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生气那是假的,李无瑕觉得与叶重岚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却依旧陌生,什么计划,什么心思,到他面前的,全部都只是通知。
面前的人并非寡言少语,也并非高冷之人,总拐弯抹角个什么劲?!
若他知道云溯大哥被关进了山洞,又过得煎熬,偏解药还没什么成效,他怎会不同意离开?
偏偏一个告诉他完整情况的人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哼,反正又没有人在乎我,生不生气有那么重要吗?”
李无瑕知道叶重岚必定不会回复,索性一口气豁达道:“罢了,我如今都厚着脸皮来找你了,还能生什么气?”
此话竟无意间戳中了叶重岚的良心,他愣在原地,忽觉得自己有点太对不住李无瑕了。
他一直觉得李无瑕是黑粉,所以也从没把对方当什么朋友,偏偏李无瑕对他实心实意,粗重带细,刚中带柔。
如今对方竟记住了他的洁癖,又知晓他受了伤不方便打理,还轻轻替他捋平了衣服上的褶皱。
两人的手就这样搭在一起,一路缓缓向马车的方向走去,李无瑕帮忙撩开帘子,沈雁此刻正靠在窗边,还多披了件衣服。
他也受了重伤,曾经吃不饱穿不暖,身子自然没叶重岚硬朗,可见到李无瑕,他又强迫自己坐直了身子,去帮李无瑕的忙。
叶重岚看见他,还没来得及过问,李无瑕便立即解释道:“沈雁他无处可去,我想带着他,我们不会给玉徽派添麻烦的,等云溯大哥好了,我就带他走……”
刚刚还巴不得多怼李无瑕两句的穆越辉如今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并未拒绝,便算作默认。
叶重岚就更没理由拒绝了,也轻轻点头,微笑回复道:“好。”
李无瑕顿时松了口气,可还没来得及扶叶重岚上车,却忽然听见几声急促地大喊:
“李少侠!霜岚君!等一等!等一等——”
放眼望去,谢景恒也大包小裹,装备齐全的朝着马车的方向奔来,如今他并未穿清逍派的制服,而是一身轻简的粗布麻衣装束,全然没了往日的清雅贵气。
谢景恒跑得快汗流浃背,气还没喘匀,就开门见山问道:“沈公子在吗?”
“在下今早忙着协助林姑娘多包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可再回房时,沈公子就不见了。”
“我将他接走了。”李无瑕也如实回答,继而反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谢景恒一时羞愧,又别扭道:“说来唐突,在下也想接沈公子走。”
此话一出,李无瑕有点没听懂?
“你能去哪?沈雁在清逍派受得欺负还不够多吗?”
他并非是想继续指责谢景恒什么,如今沈雁终于可以摆脱清逍派的阴影,他大可以心平气和地去跟谢景恒说清楚。
“总之,你好好继承掌门之位,我也会好好照顾沈雁的,有缘再会。”
他保重般拍了拍谢景恒的肩膀,却忽见面前的人眼神坚毅,语气严肃诚恳:“请给在下一个机会!在下不当掌门了,现在只想带沈公子离开!”
此话一出,李无瑕当即一口凌霄血喷出,顿时涌上了一股想捏碎对方肩膀的冲动。
“什么?!那可是掌门!掌门你都不当了!?”
俗话说多个朋友好办事,作为掌门的谢景恒在小说后续情节上也相当于李无瑕的坚实后盾,那可是强大的江湖势力啊!
如今谢景恒不当掌门,清逍派就剩下几个欺负人的混蛋弟子,他还怎么依靠清逍派,找清逍派帮忙?
李无瑕顿时痛苦,又实在不解谢景恒如此冲动的决定,一把捏紧了对方的肩,诉苦道:
“谢兄,你知道我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就指望着兄弟发达了让我借借光,你这么做岂不是断我的后路?”
谢景恒就喜欢李无瑕说话这直来直往的劲儿,恭敬笑道:“非也,在下在清逍派多年也攒下不少积蓄,想着下了山就开家医馆,李少侠若是看病,不用给钱。”
可李无瑕岂止是想看病不给钱!?他还想让对方倒贴点钱呢!
“所以,若是开家医馆,在下不知可否邀请沈公子一起?”
兜了一圈,话题又回到沈雁身上,李无瑕自然看懂了谢景恒的目的,可他哪有那么好对付?
他松开谢景恒的肩膀,顿时阴阳怪气道:“呦,昨天还极力维护师弟的好师兄去哪了?你突然这么做好歹也得告诉我个理由吧?难不成你是个假的?”
