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像是刚被被人从海里拖上来般冷。
《古迷》剧组的人,还在另一个休息室里,他们不敢走,也不知道该不该留下等他。
所有人都知道,应该是出事了。
顾承佑嗓音平静,“你就是抛下我走了。”
穆流风心中颤了一下,“你……哭了?”
顾承佑没哭,故意吸了一下鼻子,“哭死了。”
“对不起,”穆流风轻声说,“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需要稍微平静一下。而且,要去做的事也有些急,不是故意要不管你。”
“去找姓薛的吗?”顾承佑嗓音顿时冰冷,一下直起身来,“不要因为我答应他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他敢怎么样,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殷美华在不远处窝着,看这情形,话也不敢说,又往角落里靠了靠。
“说什么呢?”穆流风皱起眉头,语气带上点压迫感,“我觉得我要去做什么,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我……”顾承佑听出他生气,语气软了些,“我知道,你做什么事情都有方法,你当我蠢吧,我就是担心。”
“你要走?”他又缩了起来,“走多久?”
穆流风眉头展开,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个想法,很多事还不能确定,不过你放心,不会有太多问题,只是过程中……”
他又出了口气,“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控制好自己的状态,有了结果我会跟你讲。期间最好不要找我,因为……”
“承佑,有时候,我不能让你在身边。”
不等顾承佑反应过来,穆流风又说:“我不跟你在一起时,想什么都很灵清,什么事都能做妥当。一跟你在一块儿,脑子就跟团浆糊一样,都变蠢了。”
“我来时明明想着,别闹出乱子,看到你……”他叹了口气,“就除了你之外,什么都忘了。这感觉从来没有过……真吓人。”
其实穆流风很排斥激动、冲动的情绪,只有顾承佑能让他变成这样。
这是他今天的新发现。
顾承佑居然低低笑了两声。
“嗯?”穆流风眼见快到天瑞的大楼,“不是在哭吗,又笑了?”
“不能笑?”顾承佑低声说,“你不是在跟我表白吗?”
“我……”穆流风顿时面颊发烫,“我……没说。”
顾承佑又哼笑了一声,“头一次听人这么深情告白,之后还能否认的。知道了哥,知道你喜欢我。别担心,我今天是有点出格,以后保证不会了。”
穆流风靠在车座椅背上,犹豫着抱住自己。
“你也别这样……我说实话,还没完全想好,”他说,“我们……也没那么简单。”
顾承佑立即说:“为什么?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因为我自己,”穆流风倚在窗边,望着外面划过的街灯,“我以前没这样过,有点……怕。”
他最后一个字很轻,像消失在风里。
顾承佑怔住了。
车子停下,是天瑞总部的大厦到了。
穆流风下车,跟顾承佑说:“我如今担心的就是,《古迷》宣传期我可能会出不来,影响宣传力度。”
“现在我去跟薛显宗交涉这件事,晚点再跟你说,或者……可能一时半会没有结论,先不通知到你。总之,无论什么情况,你都要平衡好自己,好吗?”
“知道了,”顾承佑终于在沙发上稍微舒展开,“哥,我相信你。”
“那挂了。”
“哥。”
“嗯?”
顾承佑沉默了好久,“我等你。”
第59章
电话挂了,顾承佑翻了个身,把手臂盖在头上,遮住了光。
殷美华这时才敢坐过来。
“承佑啊,”他小心翼翼地说,“怎么说?”
顾承佑把手拿下来,神色淡淡地望着地面,“小舅。”
“嗯?”
“我怎么才能变得更厉害,更有权势?”他望向殷美华,好像一个迷茫的少年,“有没有一天,我也能说一不二,保护我想护着的人,谁也不能威胁到我?”
很久殷美华都没能回答他。
顾承佑移开目光,渐渐显出一丝镇定,“是我成长得还是不够快,还要再快,再快才行。”
殷美华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头,但终归还是放下了。
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苦。殷美华心中难过,想着薛显宗的嘴脸,渐渐捏紧拳头。
顾承佑自己缓了一会,终于想起剧组可能还在等他,忙起身出去。
有几个人走了,但剧组核心的人还在。
孟宇飞立即看见他,起身跑过来,叫道:“承佑!”
