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乘黄毕竟是殿下的灵宠。”
“他没有修为,哪来的灵宠,总之今日,这乘黄,我家主上要定了。”
“怎么,皇妃也想增寿?”温和的嗓音传来,打断了宫女们的争执。
那声音极为温柔,让人不自觉心绪平和,吵嚷声最大的那位女官回过头,只见石径上走出一人,手里晃着一根开满桂花的树枝,容颜绝色,顾盼生辉。
穆平安心情不错,好奇地来了句:“是渡劫渡不过吗?”
当初假褚石就担心渡劫渡不过,这才想打乘黄的主意……
那争执声最大的女官顿时拉长了脸:“什么叫渡劫渡不过,主上乃是神晖境,早已渡过劫,自然需要与身份匹配的神兽坐骑。”
神晖境,飞鹤门的掌门也是这个境界,难怪此人能如此肆无忌惮,穆平安道:“这么高的修为,却没有匹配的坐骑,还需要来抢我的?”
不等那女官开口,穆平安又道:“这么高的修为,要坐骑做什么,自己难道不会飞吗?”
那女官正要开口,穆平安平心静气地道:“我是因为不会飞,所以非要坐骑不可,你让你家主上说说非要我这头坐骑不可的理由吧,你这个理由,在我这里不过关。”
“你……”宫女见他一口一个他的坐骑,不由狐疑,“你是谁?”
“穆平安。”
“穆平安是谁?”
“是我。”
“我知道是你,”女官气急,怒目而视,“你是何身份,为何能会出现在悟桦殿?”
“我住在悟桦殿啊。”
“此殿是二殿下的住处!”
穆平安乐了,方才不是还说是不是殿下不一定么,这下知道是二殿下了,话说是二殿下,而不是大殿,看来母帝早就做好准备了,宫人都知道母帝有二子,其中排第二的是皇子。
他还以为他的归位,是从一介庶民一跃而至越国二皇子的位置,中间会有诸多曲折和坎坷,没想到母帝早就做好铺垫了,就像他爹门下有早已为他和姐姐准备的园子一样——从小放养在外,早早备好空位等他们归来。
也许这便是爹娘给他和姐姐最好的历练。
那女官情急之下知道说漏嘴,轻掩了下嘴,面上露出刹那的懊恼。
两人交锋极快,直到这时,悟桦殿的侍者才矮身行礼:“见过二殿下。”
穆平安让那不知从何人宫里出来的骄横跋扈的女官站着,问自己殿里那明显露怯的宫女,道:“你们都知道二殿下,不是都说越国女帝无所出么?”
“世人如此盛传,但越皇宫的人都知道,陛下育有两子,二十五年前,先有长公主的梧凰宫,七年后,再有二殿下的悟桦殿。”那宫女胆战心惊地道,“可这些年来,公主和皇子从未现身,因此有人说,陛下欲有二子,可这二子尚未出世……”
无所出,却提前准备好了住处,那这些年这些后宫嫔妃们不得疯了似的变着花样取悦母帝,好让自己的孩子能住进如此奢华的宫殿……但也不想想,为何一开始是长公主,这些人心里好歹有点数啊。至于母帝为何不解释?
想必也是所谓的帝王心术。
穆平安不懂也不评价。
“所以见有人携乘黄入住悟桦殿了,你们主上就让人来请乘黄?”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穆平安这话说得已经很体面,道,“你家主上是谁?”
“我家主上……”那宫女轻咬朱唇,像是嘴唇被黏上一般,唔唔说不出声。
“是本宫。”
一道略带阴柔但十分悦耳的声音传来。
不带一丝怒气,半点不像冒犯之人该有的语气。
穆平安转过身,只觉微风拂面,清雅香风扑来。
来人头戴乌木簪,半数长发散落至腿弯,一袭雪青长衫,勾勒绝美身形,撑着一把纸伞,肤白面柔,鼻翼一颗褐色小痣,让纯净的脸平添了几分妖娆,见之难忘。
穆平安自认为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他内心的不悦瞬间去了大半,他也理解了母帝纳后宫的想法,同时在心里为他爹默哀了数遍,这才开口道:“是你要的乘黄神兽?”
“明知故问?”
“初次见面,自然要多问问,万一误会了呢,”穆平安皮笑肉不笑,“您是帝后吗?”
俊美的男子唇角上扬了下:“不是。为何这么问,你觉得我像吗?”
