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
他的手怎么了吗?
金台上,他那个皇兄突然咳嗽一声:“六郎啊……你先洗个手再说事情吧,朕把朕的金盆给你用。”
金盆???
金盆洗手?!
晋王瞳孔微微震动。
难道皇兄他都知道了?!
一切都在这人的掌控之中?!
好恐怖!好诡谲的手段!
不行!他要打消皇帝的猜疑!
“皇兄!臣弟冤枉啊皇兄!”
老皇帝有时候都在想,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身边怎么都是这种玩意。
当年卖身为奴和爹娘失散,他一边打天下一边找爹娘,登基后好不容易才得到消息,原来早就爹死娘改嫁了。不但改嫁,改嫁后生的儿子都老大了。
这倒不意外,不论战时还是战后,农村的独身女人都是很难活的,嫁人了,也必须得生个男丁才不会被村里人盯着欺负吃绝户。
然后他就把娘和便宜爹和便宜弟弟一起接过来了。然后娘和便宜爹前几年相继去世,只有个便宜弟弟还活着。
但这便宜弟弟往日里也挺正常的啊,今天是发什么癫?
“皇兄!皇兄!臣弟真的冤枉啊皇兄!”
“你给朕闭嘴!”
在一片古怪的安静中,老皇帝吸了口气:“你这是在胡闹什么?”
然后就看到那糟心弟弟一个激灵,好似一朵弱不胜衣的小白花一样无助地看着他,然后高呼:“皇兄!户部右侍郎、磨勘司令、刑部员外郎贪污之事……”
刑部员外郎没办法冷静了,他竭尽全力地喊:“陛下!臣没有贪污!臣只是以权谋私!让囚犯替臣办公!”
这是两种罪名!
晋王:“……”
眉头一皱,晋王暗道不好。
他故意表现出来无城府,只懂得横冲直撞的性格,而这种性格,碰到这种场景,理应和对方争锋。但……
……皇兄,这是你的试探吗?难道这刑部员外郎会怎么做,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如今此处锦衣卫众多,他绝不能暴露。
面具之下,晋王眉目隐忍。
然后……隐忍地把声音拔得比刑部员外郎更大声:“皇兄!臣弟和他们没关系!虽然昨日大婚,他们来给臣弟送礼,但臣弟真的不认识他们!”
两个声音混杂,吵得老皇帝按住太阳穴,好半天才对糟心弟弟说:“朕晓得你和他们没有联系,你先回去吧。”
晋王自觉自己是见好就收,坐在轮椅上把上半身一折:“谢皇兄信任。”
【这人过来干嘛的?特意来走个过场?】
晋王只是个闲散王爷,没有实职,根本听不到许烟杪的心声。
能听到的老皇帝呵呵一笑。
朕也很想知道。
朕还想知道他和那个济北王世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
晋王带着他的轮椅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再一次向那个官员沉稳点头。
五更天,本王知道了。
*
小小的打岔并不能消灭皇帝的杀心,他直接当场下令——
财政舞弊之人,皆诛九族!而本人更是要五马分尸。
贪污受贿之人,所贪钱财全估为绢布,贪污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则处绞刑。
以权谋私者,因位处灾情期间,全部杖杀!
朝堂上顿时一片哭泣求饶、认罪认罚之声。
兵部司务讥笑着看这群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官粮都敢贪,灾后的课税都敢拿……活该!”
许烟杪用力点头。
就是就是!