谢景恒又不禁逗,反倒因昨天自己徘徊不决的态度而惭愧,忽然涨红了脸,又极认真发誓道:
“在下绝对货真价实,已经深刻意识到了错误,与沈公子相处的半月来,我深知他的抱负,亦觉得可以实现,所以诚邀沈公子下山,一起经营医馆……”
他说了这么多,又觉得像是在强迫人一般,所以又补充道:“若沈公子不肯,在下也不会强求。”
一直坐在马车里将所有话都听去的沈雁竟一时坐不住,拉开了帷裳,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谢景恒也顿时瞥见了沈雁,欣喜之余,又立即邀请道:“沈公子,跟在下走吧!我们一起开家医馆,我还想继续学习医术,说不定终有一天我会治好你的嗓子……”
可治不治得好嗓子对如今的沈雁来说都已不重要,唯有那句“一起开医馆”,真真切切动摇了沈雁的心。
这世界上谁会听见哑巴的抱负?偏偏谢景恒听见了,他也平平常常变成了一个健全又完整的人,起码在谢景恒的眼里。
李无瑕本还想阻挠,生怕谢景恒时而榆木的脑袋又会让沈雁受委屈,可手腕却被一旁的叶重岚轻轻拉住。
他转身,只见身侧的叶重岚微微摇头,并没有说话。
好吧,既然写这小说的作者都没意见,任由谢景恒放弃掌门之位扰乱后续剧情任性下去,那他又能有什么意见?
“若你敢对沈雁不好,让他受欺负,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李无瑕虽放了狠话,却也终于让了步,如今分别,谢景恒多有些不舍,又几步走到叶重岚身边,小声叮嘱道:
“李少侠在清逍派的日子也看了不少医书,若云大侠继续医治,又回到熟悉的地方,在下相信他一定会更快好起来的。”
谢景恒却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李少侠,他昨天忽然咳了血。”
叶重岚脸上一直保持着的标准礼貌微笑也逐渐消失,不过李无瑕目前的状态良好,也不像是咳过血,有半分虚弱的样子啊。
“在下也曾过问,可李少侠总是说没事,可没事又怎会咳血呢?难不成是内伤?”
谢景恒又一语点醒梦中人。
云溯失控时下手没轻没重,连他自己都险些丧命,李无瑕挨了一掌,又怎会好得这么快?
“总之,霜岚君多留意些吧,在下就先走了。”
谢景恒留下几句让人焦虑不安的话,反而开开心地几步跑回马车旁,一把将沈雁从马车里给抱了下来。
沈雁被他吓了一跳,紧紧环上谢景恒的肩,就又被人抱到另一辆马车里。
亲眼目睹的李无瑕一时间惊愕不已,当即纳闷道:“他自己不能走?你抱他做什么?!”
谢景恒放下帘子,又一跃上马车,拉紧缰绳,反而单纯的有理有据道:“沈公子受了伤在下才抱他的,这样方便些,他也不会受累……”
可在场受伤的又岂止沈雁!?还有叶重岚呢!同样都是扶着人上马车的帮手,谢景恒这么一抱,岂不是在内卷李无瑕!?
果然,他当即听到也和他一样亲眼目睹的叶重岚在一旁不嫌事大的摇头感叹道:“哎,同行之间毫无竞争力啊……”
再回头,那个重伤的人已经被二哥拉上了马车,他稳稳落座,又反过来向李无瑕伸出了手:“美玉,我们也走吧。”
第五十章 都给我滚
玉徽派位于南,秋风湿润,池中微风,残荷伴翠叶,十里暗飘香。
马车停驻于威严高耸的石柱大门前,门派之中静谧无比,唯有楼阁铃铛清脆响动。
入内,一整座宽阔而又震撼的演武场映入眼帘,石阶整齐排列层层攀升,两侧石柱镶嵌颗颗玉,篆刻着苍劲有力的磅礴诗词。
再寻石阶向不远处望去,座座竹亭连接一片片池塘,池塘外,水榭楼阁,琴声悠扬。
早年间玉徽派建立受奕国先皇器重,也算是五派之中的“皇亲国戚”,财力雄厚,门内弟子吟诗习武,好不潇洒,从不需为生计发愁。
而近年来又战事平稳,诗词歌赋盛行,玉徽派便更加得势,一跃成江湖之首。财力,名誉,应有尽有,自然造就了今日之盛况。
只不过今日的玉徽派却略显冷清,玉徽三侠重回门派,弟子又是得知了云溯中毒,也算是个重要日子,可李无瑕都跟着人一起进了门派,也没见一人来迎接关心。
清逍派好歹还有几个虚情假意的弟子围着师兄转,这到了玉徽派,怎么还更加没人情味儿了?
“三弟,我有话同你说。”此时中毒后愈发沉默寡言的云溯忽然叫住了叶重岚。
叶重岚搀扶着李无瑕的手便忽然松开,他重伤在身,可在云溯面前却依旧装得没事,跟在了对方身边。
李无瑕担心,本也想跟上去,却顿时被穆越辉喊在了原地,“你干什么去!?快点过来帮忙!”
