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姑姑就小跑着出来迎接,她见李无瑕这一身昭天派的制服,也顿感亲切,“哎呦,临简这小子,怎么他没回来,反倒让师兄先过来了?”
姑姑笑着,常年的劳作让她有些直不起腰,可见到昭天派的人来,她还是难掩喜悦地飞快赶来,更加热情地招待李无瑕和叶重岚。
“两位少侠,快去屋里坐着!我去烙两张饼子!”她一转头,忽见叶重岚手中还提着大包小裹的东西,顿时吓了一跳,“呦,你们这是干嘛?”
叶重岚手中拿的东西对姑姑这一大家子人来说哪一样都算是价值不菲,大到用精致木盒装着的衣服穿戴,小到一些吃喝糕点。
姑姑见两位少侠来的蹊跷,带着大包小裹的东西,身边又没跟着萧临简,才逐渐落下了微笑,“怎么了?出事了吗?”
黎村偏远,她们还对早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血案一概不知,可如今,她打开叶重岚手中的木盒,萧临简那套洗得已经褪色的制服顿时映入眼帘。
李无瑕这时才鼓足勇气,忽然鞠躬,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师弟……”
他声音沙哑低沉,听得姑姑几度眩晕,对方却还是不死心,不敢相信地问:“怎么了?这衣裳怎么还拿回来了?”
面前的人手足无措的捏起那折叠整齐的衣服一角,忽然间怔道:“是临简他……死了?!”
看到李无瑕不敢抬头,姑姑才缓过神来,她瞬间泪如雨下,将衣服紧紧地攥在怀里,心中恨也不是,心疼也不是,密密麻麻乱做一团。
“怎么死的?尸体呢?你们让我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李无瑕已经全然被这接二连三的质问逼得不会说话,只听面前的姑姑崩溃道:“我哥和嫂嫂都死了,临简他哥被活活烧死,现在你们说,临简也死了?”
“这一大家子的人,就这么生生没了!老天不公啊!”
姑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她的女儿勉强扶住,浑身瘫软栽倒,“我把他送到昭天派!只求他能安安稳稳地讨一个活口,现在你说他把命给丢了!?!”
李无瑕眼眶发红,就被姑姑拼了命地边打边推,叶重岚手中拿着的东西也被打落在地,“你们走!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她还觉得不解气,又伤心过度,只能将所有的怨怼发泄在这两个找上门来通知她如此噩耗的少侠身上。
她将放在院落的那一盆洗衣水尽数泼向李无瑕,连盆带水,李无瑕根本不躲,叶重岚却挡在他面前,接了个彻底。
空荡荡的木盆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沾了不少的泥土,姑娘又拦下她的母亲,劝道:“娘,你别这样了!”
姑姑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如今无比后悔,什么都不想,只想要那个安然无恙的萧临简回来!
她看着面前仅带回来件萧临简衣服的两位少侠,也再分不清善恶好坏!
“什么名门正派,正教魔教!都是要拿我们老百姓开刀!”
她崩溃大喊,实在不知萧临简到底犯了什么罪,非要让他把命都给丢了!
这里的气氛一降再降,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姑娘也将大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临关门前又严肃警告道:“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了!”
“砰——”
破旧斑驳的木门霎时间关上,隔在门后,依旧可以听到萧临简姑姑无助地哭声……
那凄惨的哭声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不停反复地在切割李无瑕的心脏。
萧临简已死,他们更没有资格再踏入黎村去干扰这一家子人的生活,李无瑕不知道他此次的做法又是否太欠妥当?
若此程不来告诉姑姑如此噩耗,或许她们会很晚知道,又兴许可以就此隐瞒一辈子。
可他答应过萧临简要来黎村,更加无法想象若姑姑在毫无准备下意外听到了萧临简已被杀害的传言,而昭天派既不能为此报仇,又将事情隐瞒不说,又该是何种后果?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不会让李无瑕的心里有半点舒坦,挡在他面前的叶重岚浑身被洗衣水淋透,发丝浸湿,也没了往日的风光。
他忽然很无助地从身后一把拥住了叶重岚,不顾对方现在是否还体面,眼泪还不停在眼眶中打转。
这么多天的委屈与愤慨,他竟什么都做不了,叶重岚这一路默默相陪,又替他承担了多少?倒不如让萧临简的姑姑多打他两下,或许他心里才能舒坦些。
“三哥……你帮帮我吧,麟霄丹不能在我身上了。”
他这般柔软乞求,却是在说一件很坚决的事。
叶重岚则反手握住了李无瑕的冰凉的手,冷静问道:“你是叫我剖丹?”