他到顾承佑身边,又不知说什么,也不敢碰对方,一双圆眼睛里全是担心。
顾承佑淡笑着拍了拍他,“没事,抱歉啊宇飞,还有大家,是我有点犯傻。嗯,我们走吧,我请,咱们吃最好最贵的,都别跟我客气。”
刘导本来在扣自己的光头,看见他,直起身来,显得十分沉稳,“承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开口。”
“没什么,谢谢刘导,”顾承佑笑着,甚至开玩笑,“我可以的,不过,需要您时,我肯定马上喊救命。”
编剧看着有些忧郁,显得比平时稳重了些,“有事你只管开口,老哥几个也在这个圈子里很久了,认识不少人,都会帮你的。”
顾承佑笑意中那点伪装终于消失了,像融化的雪,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他突然抱住孟宇飞,然后对着在坐的几位一个个抱过去。
就像上次ktv结束时,冲过去一人亲了一口一样。
上一次,他亲所有人,是为了亲那一个人。
这次的拥抱,却是他对眼前的这群人,彻底卸下了心防。
他忽然举起手,仿佛举杯,“《古迹迷踪》,路路亨通,大卖!大爆!收视长虹!!”
其他人吓了一跳,但孟宇飞马上跳起来,跟着一起喊,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也一起大笑,跟着他举手。
“路路亨通,收视长虹!!”
每个人眼中都晶莹透亮。
为了梦想,为了快活,为了忧虑,为了支撑住自己,不至于倒下。
…
那天,顾承佑确实请剧组人吃了最好、最贵的一顿饭。
贵到殷美华捏着发票的手在颤抖,心在滴血。
表面上,顾承佑和大家一起笑着闹着,吃着喝着,实际上,他时时刻刻地握着手机,注意力并不集中。
他在等穆流风的消息。
但一直到深夜,也没有收到。
…
早些时候。
天瑞总部大厦,副总裁办公室。
薛显宗站在落地窗前。
他看着楼下熟悉的车子开来,又离开。
三十八层,足以俯视周围整片CBD。
这是他曾经理想的高度,曾以为自己需要的一切。
夜空中下起了细细的雪,飘飘洒洒,像海水干枯后余下的盐。
薛显宗面无表情,望了一会雪花,回到电脑前,看财务报表。
他的脊背挺直,却颓唐。
仿佛背着一个枷锁。
生存,欲望,贪念……
那枷锁让他不断前进,让他窒息,如同混着砒霜的蜜,他明知致命,却不能停止贪婪地吮吸。
不久后,通报的电话响起,接着是敲门声。
那人进门时脚步声轻而稳,甚至没跟他问好。
薛显宗抬起眼皮,见穆流风套了件深灰色的大衣,默然走进来,面色同窗外的夜色一般冰凉。
他忽然想笑。
“薛总,谈谈吧。”穆流风说。
薛显宗看着他,觉得自己真的很离谱。
因为在这种时候,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穆流风穿这身衣服真是好看,可以给他接这方面的代言,某家、某家和某某家,都很合适。
真可笑。
“我没对顾承佑做什么,”薛显宗嗓音低沉,“你不用来得这么快。”
穆流风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平静得让人害怕。
他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从容、淡定、文雅、沉着,带有不容置疑、难以掌控的气场。
有些人讨厌他这个样子,但只能对他采取平起平坐的态度,在背后说他“有点傲”。
也有人喜欢得发疯。
薛显宗看了穆流风一会,觉得自己就在发疯。
他的缪斯,最完美的一个人,上天赐给他的,绝世的售卖品。
如果早知自己现在栽得这样狠,他当初……
当初……
呵,应该也不会变。
他应该还是会在那个下雪的冬夜,去跟坐在街边,耳朵和鼻子都冻得通红的穆流风搭话。
眼前浮出当年的画面,薛显宗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等您做点什么就晚了,”穆流风说,“谈条件吧,您怎么样才肯不动顾承佑。”
他似乎毫无感情,看起来又可恶,又可恨,又让人无可奈何。
薛显宗几乎真的要笑出声来了,他忍住,摇了摇头,“你看了你们俩的数据趋势吗?一飞冲天。”
“你说我要搞他,呵,就算我不出手,圈内突然杀出你们这两个紫微星,各路资本都要对你们围追堵截,明里暗里喊打喊杀。”
“顾承佑和殷美华要是没有这个实力站住脚跟,不用我干预,立马就会被推倒。如果他们能扛得住,我就算出手,难道还真能把他按熄火了吗?”