突然,前面好似传来骚动,许烟杪偷偷探头去看,只能看到有谁直起身体,好像在和皇帝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负责传话的锦衣卫开始大声复述前面的情形,好让百官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几乎每一个几百人的区域,就会有一个负责传话的锦衣卫。
然后,许烟杪就知道了,前面直立上半身对老皇帝说话的人,是那个贪污了百万两白银的磨勘司令。
对方得知自己要被诛九族时,伏在地上磕了一个脑袋,情真意切地说:“陛下,臣万死,但臣有一话想说,如今贪污一尺绢便要杖一百,是否过于苛刻了?诸官亦是人,平日里也需花销,千里当官只为财,陛下!水至清则无……”
许烟杪下意识接了一句:【人至贱则无敌。】
磨勘司令那个“鱼”字则卡在了喉咙里,感觉自己好像是被骂了,又好像没有,憋红的脸,神色十分扭曲。
老皇帝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如老鹰俯兔。
“继续。朕听着。”
磨勘司令咬了咬牙,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的许烟杪,对着老皇帝用力一磕脑袋,重新直起身,大声问:“一尺绢是十文钱!仅仅贪污十文钱就要杖一百,百官皆惶恐!还望陛下三……”
许烟杪那讨人厌的声音又在嚷嚷:【十文钱怎么了!十文钱能买一斗米呢!够一个人吃两天了!】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
磨勘司令面容呆滞,手都在发抖,似乎想要握成拳头。
老皇帝“嗯”了一声,点点头:“贪污十文钱就要杖一百……你继续说。”
磨勘司令干巴巴地接着说:“还望陛下三思。”
“九思过了。”老皇帝平淡地说:“十文钱还是太过宽裕,能买一斗米,足以令人两日不必挨饿。当官本来就不应该贪污受贿,便改为贪污一文钱杖一百好了。”
磨勘司令呆住了。
“陛下!!!”
磨勘司令尖声:“陛下这是要自己维持整个朝堂的运转吗,官员哪有不贪污的!”
【我呀我呀!】
许烟杪听到锦衣卫的转述,十分自豪地挺起胸膛。
【我不贪污!我一文钱都没拿过!】
磨勘司令:“……”
【说起来怎么贪污来着,怎么没有人给我送过钱?虽然送了我也不会要,但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太过分了吧!】
兵部司务看了许烟杪一眼,欲言又止。
人家来过想要送礼了啊,暗示你千八百遍了,你一句也没听懂,人家说“这果子是当地特产,自家一点心意,在京师难以见到”,你就说太珍贵了非要人家拿回去,又想了三天这果子什么味道,第三天才恍然大悟,说什么“老师说过,一切不量产的水果都是因为它不好吃”,想通了就扔脑后去了。
就为这事,你烦了我足足三天!
老皇帝突然:“许烟杪。”
很好,这回没走神,许烟杪小跑出来,站到官员两列中央,行礼:“拜见陛下!”
老皇帝:“听锦衣卫说,你从不贪污。”
【啊?怎么锦衣卫什么都说啊?这个时候把我拎出来当对照组,老皇帝也太不顾人死活了!】
许烟杪心里嘀嘀咕咕完一串,明面上微微垂头,拱手:“回陛下,臣确实未曾贪污。”
“带我等去尔家中一观。”
许烟杪瞪大眼睛。
【啥?一千多号人全去我家?】
老皇帝:“……”
默默补上:“贪污受贿者跟随,各部各司四品以上官员皆随。”
许烟杪便连忙行礼:“唯!”
一路上,许烟杪心思不定,明显走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老皇帝在想什么,怎么突然要去我家了!】
【我刚换了新家!那么大那么敞亮那么豪华的新家!被误会了怎么办!】
窦丞相忽然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许烟杪你……”
听这个心声,不会是真的贪了吧?!
许烟杪看过去:“丞相?”
【冷静冷静!许烟杪!没关系的!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问题很大啊!
六部尚书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很明显,陛下让他们来许烟杪家里,就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官员也有不贪污的,所谓苛刻一说,根本无法立足。
但如果许烟杪也贪了……
他们看向老皇帝,却发现陛下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一个更加惊震的念头在他们脑海中浮现。
……该不会,陛下铁了心,哪怕许烟杪真的贪了,他也决定让他们众口一词,说许烟杪是个清官?除了要作典型之外,他也是非护许烟杪不可?
窦丞相陷入沉默之中。
他承认,他也有些酸了。
“到了!”许烟杪的声音传来。
窦丞相漫不经心一抬眼,瞳孔当场地震。
旁边吏部尚书谨慎地问:“这真的是你的屋子?”
许烟杪看向他,眼神无比困惑,不懂对方为什么要怀疑:“是啊!”