若比喻小说中的主角是造局者,反派则是绝对的破局者,李无瑕清楚,他身上的麟霄丹只有叶重岚能取走。
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他不该妄自产生改变剧情的想法,若遵循小说剧情,让叶重岚早些剖丹,他也早些放弃闯荡江湖的一切修为,哪怕是变成废人也好,总不会让其他门派的人急于找麟霄丹,将萧临简牺牲。
李无瑕心中无比后悔,他不叫叶重岚做这“破局者”,便会有其他人做,甚至做的更恶劣更疯狂。
这世界本是一本注定了结局的书,他置身书中,早就不仅仅是看客,所以无论如何挣扎,自作聪明的反抗,都逃不出文字的禁锢之中。
李无瑕认输,再炙热的心火也该熄灭了,他被击败的溃不成军,只是愈发坚定地点了点头。
“若是剖丹后,你的修为,甚至是轻功都会功亏一篑……”叶重岚柔声向李无瑕提醒叙述。
在小说中的李无瑕被剖丹后也曾崩溃过,痛苦煎熬过,他甚至数月无法下榻,功法全部作废,体质也一落千丈。
好在小说中的李无瑕还有所爱之人,他为谭诗羽赴汤蹈火,对方也终于回应了他,再多的苦,都可以两个人一起熬过。
可如今的李无瑕呢?他喜欢谁?谁又能成为他的精神支柱呢?
这问题对叶重岚有些无解,他已经被李无瑕拒绝了个彻底,自然不是李无瑕喜欢的那个。
而李无瑕往日眼睛中熠熠生辉的星星也变得黯淡无光,他数天以来再没一点笑容,眼睛总是发红,下定决心道:“既然他们要麟霄丹,我便不如顺了他们的意!”
第七十三章 我喜欢你
竹林内——
一间破旧的竹屋,窗破败斑驳,落满蛛网,风吹起的竹叶也狂卷进屋内。
李无瑕端坐在仅剩几块破木搭建的床榻上,叶重岚在他身后,已举起了手中的烟岚剑。
为了让剖丹尽快结束,他捏诀瞬间挥剑刺向李无瑕的身后,冰凉修长的剑顿时没过李无瑕,白刃连带着鲜红的血,将人腹部刺穿了个透彻。
坐在榻上的人却始终一声不吭,他嘴角渗血,双拳紧攥,额头已然大汗淋漓。
麟霄丹却与剑气辉映,在李无瑕的体内横冲直撞,他如同被蚂蚁密密麻麻地啃噬,身上的防御被迫一层层剥落,血痕又顿时布满盘旋,甚至生长到了他的眼睛之中。
李无瑕终是功亏一篑了忍耐,满腔的鲜血似乎瞬间呛出,身上的衣服已被殷红尽数打湿,此时丹田处赫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叶重岚额头也渗出了细汗,他一手紧握着剑,一手捏着李无瑕的肩,生怕面前的人支撑不住,忽然倒下。
眼看着麟霄丹光芒乍现,叶重岚立即将刺入李无瑕身体的佩剑拔出,麟霄丹这才终于被逼了出来,悬于半空中,发着骇红的光芒。
李无瑕却再也支撑不住,长久的疲惫再加上忽然的重伤,麟霄丹的剥离险些让他失去半条命,他几口鲜血从嘴角滑落,彻底晕倒在了叶重岚的怀中……
叶重岚也浑身是血,他扔掉手中佩剑,才凝重地抓住那颗温热又发着金光的麟霄丹,房间内破旧的门就忽然被人推开了。
“几日未见,你们又闹出了不少事啊。”柳婉纯忽然站在玄关,玩味地看着她所制造的麟霄丹在江湖上所闹出的腥风血雨。
她的快乐永远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麟霄丹害死的人愈来愈多,她竟毫不在乎,反而乐在其中。
“没想到麟霄丹会在他的身上。”柳婉纯几步走到叶重岚与李无瑕的面前,还惊奇道。
有趣,实在有趣。
她将麟霄丹安置在寻芳山后,一直都关注着江湖动向,柳婉纯手下的眼线众多,只要麟霄丹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是最先知道的。
安淬塔因为麟霄丹的血案闹得沸沸扬扬,想起塔里死的人正是李无瑕的师弟,当初几次惹恼她的李无瑕如今又大受打击,甚至连着麟霄丹都被剖出再现世,她就觉得,未来还会有更好看的戏。
叶重岚蹙眉看着犹如变态的柳婉纯,还是很快调整了情绪,语气遗憾道:“是啊,只可惜我废了这么大力气,麟霄丹却是假的。”
“丹虽假,可死的人却是真啊!”柳婉纯笑道,看了看浑身染血已昏迷不醒的李无瑕,更是宣判了他的死刑,“我看啊,他也活不了了。”
叶重岚本还面对柳婉纯笑着的表情忽然间变得严肃,冷漠又厌恶。
柳婉纯却被对方忽然的变脸吓了一跳,反而生气反问道:“怎么了?你既能剖丹,倒还舍不得?”
叶重岚私下已经把拳头攥紧了几分,可看了眼晕倒在他怀中重伤还在流血的李无瑕,他实在不宜与柳婉纯撕破脸,反倒有求于人。
“这倒不是。”叶重岚又扯出一个笑容,谦卑道:“母亲既然如此神通广大,想必已经知道李无瑕最近受了些什么,又为何要让我剖丹吧?”
