考试的。否则,难道律法里没有说能不能做的事情,都要被默认是不被允许的吗!”
霍洗马脸上露出被为难的苦笑:“自古以来……”
颜令徽打断他:“不,前朝有先例,九岁女童林幼玉过了童子科考试,诏特封孺人。在其四十年后,又有八岁女童吴志端过了童子科考试,但被责怪抛头露脸,有伤风化,仅是赐予束帛表彰。”
颜令徽条理分明地表明自己的中心思想:“不论如何,前朝都未曾阻拦女童进行科举,你是说,本朝不如前朝?”
霍洗马脸皮抽缩着,干巴巴道:“倒也不是这么说,但……”
他知道自己拦着人不合理——因为,颜令徽说的没错,律法没有说不允许,那就是允许。考试之后给不给功名另说,但是确实没有任何律法禁止女子参与科举。
但是,霍洗马出于自身的一点恶意,就是不想放对方过去。
没有人知道,他很讨厌天才。他到六十岁才科举及第,中间没什么出彩的政策,全靠熬资历再加上年纪大了,皇帝怜惜,才酌情在今年给他升到太子洗马这个位置,让他以七十五岁高龄,在死之前,过过从五品的瘾。
所以,他几乎是发自内心的厌恶那些年少就能功成名就的人。
尤其是这次神童试——一群小娃娃,六岁?七岁?九岁?十二岁?不需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需要写策论,只需要通读经史子集,作几篇文章或者诗词,便能赐同进士出身,进翰林院待制,及冠后直接赐官。
凭什么!
破坏神童试他不敢,可拦下女童进场,倒是没问题。
神童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无计可施?
霍洗马心神不定,清了清嗓子:“小郡主,这真不是某故意为难你,你这……说得再在理,女子进科举考场,她就是不合规矩啊。还请郡主莫要难为我。”
颜令徽:“哪来的规矩?哪本律法,哪一卷,哪一章,哪一条?”
霍洗马微微笑:“是世人眼里的规矩。”
颜令徽“哦”了一声,突然低头抹泪,发出抽噎声:“可、可是我娘她一生好强,最遗憾自己没能成为女官,平日里郁郁寡欢,茶饭不思。我作为子女看在眼里,如何能忍心母亲受苦,方才不远千里,独自从辽东来京师。”
“主考官你不许我进去,恐我娘知道,要更加悲痛欲绝了。”
“娘啊——”
周围来看神童试的士子本来也觉得颜令徽一个小女孩非要进去科举,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但一听到对方是为母考科举,小小年纪带着几个家仆独自坐着马车从辽东到京师,顿时好感大增。
好几个士子已经开始发出声援:“既然前朝能进,本朝也能进,就让她考一考吧。”
是的,孝顺是最大的免死金牌,可以开绿灯的。
哪怕一个人是杀人犯,只要这人是为父母杀人,很大可能会被酌情处理轻判。
霍洗马压根没想到颜令徽会拿孝道来压他。
他连对方用郡主身份压他都想到了,甚至想顺势表现自己的不畏强权,但……怎么会用孝道?!
眼瞧着支援颜令徽的声音越来越大(主要是,又不是支援她当官,只是支援她进个考场),霍洗马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
【哦豁!赶上热闹了!】
霍洗马瞳孔缩小,汗水更多了。
许烟杪怎么会来这里?!
许烟杪压根就没去关注霍洗马的困境,在那里自言自语,自得其乐:【要不人家怎么是神童呢,这脑袋瓜子,一点都不死板,可灵活了。】
霍洗马觉得许烟杪是在暗讽他死脑筋,不由得暗自恼怒起来。
又觉得自己和许烟杪无冤无仇,自己甚至从未针对过对方,作甚这般嘲讽人。
许烟杪一头雾水:【诶?霍洗马看我做什么?看小郡主去啊,人家都已经开始抽抽噎噎问:孝道和规矩哪个更重要了。】
【哦!】
许烟杪脑袋瓜子灵机一动。
如果老皇帝在场,肯定会想办法制止这颗“聪明”的脑袋瓜子乱动。
然而,霍洗马经验不足——
【他是不是想让我帮他解围啊?】
【毕竟一个孝心外包的人,可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观望着神童试的官员们:“?”
