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念头划过穆流风心头。
但他的合约还有两年,这漫长的时间,也许会使一切都变得失去意义。
音乐响起。
深沉的,黑云压向战场一般的低音。
风吹过,万物萧索。
灯光亮起,竞演开始。
钱放的第一个音,就重重打在人心上。
他的嗓音像沙场上猎猎的帅旗,是少见的低音炮,吐字清晰,flow变换灵活,不刻意炫技,微微的lay back非常舒服,带有独特的力量。
A段最后一个音落下,音乐的鼓点忽然开始密集。
灯光随之越来越亮,直到最亮的一刻——
穆流风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光幕之中。
一瞬间,台下的尖叫声,像通天的喷泉一样爆发,几乎掀翻棚顶,比之前任何一个选手或嘉宾出现时的,都要高上好几倍。
随着最为激昂的鼓点,穆流风按着耳返微微仰起头。
他眉目平和,微微垂眼,仿佛上天垂怜。
在钱放沙哑的铺垫后,他的嗓音有如从九天落下的冰泉,如玉山里传来的,带着铮铮冷感的仙乐回音。
“那渺小的生命在我执掌棋中落下何种印记
不曾慈悲的神明又几时曾经向你望去”
“海誓山盟的过去随斗转星移飘散谷底
我该如何走向你向那牢笼禁地”
在他的吟唱中,钱放转进越来越推往高.潮的Bridge。
这首歌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作为主题,钱放代表着黎民,穆流风仿佛神明。
穆流风在灯光下闪耀,犹如最瑰丽的珍宝,让人目眩头晕,只能仰望,根本无法接近。
他慈悲又美丽,波澜不惊,仿佛宇宙最初的造像,是至高无上的永恒平静。
几个月来,他没上过任何音乐舞台,但技巧仍然娴熟,嗓音仍然摄人心魂,似乎还更加精进了,带着凤凰啼鸣般的绝然神性。
这是他除了魅力、疯狂、蛊惑、危险以外的,新一种舞台魅力。
舞台打下近乎神圣的灯光,笼罩着整个演播大厅,随歌声一起,涌向观众席的每一个角落。
钱放战鼓一般的节奏,清晰有力的吐字,准到恐怖的节奏感,让人心神颤抖的韵律,排山倒海的,属于“人”的气魄,在那束光芒下,不断上升,不断炸裂,终于成为万马千军,席卷天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疯狂起来。
有的人不知为何呐喊,有的人不知为何流泪。
他们只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直接击穿了他们的心灵。
说不清,道不明。
…
很快,所有竞演选手的表演都结束了。
统计投票,钱放以压倒性的第一名,提前晋级决赛。
公布完成绩后,他跑到后台来跟穆流风拥抱,又带着穆流风出来谢幕。
穆流风搂着钱放,对他笑,却似乎一直观众席中找着什么人的影子。
导师们照例要调侃穆流风几句。
有个导师在歌唱上也颇有造诣,说道:“其实我之前听过流风的歌,你最近很红,但好像有一阵子没在舞台上出现了。这次给我的感觉,是又上了一个level,情感充沛到快要爆炸出来,想问一下,是不是最近有什么新的感情体验呢?”
这话问得有些八卦,全场开始起哄,穆流风最近的cp,确实有亿点点多。
穆流风笑了笑,“感情之前有一阵子没有了,但就是今天,确实有很强很强的感情,也许……有帮助到我的舞台吧。”
“哦,”导师眼睛都亮了,往后看,“难道,有什么人来到了现场?”