“这……就是随便问问。”
俊美男子带笑的表情微僵,转瞬又恢复如常。
穆平安道:“那你是……”
他身旁的宫女道:“这位是惠嫔主上。”
穆平安:“……”
他还以为这么飞扬跋扈,还长得如此妖媚的人,怎么说也是个妃子,没想到是嫔。
那他该说什么,作为越国二殿下?穆平安是不懂这礼节的,他道:“见过惠嫔。”寻常皇帝的妃嫔叫娘娘,他总不能叫爹爹吧。
惠嫔别扭了下:“二殿下有礼。”
“母帝除您之外,还有其他妃子吗?”穆平安故作好奇地打听道,“有多少位?”其实这话私下问宫女也能知道答案,但他直接问嫔妃本人,言外之意便是告诉宫中所有妃嫔,他对此一无所知。
惠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搁我这儿打探情报来了,你是想说你对你母帝的后宫一无所知么?”
穆平安暗自心惊这后宫没一个简单的,哪怕看起来再莽撞的,也是心细如丝,想必是有底气做了不会被责罚,甚至好处大过坏处:“是啊,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这不正巧看惠嫔您面善么。”
惠嫔道:“自然不只有我。”
难怪他爹情愿当显仙宗太上长老,也不来越皇宫和母帝厮守。
这情敌有点多啊,而且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穆平安竟然有那么点幸灾乐祸,但愿他将来不用面临这样的窘境,好在单尘不在他母帝那般高位,没有诸多权臣显贵需要制衡。
说来他爹无名无分,他这位皇子,在皇宫的身份很尴尬啊,但穆平安不是那种皮薄的人。
眼前这人会是这种飞扬跋扈的性子,要么母帝很看重他,要么母帝很看重他背后的族系或势力,这人有所恃,故而无恐。
无论是哪一种,穆平安都觉得没有敌对的必要。
“他的人在这儿闹多久了?”穆平安问自己殿里的宫人,若不是他们把持着门,只怕他的乘黄不保。
“从您离开,直到现在。”
“那是有点久……”这么久,竟然都没破门而入,说明这位与其说想夺乘黄,不如说想试探他母帝的态度,母帝竟然由着他闹到现在……
穆平安跟这位长得清雅脱俗但心思乱七八糟的惠嫔商量道:“这样吧,我这乘黄,可以让你摸一摸,但不能让你坐,因为那是我的。如你所见我没有修为,需要乘黄续命。”
“没有修为,却是陛下的……亲子?”
“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陛下的修为登峰造极,而你竟然没有修为,莫非你爹是个凡人?”
不等穆平安说他以前有过修为,那聪明伶俐的惠嫔又道:“你姓穆,更是可笑。”他言语中透着毫不掩饰的……与其说讥诮,不如说嫉妒。能让子随父姓,可见陛下多看重这位二殿下的生父,至今不知对方姓名容貌,陛下将那人保护得有多好,可想而知。
若那人是凡人,那也就罢了,寿数有限。若是修士,那真是叫人窝心挠肝般嫉妒到不能自已。
惠嫔皮笑肉不笑地道:“待殿下归位之后,就应该姓胥了,不知你爹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穆平安心里盘算了下,好像无所谓,谁也没规定一个人不许有两个名字。
更不用说,胥平安这个名字,听起来也不错,只是离他有点遥远,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可如果将来到了关键时候,他搬出这个名字来,能吓退敌人,那他拥有一个也不妨事。
“那就姓胥呗。”穆平安滑不溜秋。
惠嫔眼睛微红,道:“你没有修为,是不曾修炼过?还是根本不能修炼?”
难道没有第三种可能,比如他之前有修为,但他后来又没了……这种理所当然的可能吗。
“是不用修炼。”穆平安张口来了句。
惠嫔被堵得慌,也不知道这位二殿下的生父究竟何许人也,到底是如何在民间把自己的儿子教得如此伶俐,面对他的胡搅蛮缠,竟然丝毫不乱,遇事处变不惊,甚至半点脾气都没有——看来他的生父是个性情很好的人?陛下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想到这个,惠嫔更不舒服了。
穆平安道:“我是越国二皇子,又有乘黄续命,我为何非要修炼不可。”
“你就不担心乘黄被人抢走?”
“我什么身份,现在什么时代,”穆平安道,“灵宝都不抢,非得来抢我的灵兽,怎么,嫌我命长?”
