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靳看向了不远处有人攀谈的alpha,对方兴味索然地喝了一口酒,无趣两个字明晃晃得挂在脸上。
让他劝自己的伴侣和omega结婚,既荒诞又滑稽,可他却做不到断然地拒绝。
他们处在两个迥异的圈子,处境和家庭天差地别。
也许江祯说的没错,长期居于上位心高气傲的alpha,有更轻巧更松快的路可以走,何必要进退维艰那么辛苦。
堆积已久的心绪在深处压出了一条裂痕,控制不住得漫延,缝隙也越来越深。
三个月后沈靳接到了一个电话,手机那头的男人说想和他当面聊一聊。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他和边圳同居几年,对方家里不是不晓得他的存在,只是全然没放在心上。
他按照约定去了公寓,拉开虚掩的门跨进屋内,刚走到客厅就感觉到了不对。
卧室里有水声,湿漉漉的花芬味隐约可闻,他下意识地折身朝门口迈,却在房间门打开的同时,听到了玄关外落锁的声响。
他像被小刀抵在了腰上,缓慢地转过身,和湿着头发呆立在那的许伶相对望。
那漫长而又短促的几秒钟里,omega的表情从错愕到惊恐,手里的毛巾掉了也顾不上,几近踉跄地跑到茶几旁,抓起了果盘里的水果刀。
“出去,”她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举着刀身体抖得像筛子,“你出去……”
伤痕新旧交错得布在omega的手臂上,印证了他上次的猜想。
沈靳来不及理清现状,迅速收起信息素以免给对方造成压迫感:“我会出去,你先放下刀。”
他心平气和不带迫胁,可是许伶已经彻底听不进,呼吸紧得像是缺氧,双眼不聚焦,握着水果刀陡然朝脖子上划去。
事情在眨眼间发生,沈靳防不及防身体比大脑更先行动,两步跨上前,在混乱中紧握住刀身。
他的突然靠近让omega仅存的一丝理智断线,本能地咬在了横在眼前的手腕上。
血沿着划破的手心淌了一地,她咬得很重,重到沈靳左手都发麻,以至于一刹那感觉不到痛意。
又搞砸了吗。
他望着咬到脱力,瘫坐在地上惊颤的许伶,想到了余沁那时垂着头,嗒嗒嗒流的血浸透了白边短衫。
第四十章
盛放情绪的容器满到溢出,终于在眼下不堪重负得裂开倾泻一地。
alpha敏锐又眼快,他手上的伤触目惊心,加上一身猛烈的omega信息素,显示是不能马上回家。
沈靳去医院处理了伤口,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联系alpha说所里临时安排,要出两天差。
“几号回来。”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过,对方虽是明摆的不快,但也没有对此生疑。
他把医生开的消炎药放回桌上,坐在床沿注视着映在电视屏幕里的身影:“暂时定不了。”
屋里空荡得仿佛能听见回声,可他却闷得喘不过气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挤压着胸口。
想见你。
想要拥抱,想要体温,想要你的信息素。
这些话一个劲儿得翻涌着,又被他不断堆叠的思虑给压制。
他了解边圳的脾性,一旦开了口,对方势必会想方设法得过来,那他借口出差住在酒店想遮掩的事,便暴露无遗了。
“定了告诉我,”alpha磨合了几年,不再像开头时那般有分离焦虑,得到了回答就能够安定下来,“我来接你。”
“好。”
沈靳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握着手机在那坐了很久。
半个月后,他听说许伶在父母的牵线下,和alpha仓促得举办了婚礼。
他和边圳的感情终究是要画上一个句号,如若要找个节点,他觉得大概就是此刻了。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有条不紊,在边圳去外地公干时请好年假收拾了行李,又同往常的周末一样去父母家吃晚饭。
“你怎么拿着箱子,是要去哪儿吗?”
母亲端着菜从厨房里迈出,满是狐疑得问了一句。
“项目结束了有点空余,”他没提要和边圳分开的事,把行李箱放进卧室,去碗柜里取出了碗筷,“想休个假。”
“就应当劳逸结合,该忙忙该休休,”alpha父亲笑着取下了围裙,“你们那工作强度太大,适时给自己放个假挺好的,打算去哪儿玩?”
母亲抿着嘴擦了擦手,嫌他没眼力见使劲捣了他两下,扭头问沈靳:“你一个人去吗,那边圳呢?”