穆流风面色不变,“薛总,别说这些没用的,您跟别人又不一样。圈里谁不捧着、让着殷美华,能让他栽上两次跟头,能让他说起来变了脸色的,也就您一个。”
薛显宗狠狠一拍桌面,“那你还来跟我说什么?!”
穆流风动都没动。
他看起来更松弛了,还显出一丝疲惫,“薛总,不要来拍桌子这一套,总是爱拍,您的手不疼桌子也受不了。”
“您当然是要对他出手的,因为他不是您的艺人,还是我未来的‘竞品’。但使手段,可大可小,可明可暗,我今天来,只有一个要求。”
“他真有塌了的问题,那是他的罪过,也是我瞎了眼。但如果他没有……”
穆流风眼中稳得使人心悸,“您事情,不要做绝。”
“别忘了,我手里,也有您的把柄。”
薛显宗感觉一股血直冲天灵盖,猛然起身,一把抓住了穆流风的肩膀。
“你威胁我?”他将穆流风拉过去,按住穆流风的后颈,眼中神色骇人,“你竟然为了别人,威胁我……”
“你以为我被你拿住的,算得上把柄吗?不过是我对你没设过防备,被你有心记住了。穆流风,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你要对付我?”
“我不想对付您,薛总,”穆流风平静地离他远了些,“只是被老板坑习惯了,总想拿点什么防身,您看,这不就用上了。”
薛显宗死抓着他不放,“我不会坑你的,我是为了你……”
穆流风想了一会,忽然笑了,“别乱说,您那次差点坑过我,自己忘了吗?在那以前,我还以为……我们真有可能做特别好的朋友呢。”
薛显宗神色变了变,似乎恢复了些理智,他甩开穆流风,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你说你来谈条件,”他冷冰冰道,“说吧,你能给我什么。”
“钱,”穆流风说,“给您一开始就从我身上看到的,能赚到的钱。”
“钱,”薛显宗哼笑一声,“我会缺钱?”
“给您钱,就是给您权,我把所有您想要的权力,都两手奉上。从今往后,您让我接什么通告,我都接,再也不那么挑了。您让我演什么人设,我都演,绝不会拒绝。”
薛显宗眉梢微微颤动,瞥了过来。
穆流风说:“我一直想做音乐。就算想要点名气,也是希望做的音乐能有人听。我的梦想么,不过就是开个巡回演唱会,有更多舞台能上。”
“但我也知道,时间只有一份,花时间做这些,没做别的赚钱。”
“只要您答应我,不对顾承佑出手,尤其不下狠手,以后,不赚钱的事……”
他轻笑着,微微摇头,“我就……不做了。”
薛显宗倏然抬起眼看他,不像听见了诱人的条件,而是什么扎心的诅咒。
他竟然为穆流风感到难过,感到心痛。
穆流风不爱财,不爱名,在这个世上,追求的仿佛就那点东西。
如今他说,不要了。
“这不就是您要的吗,薛总。”穆流风还在笑,“我合约剩余的三年,刚好是您要全面掌控天瑞的三年。”
“老乔总也就这么些日子了,小乔总又闲云野鹤,这当口,派系斗争厉害得很。谁有钱,谁就有人,就有话语权,就能把天瑞稳稳抓在手里。现在我能帮您,等您成功了,我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薛显宗神色晦暗不明,“你说得自己好了不起,能影响这么大一个天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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