话音刚落,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就砸进了李无瑕怀中,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旁的林惊秋温声补充道:“李少侠,这是一些草药,谢大侠还为你带了几本医书……”
怪不得这么沉!
他抱着包裹,只能目送着叶重岚与云溯离开,却又被穆越辉扔进手里一把佩剑,“把烟岚剑送回三弟房里,之后再去大哥的房间接他回房。”
穆越辉任务倒是下达的挺自然利落,李无瑕却忍不了,又反问道:“我哪知道叶重岚的房间在哪?怎么送?怎么接?”
“门上有名牌,自己去找!”穆越辉也拎着大包小裹的行囊,离开地潇洒。
“你折腾死我得了!”
李无瑕吐槽归吐槽,活儿也不能少干,谁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一路沿着荷花池,穿过一座座亭台,终于摸着门牌艰难地找到了叶重岚的房间。
玉徽派实在是地大物博,就气派二字方可形容,弟子所居之地整齐划一,均标了序号写了名牌,推门而入,更是宽敞明亮,独立单间套房。
李无瑕又是一把心酸泪涌上心头,回想起昭天派那拥挤的房间,还得和师弟们抱团取暖,哪里有半分自由享受可言?
叶重岚却独自一人就拥有一套湖景房,打开窗,荷花飘香,秋风温润,屋内一两茶盏,檀香未点,被褥整齐折叠,焕然一新。
李无瑕小心翼翼将佩剑搁置于檀木桌上,惊羡之余,又稍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有点过于崭新了,房间打理的都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时间让他有点无从下脚。
忽然,窗外从刚入门派就能听见的悠扬琴声戛然而止,李无瑕便朝琴声消失的楼阁望去。
原是玉徽派弟子修习的时间结束,如今都背着古琴,浩浩荡荡地从楼阁里出来。
他们装束统一,全部是飘飘然金纹白衣,背一把玉琴,眉间金花微亮,颇有仙人之资……
*
香气化为云烟,丝丝缕缕迸发。
如今的云溯并不敢直视叶重岚,他一人坐在榻上,闭目,仅闻着檀香那令人安神的味道。
他的思绪却又再次回到了清逍派的那日,云溯仅仅记得他喝了药,却还是没用,他无休止地与毒尸抗衡,已经好久不敢合眼,却在一不留神间被贯穿了个彻底,意识瞬间被扯断,搅碎。
再睁眼,他眼前一片猩红,仿若自己手上沾了好多的血,他手中的剑满是血痕,耳边的巨大坍塌声也顿时令他耳鸣——
良久后,当猩红褪去,他才看到那层层叠叠碎石之下,压着的是叶重岚!
轰——
他一瞬间瘫倒在地,再握不住手中剑,他差点杀了自己的三弟,他差点犯了弥天大错!
后怕感,罪恶感顷刻间将他吞没,云溯再也不能心安,一个人若掌控不了自己的意识,该如何活着?
失去意识的每个瞬间,他真的还算活着吗?
“大哥,你怎么了?”
叶重岚的提醒却瞬间扯回了云溯的思绪,他抬眼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三弟,心疼起来,又沙哑问道:“身上的伤,可还好?”
在玉徽派这么多年,他陪着叶重岚长大,作为师兄,他从未让师弟受这么重的伤!
叶重岚此刻却是轻描淡写的回复:“我没事,大哥叫我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面前的人最是懂他,云溯只能暂且放下心结,又将叶重岚拉到榻边坐下。
“门派大小事宜,你都了解吧?一月后掌门闭关,代掌门总有些事要忙,现下时局不稳,我只希望玉徽派好好的。”
他瞥了眼窗外那片片静谧的荷花,又道:“麟霄丹还要继续找,有了它,玉徽派才可心安,或许连毒尸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叶重岚自是听出了云溯话中含义,将自己所要做的事通通转告给了他,这与交代遗言有何区别?
他却装傻充愣道:“大哥,我听不懂。”
他确实不解,自己所写的小说,难道自己还做不了主?什么剧情他都知道,什么他都能挽回,这里的叶重岚救了云溯,云溯就不可能死。
可现下不说,云溯偏怕自己再也没机会说,又不管不顾道:“你二哥的脾气不好,代掌门他总归不能当,以后的事,只能你……”
“大哥这是累了?”叶重岚忽然冷声打断道,他常以微笑示人,所以那笑容里并不代表喜悦,相反,云溯都能感觉得到,他此刻有点生气了。
叶重岚在榻边坐立难安,再不想听云溯那叫人恼火的“遗言”,他明明笃定大哥不会死,为什么偏要再让他心烦意乱?
“还记得我曾经习武累了,大哥就会为我温一壶酒吗?现在我去为大哥温一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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