“他工作没忙完,我一个人去。”
omega拿起筷子欲言又止,把清蒸鲈鱼往儿子那推了下:“有空了也带他上咱们这吃个饭吧,处了几年长什么样我跟你爸都不知道,算个什么事儿。”
“不是看过照片嘛,”见沈靳没立刻应允,父亲赶紧说和道,“我瞧着蛮端正的,年轻人忙事业不得闲,以后再说吧。”
omega妻子埋怨得瞪了他一眼,他忙剔了块鱼肉夹到她碗里:“吃菜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靳少见得走了神,没怎么接他们的话,吃完饭便回了房间。
他一直没睡待到了凌晨两三点,估摸边圳睡下,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
他设想好了接下来的发展,等alpha醒来看到时,他已然不在国内,就算边圳接受不了他的说辞,一时也没奈何,有足够的空当去平复。
然而他放下手机不到半分钟,电话便猝然响起,一接通边圳就来势汹汹得问他:“为什么要分开,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
他感觉湿冷的潮水从心底徐缓漫出,一点一点将他淹没:“边圳,我想要一个相对普通的伴侣和家庭,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反正我们不会有结果,及时止损对你不是坏事。”
他靠在床头,望着透过窗子照进屋内的光线,起身拉上了窗帘。
他们两个都是alpha,要想有自己的小孩,势必会掺杂进一个omega。
不管是第三人的介入还是孩子,尽是触及边圳底线的事。
预料中的愤怒和质问并没有出现,对方的声音又冷又不容反驳:“不行,我说不行。”
他不想再听下去,径直结束了通话,把手机搁在了桌上。
沈靳阖着眼却没能睡着,嗡嗡震动的电话在深夜倍加清晰,他有些疲倦得坐起身去接,随后听到了从医院传来的消息。
“车祸……脾脏破裂……失血性休克……”
他在那一刻大脑空白,只能断断续续得捕捉到几个词,反应了好几秒,才迅疾得起床去拿车钥匙。
他没开灯走得太快太大步,小腿撞到了柜脚,嘭的一声响。
“……沈靳?”
卧室里熟睡的父母被这动静吵醒,披着外套从屋里出来,按开了客厅的灯:“你怎么起来了?”
“边圳出了车祸,”他拿起手机和钥匙朝门口跨,“医院通知我过去。”
“车……车祸?”
母亲望着他心头七上八下的,着急地拽了拽alpha丈夫的手——她说不上哪里奇怪,但总觉得儿子今天格外反常。
“别慌别慌,”男人抚了抚她的后背,连忙穿好外套追上去,“车钥匙给我,我开车送你吧。”
沈靳没反对,跟着他下楼上了车,车子一路疾驰穿行市区,他坐在副驾驶一句话也没说。
半夜四点的医院仍旧是闹哄哄的,手术室外的走廊上还有一滩没来得及清理的血。
医生简短得给他们讲明了状况,他补签了手术知情书和病危通知书,在和病人关系的那栏勾了伴侣。
“放宽心。”
父亲陪着他在等候区坐下,忍不住安慰道:“手术会顺利的。”
“爸,你先回去休息吧,”他不晓得那摊血是边圳的还是别人的,快要分不清自己哪句真哪句假,“我没事。”
手术进行了整整三个小时,alpha终于从里面推出来,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了两天,才转回了普通病房。
他没见过边圳这么虚弱的样子,向来强烈的信息素淡得几乎闻不到,手也冰凉得没有热度。
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跳动着,他守在旁边感觉时间过得好慢,慢得他发慌慢得他害怕。
边圳恢复意识的时候,医生正在跟他讲后续治疗和陪护的注意事项,他其实没什么真实感,也谈不上高兴。
医生给alpha做了检查,问他的名字问他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怎么来的医院,最后指了指身侧的沈靳:“他是谁你认识吗?”
身上的痛感随着清醒而加剧,对方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烦躁焦渴:“……不认识。”
医生不由得一愣,看了眼这两天都陪在医院,细致照顾他的alpha:“你确定吗?你再认真想想……”
男人没说完就被打断,耐心消磨殆尽的alpha皱着眉头问:“我必须认得他吗。”
他提的分手他特意拉开距离,恐怕也是他打去的电话,让边圳分心导致了事故。
这算不算因果报应。
沈靳看着对方近乎漠然的神色,内心像忽的缺了什么,他好像要不到他的拥抱了。
第四十一章 (完结)
边圳的痊愈能力远超出了医生的预期,躺了几天就耐不住性子,开始自行下床走动。
他把医嘱置之脑后更不听劝,即便得知沈靳是他的伴侣,即便同在一个房间近在咫尺也满是疏离。
边洁来探望时感受到氛围异常,有些看不过去小声劝和:“好歹一连几天都在这看顾你,你能不能有点好脸色?”