孝心外包?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女童林幼玉求试,中书后省挑试所诵经书四十三件,并通。四月辛酉,诏特封孺人。
——《建炎以来朝野杂记》
*
女童子吴志端,令中书复试
——《宋会要辑稿》
*
第200章 你娘活着影响你发挥了?
孝心他们知道,“外”他们知道,“包”他们也知道。
但结合起来……这词就很怪。
好几个普通御史聚在一起看热闹。
他们一起看向老御史:“葛公,你从前朝到本朝,守了四十多年的皇家藏书阁,见多识广,这……‘孝心外包’是什么意思?”
老御史捋了捋胡子,把自己的学识从脑海里揪出来,试图解读:“孝心应当没有别的含义,外包——或许是指,用一样东西从外面把孝心包起来。”
那几个普通御史:“!!!”
纷纷赞同:
“肯定是这个意思了。”
“葛公智慧过人!”
“也不知,小白泽说的将孝心包起来,到底是用好的包还是坏的包。”
“必然是坏的。若是好的,好上加好,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怎么回答孝道和规矩那个更重要。孝心外面裹上一层污泥,孝心外包,应当就是在说他:明明在做孝顺的事情,然而被外人误解了!”
“不错不错!这个理儿很对!”
“那也不一定,说不得就是太孝顺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若是说孝心更重要,岂不是就得放小郡主进去了?”
“我赞同这话!”
官员们一旦讨论起就会各执一词,旁边的老御史面含微笑,不紧不慢地捋着胡须。
并且十分高兴自己又学会了一个词。
孝心外包。嗯,想必这是一个和“金块珠砾”相似的词语吧。
【反正我是不会帮他的,孝心外包的人真的很让人恶心,自己娘自己不孝顺,娶了媳妇让媳妇孝顺。】
“咦?”
孝心外包原来是这个意思?
老御史已经不管自己是不是猜错了,连忙让人把纸铺好,把墨磨好,提起笔。
快!细说这位太子洗马是怎么不孝顺的!我们御史的业绩又来了!
——至于娶媳妇让媳妇孝顺这种事情,在许多人眼里,都是应该做的事情。
媳妇就是该孝顺公婆啊。
另一边,把心声听得清清楚楚的霍洗马又是心慌,又是尴尬,偏偏这是许烟杪的心里话,他又没办法冲过去狡辩。
不对,他可以的!
霍洗马看向小郡主,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像很语重心长地说:“郡主,孝道和规矩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就比如在某家中,某未科举及第前,因为忙于学业,无瑕顾忌母亲,只能将家事托付于妻子。我那母亲的确想念我,也想时时见到我,可倘若我打水来为她洗脚,她高兴归高兴,却会训斥我,让我好好念书,将精力放在科举上。”
“后来我就一心向学,埋头案牍……”
【然后六十岁送走老娘才及第?】
【你娘活着影响你发挥了?】
“噗——”
老御史身后传来御史们的爆笑声。
而老御史本人虽然稳住了,没有笑,但下笔的手用力一抖,在白纸上留下了很大一弯黑月。
许烟杪这嘴也太毒了吧!
霍洗马到底说了什么,才招来如此讽刺的话?
好奇。
几个御史对视一眼,开始撺掇:“葛公,我们不如离得近一些看看情况吧?”
“是啊是啊。霍洗马一大把年纪了,欺负小郡主,我们于心不忍。”
老御史今年虽然已经七十二岁了,但也想看热闹(划掉),但也心怀正义,看不得旁人欺负八岁小女孩:“既然如此,老夫也走这一遭吧。”
……
颜令徽看着霍洗马那脸突然一阵青一阵白,额头青筋暴突的模样,只觉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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