言外之意,眼前这人抢他的乘黄,就是想害他的命。
惠嫔轻咬朱唇,梗着脖子,嗓音沙哑,眼角略微泛红:“若你真是二皇子,你爹到底是什么人?”
穆平安见他总算敞开天窗说亮话了,不由慢悠悠地轻叹了声,饶有兴致地打量此人。
“能人?”穆平安说了俩字。
废话。惠嫔道:“你爹到底是谁?”
“可以不受宫墙所限之人?”
惠嫔看他的目光想要把他撕了:“你爹究竟是不是凡人?”
穆平安哈哈,饶有兴致地跟他盘算:“如果我爹是凡人,那他吸引母帝的年纪,应该是十八岁到三十岁,我现在都有十八了,那他应该三五十岁……”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惠嫔道,“你爹和陛下的关系很好吗?”
“不差吧,我还有个姐姐。”
“你知道公主殿下?你可知公主殿下的父亲又是谁?”
“我爹啊。”
惠嫔只觉眼前一黑,他抬首望向陛下平日所在的乾安宫方向,神色凄楚、哀怨,最后归于沮丧。
“还没请教惠嫔名讳。”穆平安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是第一个跟他过招的人,他觉得这人也不算太差,毕竟喜欢母帝又不直接出手害他的,就勉强算自己人了。
惠嫔郝然,在这深宫之中,已经许久没有人问过他的姓名,他收起难过,正色道:“戚臻,号若缺。”
若缺公子,名动天下。
但穆平安没修为,不关注修真界已久,孤陋寡闻没听说过,所以只是客套地点了点头。
“别耽搁了。”一旁斗篷中的于翎依出言提醒。
戚臻这才注意到穆平安身侧这位浑身裹在黑斗篷中的人,听声音是个女子,按理说这女子如此夸张的装扮,他应该在一开始就留意到才对,但直到此女出声,他才意识到殿下旁边还有个人。
他的修为已是神晖境,比他还高的,莫不是烈日?
二殿下没修为,陛下令烈日境强者随侍左右?
“不知这位是?”戚臻还是忍不住出言询问。
“我爹的相识?”穆平安故意道,于翎依不由看了他一眼,穆平安心想他也没胡诌,于翎依和他爹确实认识。
果然他话音刚落,面前的男子先是一呆,继而浑身气焰肉眼可见地消弭,情绪变得异常低沉。
越帝后宫人稀,几乎所有妃嫔都以为,陛下冷情,无心情爱,会让陛下眷念之人虽不是自己,但也不会是别人,故而心安。
未曾想,陛下也是人。
尽管早知道陛下与外人育有二子,但这个外人很可能是一介凡人,陛下常年居在皇宫之中,鲜少外出,和这凡人的关系想必早就淡了。
却没想到……
陛下那般日理万机,宛如日月星辰让人望而却步之人,竟然会为人生儿育女。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陛下为之倾倒啊。能比宫内的嫔妃还要出类拔萃么?
“既如此,便不打扰殿下了。”
不知不觉,从一开始的不承认他,到主动称他殿下,穆平安留意到称呼的变化,笑盈盈地恭送这位惠嫔娘娘离开。
晚膳过后,穆平安才带着于翎依,去乾安宫面见女帝。
于翎依的脸藏在兜帽下,胥月霜认出来的瞬间,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于翎依解下兜帽,气质绝尘。
五日前见于翎依,还只是魂魄,眼下竟然魂体健全了,胥月霜道:“是夺舍吗……但你身上有先天胎珠的气息,是朕的错觉?”
于翎依道:“不是。”
“那是为何?”
“世间还有另一枚先天胎珠。”
胥月霜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穆平安见她说得如此肯定,不由奇怪:“为什么不可能?”
胥月霜面容冷峻:“先天胎珠与天道伴生,天道独一无二,那么先天胎珠独一无二……”她说到最后,猛然看向穆平安,下意识抬脚向前走了半步,微微抬起手,朝着穆平安脸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悲恸,而后垂眸,收手,全部情绪尽掩。
穆平安愣了下,道:“总之就是复生了,您就当这世上还有其他复生之法吧。”
若是这世上真有其他能让魂魄复生之法,天下早就大乱了。
胥月霜还是难以置信,因为她拿先天胎珠救活过霜儿,她太清楚先天胎珠与人魂合一后的气息,眼前的前显仙宗宗主身上流淌着的,分明是先天胎珠残留的道韵。
穆平安道:“娘你知道我是环音谷少谷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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