柳婉纯狐疑地点点头,并不清楚叶重岚的意思。
“其实我与李无瑕相处这么久,深知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平日他最疼爱他的师弟,如今他师弟死在了安淬塔,他剖丹,想必江湖上不会太平……”
听罢此话,柳婉纯却忽然轻笑两声,总觉得面前的叶重岚是个傻的,“就凭他李无瑕?一个武功尽失,重伤将死之人,江湖会因他而改变吗?”
叶重岚却是语重心长道:“可江湖会因你我而改变。”
他已经止住李无瑕腹部的血,如今怀中重伤的人却也耽搁不得,他并非神医,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是渺小,可他面前却有一个绝对能帮衬他的人。
“母亲,我们可以帮李无瑕报仇,从而借刀杀人。”
“……”
柳婉纯左右思考,总觉得这是比并不划算的买卖。
“他有什么值得我帮的?”
“自然是他的身份。”
想让柳婉纯听他的话,他每次都免不上要多废些口舌,叶重岚很擅长伪装哄骗,又提醒道:“你既是缘幽教教主,一旦露面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作为玉徽派的代掌门,更不宜掺和进江湖中的腥风血雨。”
“但李无瑕不一样,他师弟死了,他无论在江湖上怎么闹,都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可就怕他闹得不够大,不够造势。
所以我们在他背后帮他,既让江湖不得安生,又可孑然一身,两袖清风。”
叶重岚已经快速将怀中昏迷不醒的李无瑕温柔抱起,又下定决心补充道:“以后他在明处,我在暗处。”
柳婉纯跟踪了叶重岚这么久,对方对李无瑕的那些巧思,她也并非一概不知,只是有时实在气不过,又觉得自己的儿子,何须要处处低人一等的为别人着想?
特别是李无瑕这个“别人”,看上去貌似还别扭着不愿领情。
“我看你主要是想帮他,才顺便帮下我吧?”柳婉纯冷哼道,见叶重岚已焦急地抱着怀中的人走出了这间破败的竹屋,她又为对方递上了一瓶伤药。
“这是止血的药,我会救你想救的人。”
叶重岚回头看着面前对他说不上冷漠的柳婉纯,他为李无瑕剖丹,又怎会不止血?
如今血早就已经止住了,柳婉纯递来的药倒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了。
“多谢。”可他还是接下了目前已经用不上了的药,又恭敬道:“那么还烦请母亲为我找间闲适的屋子,让我带着他养伤……”
*
李无瑕再次惊醒,只感觉脑袋发沉,周身有一股极淡又清雅的花香,他陷在软床之中,像是被一团团棉花轻柔地托着。
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房间内烛火温柔昏黄,他身体却像是散架了一般,衣物半敞着,雪白的绷带从腹部蔓延至胸口。
他被缠得多少有些喘不过气来,才刚醒就疼得浸出一身冷汗,再移动昏沉的头,却发觉这里的一切陈设都如此阴暗陌生。
床头暗紫色的纱幔,一个略显斑驳的黑褐色木柜,还有一盏冒着灰蒙蒙烟雾的檀香。
不等他动弹,房间的门就被叶重岚轻轻推开,对方竟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装束,一身燕尾青色的长袍,衬得他皮肤更加雪白冷淡。
叶重岚头顶依旧戴着李无瑕送得竹叶发簪,那发簪风格清雅,与浑厚又黑暗的衣服总归是不够相配。
总的说来,李无瑕与叶重岚相识并不算久,对方许多模样李无瑕都从未曾见过,在他眼里,叶重岚还是第一次穿得这么沉闷,让他怎么都看不适应。
也不是不好看,只是他总觉得叶重岚不该这样穿。
就像是天上的皎月遇到了月蚀,透光的洁白被啃噬的一点不剩了。
叶重岚见苏醒后的李无瑕躺在榻上,浑身还伤的不能动弹,却把目光不错落地放在他的身上,便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了?才醒来就想我了?”
李无瑕顿时瞥过目光,又环视四周转移话题道:“这是哪?”
“野花谷,你昏迷有六天了。”叶重岚提醒道。
李无瑕这次剖丹不亚于丢了半条命,叶重岚见对方终于转醒,本有些凝重的面容又带上了点笑意,对方却不满道:“怎么是野花谷?你还是去缘幽教了?”
事到如今,他无法不对缘幽教产生偏见,柳婉纯害死了云溯,就连萧临简的死都能算得上与柳婉纯有关,若按照剧情发展,最终缘幽教也会是叶重岚的葬身之地。
他不想让叶重岚与缘幽教有半点关系,江湖才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若他们知道叶重岚还有这样的身份,管他是玉徽三侠还是玉徽派代掌门,他们连无辜之人都说杀就杀,更何况是魔教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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