她说什么都不抵事,alpha无动于衷得活动着右肩,半点要改的意思也没有。
他的身体好转得出奇快,但沈靳的精神却显见得变差。
对方还能想起以往的事吗,想起后又会是什么态度,会不会比当下更糟糕。
他克制不了得胡思乱想,本就动摇的私心,被那些乱糟糟的思绪压抑到倒塌崩裂。
他也想过办法,通过白净的关系,找到她就职心理科的表哥做了咨询,可是效果微乎其微。
“你最早是什么时候感觉不好的?”
“你认为是哪些事在影响着你的生活?”
对余沁和许伶的经历难以释怀,外界的固有观念和边圳扭曲高压的家庭,他选择了错误的方式跟对方断开,又在alpha出事后隐瞒所有。
过多的症结点交叠相加,他在交谈中没法完全得坦诚信任,越聊越封闭自我。
“或许有的事没你想得那样坏,”alpha医生瞧出了端倪,委婉得说道,“也不全是你的责任,你可以和你的伴侣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既然他很在意你,不会连你的解释也不听。”
如果解释便能让矛盾就此消失,他也能够去做,只是看到好不容易保住性命的alpha,他忽然间变得贪得无厌起来。
他不愿对方将他从脑海中抹灭掉,也不愿他记起车祸前的那段谈话。
他想划动进度条,回到他打去电话前,就像任何事都未曾发生过。
许伶捧着水杯喝得心神不定,水呛进喉咙里咳嗽了两声,沈靳才从回忆中抽出身来。
他抽了张纸巾递给对方,看着她打点滴的右手问:“之后怎么计划的想好了吗。”
“我……”
许伶踌躇了半天,提心吊胆得说:“……我想和曾耀兴离婚。”
她的婚姻是父母一手操办,根本没把她的意愿当回事,她不再想回到挂着门牌的监牢里。
“我有朋友是做律师的,”沈靳摸出了手机,翻起了联系簿,“应该能给一些建议。”
许伶慌忙摇了摇手,拿起了桌上的那张名片给他看:“边圳,边圳已经定好了律师。”
据说是个经验丰富颇有名气的omega律师,她见了一面后也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alpha总比他快一步,沈靳望着铜版纸上的名字,不禁微怔了两秒。
“好,那你慢慢调养,”察觉到对方和alpha共处一室不自主得局促,他主动说道,“我不打扰你了。”
许伶望向他还想说什么,攥紧纸巾嘴唇嗫嚅着,终归没有说得出口。
他转身来到了走廊上,方才在许伶病房待过的omega女人刚打完了电话。
对方回过头见他站在那,一面从皮包里摸出张名片,一面走到了跟前:“你好,我是负责许小姐离婚诉讼的律师余沁。”
她扬起脸看他,倏地弯起眉眼笑道:“你怎么长了这么高。”
她笑起来和年轻时一模一样,像阳光直直得照进了他心里的阴霾处。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快二十年了吧?”
“有二十年了,”沈靳接过名片笑了笑,有些回避这个话题,“许伶的官司好打吗,有几成的胜算?”
“当事人的诉求是和她的伴侣解除婚姻关系,这倒是不难,被告有家暴出轨的行为且证据充足。”
余沁怀抱着手臂,一本正经得回答他:“不过那个叫边圳的alpha委托我,提出的要求是让曾耀兴净身出户,再告他故意伤害。”
许伶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她的原生家庭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在家里有绝对话语权的alpha父亲,唯唯诺诺不敢违背他的omega母亲,她作为omega能为家族做的最大贡献,就是嫁一个门当户对的alpha,互相利益捆绑共享资源。
她不是没反抗过,甚至做过一些极端的事,但并不曾改变父母的想法,反而手段更为强硬。
沈靳误闯进她的公寓时,许伶恐慌之下以为是父母的授意,长久建立的防线霎时崩溃,才会绝望得拿起了水果刀。
一个局算计了两个人,敲打了意图抗议权威的omega,也敲打了执意和边圳交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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