第64章
这位导师应该是从工作人员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
穆流风没直接回答,含蓄地笑了笑。他往台下看,但还是只能看到观众们模糊的影子。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只好平淡地笑了笑,揽住钱放,“因为见到了过去的队友,最亲爱的,想念的,惦念的人。所以会……情感格外外放,格外有力量。”
台下立即一片尖叫声,有人喊“流放流放,百世不放”,也有个别人喊“放风放风,恩爱一生”。
“流放”远大于“放风”,显然,在穆流风和钱放的cp中,前者实在太A,甚至完全压倒了超凶的rapper FunPig。
穆流风的眼睛弯起来,又象征性地抱了一下钱放。
但钱放知道,他根本就没看过自己,始终在看着台下。
录制结束。
穆流风下了台,就立即去转了一圈,从演播厅到休息室看了个遍,一点那人的影子都没找到。
最终,他站在大楼出口,望着外面,默然不语。
钱放小心翼翼地跟过来,“哥,他说他有事,先走了。”
穆流风的保镖人高马大,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穆老师,回酒店吧。”
穆流风没回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口几盏孤零零的灯勾勒着他的身影,显得他整个人薄成一张纸。
“好吧,那……我走了,”他扯起一个笑容,拍了拍钱放,低声说,“以后再约。”
钱放看了一眼保镖,“哥,你非得马上回酒店吗,不去撸个串儿?我们约好了,你一起来吧。”
穆流风说:“不了,我最近没什么自由。主要是去哪都可能被人认出来,传出去,比较麻烦。”
钱放似懂非懂,“这样吗。”
他还有别的事情,也不能过多缠着穆流风,两人就此告别。
停车场里,穆流风走向自己的保姆车。
今晚的风比往日要凉,他不想立即进入车子,不由得望向头顶无月的夜空。
今天是朔月,还是阴天?
城市里,工作日里,分不出来这些。
半年前那个湖边静谧如水的夜晚,在他眼前浮现,又如水般消失。
波澜不惊。
穆流风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打算上车。
阴影中有人影晃动。
穆流风下意识看过去,不觉一怔。
熟悉的高大身影,默然立在路灯后的暗处。
那人的面容被帽子落下的阴影完全遮盖,手插着口袋,身形莫名透出一丝僵直。
穆流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扑通扑通”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风声与虫鸣。
他快走了几步过去,甚至差点跑起来,到一半时,回头看了一眼保镖。
保镖默默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穆流风不再管他,径自大步走过去,只是最后几步,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艰难。
他停了下来。
两人隔着几米远,仿佛隔海相望,都不再走近,两座礁石般无声对立。
头顶聒噪的蝉鸣让人太阳穴隐痛,心中焦躁。
顾承佑见他不讲话,转身就要走,穆流风终于叫道:“承……”
他只喊了一个字就没再出声。
顾承佑听着背后追过来的急促脚步,没有停下步伐,只是微微放缓了速度。
熟悉的气息,终于出现在身后很近的地方。
顾承佑的背完全是僵硬的。
他感觉到一只手极为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让他整个人不得不转过身去。
穆流风轻轻喘着气,还带着妆发,眼中雪亮一片,漂亮得足以杀人。
顾承佑几乎倒抽了一口气。
昏黄的灯光下,他只露出一双眼睛,还半隐在阴影中,情绪全藏在其中,唯独能看到垂下的眼睫。
该如何反应?
应该……
但穆流风没给他动作的余地。
穆流风什么话也没说,迅速拿了什么东西,把手伸向他的口袋,接着望着他往后退了两步,飞快地转身离去。
顾承佑心脏怦怦直跳,好半天,才想起来把手伸进口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浑身一颤。
黑色的薄片。
一张卡。
酒店房卡。
带地址,带房号。
顾承佑瞬间急火攻心!
他一把攥紧卡片,感觉到手掌被割得生疼,朝着穆流风的背影吼道:“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去吗?!”
穆流风没停下脚步,只是转过身来,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他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情绪有些波动,眼神却很坚决。
两个字。
——等你。
现在,轮到我等你。
…
片刻后,保姆车上。
保镖本来要坐前排,穆流风让他跟自己一起坐后面。
车厢内,保镖目不斜视,双手握拳,非常紧绷。
穆流风撑着下颌,淡漠地往外看,手上拿自己的房卡转着玩。
“啪”的一声,房卡落在地上。
保镖浑身一激灵,更加努力地看向一边。
“小王,”穆流风说,“刚才看见什么了吗?”