“这屋子,它大?”
许烟杪转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困惑更明显了:“不大吗?我一个人住,挺大的啊。”
他强调:“是个民房呢!一宇二内,还带院子!月租要四贯!”
一宇二内,指一间堂屋,两间卧室,而且外墙距离卧室也就五步距离,所以院子也没有很大。
许烟杪好像觉得自己用钱太多了,又赶紧补一句:“但是这真的不是贪污来的,是用公主的谢礼钱租赁的!而且我才刚搬过来没多久。”
在城南有府第,占地面积数百亩,引水植竹,求山谷之乐的窦丞相:“……”
城南有别墅,城北有园圃,分别占地数十亩,还特意凿了个渠引水环绕屋宅的兵部尚书:“……”
虽然不算特别豪华,但宅园里依然盖了华亭,筑了怪石,还栽了数十本异花的吏部尚书:“……”
园中栽满奇花异草,时常坐于假山岩峰之顶的亭台楼阁中,眺望花竹,诗酒为娱的户部尚书:“……”
还有礼部尚书、刑部尚书、工部尚书,他们想到自己家那至少也有数十间屋子的宅院:“……”
突然强烈升起一种感觉……
我真该死啊!
——我家马夫/门房都住的比他好!
就连老皇帝都懵逼了。
不贪污,他信。但你真的连一点底下人的孝敬都没拿过?!
一点也没有?
许烟杪已经打开了门。
磨勘司令破防了:“不可能!绝不可能!”
“诶诶!别抢我钥匙啊!”
他一把推开许烟杪冲了进去。
院子里什么都没有。
“奇花异草……”
【哪有时间打理,雇佣人好贵的!】
“假山峭石……”
【就这么点地方,还放假山呢?】
“砰!”磨勘司令用力推开主卧的门,过了一会儿又十分崩溃地冲出来,又去开侧卧,开完侧卧开堂屋。
老皇帝探头去看主卧:“……藤床?”
“二手市……不是,东市那边淘的,很便宜。”
许烟杪看到所有人都在看他,困惑地眨眨眼睛,随后恍然大悟。
“是真的!”许烟杪用力点头:“很便宜!”
作者有话说:
其实……那个……小许的工资参考的是宋朝(望天)
当时想至少这样小许不会为工资发愁,结果,一查汴京房价和从九品小官的工资……你还是租房吧()
*
贪污处罚参考唐朝:
諸監臨主司受財而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疋加一等,十五疋絞
——《唐律疏议》
*
绢价参考唐朝:
绢4.5丈约为450文。
——《隋唐社会经济史稿》
4.5丈45尺450文,一尺等于10文。
*
米价参考唐朝:
海内富实,米斗之价钱十三。
——《新唐书》
第35章 嗟!从九品还配吃肉!
在场其他官员:“……”
很好,看来这人不仅不贪不收孝敬,恐怕连女人都没有过,嫖没嫖不知道,但肯定没在家中招过妓。
毕竟,藤床承重不行,两个人睡上面动静还大很大可能会塌床。
怎么会有人干净到这个程度啊(震)!
难道这就是小白泽被神器挑中的原因?
因为他的赤子之心?
刑部尚书正在感慨着,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一个激灵,汗流浃背,视线一转看向老皇帝,果然发现老皇帝已经两眼放光,好似发现了一个宝贝。
——上一次他这么发光,还是发现许烟杪能被听到心声,而他能借助这些心声掌控不少事情。
刑部尚书后背都发凉,几乎想要跪下去抱着老皇帝说不要了。
许烟杪没成亲,他们可是拖家带口啊!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小白泽一样活得潇洒,不打点上司,不出门交际的!这些方方面面都要钱的!如此清贫真的学不来!
别的不说,就三间屋子,说不定还要隔出来小部分当厨房和茅房,但凡结个婚,多生两个孩子,这房屋就逼仄了!
刑部尚书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清正廉洁了,不该拿的钱——比如什么赈灾款他一分也没拿,但就算这样,也要收收孝敬,借助职业便利捞些油水,才能供一大家子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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