健壮的保镖小王一脸肃杀地摇头,墨镜下的脸都憋红了,“没看见,一切正常。”
穆流风捡起房卡,“你弟弟的工作做得还好吗,不在外面交坏朋友了吧?”
“不,那小子不鬼混了,都特别好,”小王一脸诚恳地看向穆流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多亏您帮忙,穆老师。”
“嗯,上进了就好。”
“所以穆老师,”小王神色坚毅而泫然欲泣,“我刚才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我以后也什么都看不见,您看我夜里还带着墨镜,就是纯纯瞎子一个。”
穆流风:“……”
穆流风安抚地拍了拍他,“你弟弟的事解决了,你自己的工作也要做好,不能他那边好了,你这边又出了问题。”
小王满脸机警地在墨镜下转了转眼珠,想明白后,心潮澎湃且温暖,“谢谢穆老师关照。”
穆流风说:“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我不会为难你。”
小王一连串地点头,透过墨镜都能看出满眼忠心。
这几个月,穆流风暗地里做了不少这样的事。
他望向窗外,觉得自己还是冲动了。
可是三个月,真的已经太久。
多么混沌的夜晚。
不知今夜,他能不能等到那个人。
…
酒店房间。
穆流风洗了澡,边擦头发边走出浴室。
俯瞰了一会窗外的车水马龙,他的脸颊被映上薄薄一层尾灯的红。
那些车里,会不会……
他没有多看,严丝合缝地拉上客厅和卧室的窗帘。
整个室内变得封闭而私密。
他靠在小厅的沙发上,先是练声,练基础,凭空弹一弹琴,接着戴耳机,在本子上写歌词,最后又打开笔记本电脑,编辑音乐工程。
音乐制作软件的界面极其复杂。
他的歌本也已经很厚了。
他就这样默默地干活,仿佛会一直这样默默地做下去。
闹钟响起来。
凌晨两点。
穆流风眼前已经有些模糊。
他按了按眼眶,眼角发红,拿起手机往下一翻,看到明天早晨起床的闹钟。
六点一个,六点五分一个,六点十分一个。
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能睡。
今天有点累,最多还可以熬……一小时?
他轻轻出了口气。
但明天的工作还是有些重要,有些满,补觉的时间不多。
他又给窗帘拉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然后打开手机,看有没有新信息。
跟顾承佑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很久以前。
头发上的水汽还没干,在空调的冷风下,逐渐有一丝干枯的气息。
心沉入死水。
……这样吗?
好吧。
穆流风尽量维持着心态,想要平静地去睡觉。
但他已经连续三个多月,每天平均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甚至可能只有两三小时。
他不是那种睡四小时,就能精神抖擞的天选之子。
人的精神再怎么强大,也很难扛过□□的极限。
何况,他此时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一样平静。
穆流风缩进沙发里,渐渐感觉眼前更加模糊,呼吸有些不稳。
“滴”的一声。
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门发出已经打开的声音,但没人进来,又自动关了。
穆流风半跪在沙发上,怔怔地看过去。
过了好一会,又是“滴”的一声。
穆流风身子又紧绷起来,盯着门口。
他打算这次再没有人进来,就把门链拴上,什么都不管了,谁都别想进来。
没人推门,又关了。
穆流风火气上头,拖鞋也没穿,“噔噔噔”往门口走。
第三次“滴”的一声。
门突然开了,门外人直接闯了进来。
那人一顿,恰好跟光着脚,一身睡衣,头发垂顺,眼角和面颊都微微发红的穆流风打了个照面,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顾承佑一身夜色的气息,震惊地望着对方。
穆流风眼中附着一层水光,紧紧抿着嘴唇,瞪着顾承佑,好像眨一下眼睛,水汽就要凝结落下。
“哥,我……”顾承佑有些慌。
穆流风一把推在他胸口,嗓音沙哑,“出去!”
顾承佑差点被推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手,“你让我来的,又赶我走?”
“不想来就不用来!”穆流风嗓音听起来特别沉稳,但眼中的血丝红得快渗血,“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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