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闭了闭眼,神色有些慌乱。
晏时和慢慢收紧手指,感受着手下温热的肌肤在紧张的吞咽,莞尔道:“怎么了,害怕师兄要掐死你?”
说话间他的手指越收越紧。
陆宛呼吸已经有些苦难,张开嘴大口喘息,伸手去抓晏时和铁钳般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
他知道晏时和不会杀了他,但也要给他吃一点苦头。他摇着头,眼里泛出泪花:“二哥……”
“我在想,是不是平日太纵容你了,当初就不该放你出来。”晏时和不为所动,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往自己身前拉了拉,两人的呼吸交融,鼻尖几乎要贴到一起。
陆宛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一脸痛苦地闭上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剧烈颤抖着。
晏时和怜爱地用嘴唇贴了贴他的脸,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手。陆宛跌坐回床上,伸手捂住脖子,狼狈地咳嗽了两声。
比起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晏清河,其实陆宛更害怕晏时和。
虽然他跟着谷中的其他师弟一起在背地里偷偷叫晏清河活阎王,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两兄弟谁更可怕一些。
只不过是晏清河平日里发脾气比较多,晏时和鲜少有生气的时候。
有些弟子甚至从未见过二师兄动怒。
哪怕是陆宛从小就与他相识,长这么大以来也只见他动过一次气,今日大概是第二次。
陆宛还记得晏时和上一次生气是因为他不听劝阻,非要冒着雨上山采药,结果因为脚底打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当时雨越下越大,他躺在坡底被雨砸得睁不开眼睛,后背的衣服也被树枝碎石划破了,背上火辣辣的疼,脚腕也疼。
他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脚腕四处寻找躲雨的地方,却发现这个坡底十分平坦空旷,压根儿没有地方给他躲避。
没有办法,陆宛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头上扣着装草药的竹筐,等待有人发现他这么久都没回去,进山来找他。
他都忘记了那一天他在哪里坐了多久,只记得最后雨停了,满身泥泞的晏时和找到了他。
“二哥,”陆宛气若游丝,勉强抬起脑袋问他:“你不是去外面的铺子收账去了吗。”
晏时和铁青着脸,不说话,把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拧到半干,给陆宛披上,随后背起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坡上走。
雨后的山坡很滑,晏时和花了好久才把陆宛背上去。
陆宛背上的伤口晾了太久,还淋了雨,发起烧,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等他在床上醒过来时就听到晏时和与晏清河爆发了争吵。
第62章 仓皇而逃
将师兄弟二人留在一处,江雪澜有些坐立难安。
晏时和这个人,哪怕只是与他做了短短的接触,仍叫江雪澜心中有些忌惮。
这人左右逢源,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错处,反而不好拿捏。
赵午这人话不太多,但是做事很稳当,能坐到江雪澜左右护法的位置,他对江雪澜还是了解的。
“教主,想必宴公子这一路车马劳顿,他是陆公子的师兄,需要属下去准备酒菜给他接风洗尘吗。”
他倒是提醒了江雪澜:“去吧,快些准备,别让如月的师兄等急了。”
晏时和与陆宛躲在房中不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着急了。
一个时辰后。
陆宛脸色不太好,身上系着披风,缓步走到江雪澜斜对面的位子坐好。
有这么多位子,他非要挑一个离江雪澜最远的位置,很难说不是刻意如此。
江雪澜面不改色,从自己原本的位子上起身,拉开陆宛身旁的位子坐下。
“可是觉得冷?”他伸手去解陆宛身上的披风,动作十分自然熟稔。
“我自己来就好”
陆宛躲了他一下,解开身上的披风,身后的下人自觉上前将披风取走,挂在不远处的架子上。
江雪澜伸手扑了个空,眉头一挑,改而捏了捏陆宛的耳垂。
经他的手一碰,陆宛的耳朵通红,不太自在地看了晏时和一眼。
晏时和仿佛没有看到他和江雪澜之间过于亲密的举动,他先是谢过江雪澜的招待,随后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喂到陆宛嘴边。
“来,如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在外面没有好好吃饭。”
陆宛迟疑了一下,用自己的筷子接过晏时和喂到嘴边的鱼肉。
他嚼得很慢,一口鱼肉还未咽下,坐在身旁的江雪澜盛了一碗汤递给他:“不着急吃饭,先喝碗汤暖一暖。”
“晏兄,”江雪澜眼中蕴着笑意,又道:“你的住处已经安排下了,等会儿吃完饭让赵午带你过去。”
“多谢教主招待。”
晏时和笑笑,又挑了块鸡肉喂到陆宛嘴边:“如月。”
陆宛:“……”
他用自己的筷子接了鸡肉,丢到江雪澜盛给他的汤里。
他下午才被江雪澜折腾了一番,方才与晏时和见面又收了惊吓,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害怕晏时和继续给他夹菜,他只能拿着筷子装模作样地夹了几口青菜,就着汤勉强吞咽下去。
没想到被晏时和看出端倪来,晏时和放下筷子,满脸关切,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为何身体不适,晏时和不是都知道吗?他偏要明知故问,陆宛咬了咬唇,清秀的面庞染上一丝难堪。
他将手中筷子在桌上一推:“我……吃饱了,就先回去,教主和师兄请便。”
他走得匆忙,当然也有置气的成分在,竟把披风落下了。
秋风瑟瑟,陆宛缓步走在路上,伸手抱着胳膊,犹豫要不要折返回去取自己的披风。
没想到江雪澜从身后追上来,将披风挂在他肩上。
“说走便走,”他垂眸替陆宛系好披风,“我还道你不怕冷。”
陆宛压根没走出多远,他拿上披风出来就瞧见陆宛抱着胳膊呵气,一脸踟蹰不决,登时又好笑又无奈。
陆宛吸了吸鼻子,细白的手指搭上江雪澜的手。
他的手指柔软干燥,不过才出门小一会儿,便有些冰凉。
江雪澜心中微动,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却见陆宛推开他的手,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解开江雪澜系到一半的衣绳,自己慢慢系了,冲江雪澜略一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江雪澜哪能如了他的意。
他伸手揽住陆宛细腰,将人拉至怀中,俯身在他冰冷的唇上落下一吻。
“我陪你师兄用完饭便回去。”
这一吻犹如蜻蜓点水,点到即止。
明明两人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陆宛却因为这一吻乱了心神。
他从江雪澜怀里挣出来,用手背在嘴上胡乱擦了两下,低垂着眼,低低应了一声,几乎是仓皇而逃。
一路逃回房中,晏时和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他不由扪心自问,若是他不愿意,江雪澜真的碰得了他吗。
可他……怎么会愿意。
陆宛脸色苍白,披风也不解开,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满脸的惶惶不知所措,任谁见了也觉得可怜。
且说江雪澜回到酒桌,晏时和已经取了酒壶自斟自饮,见他回来还勾起嘴唇一笑:“宴某以为教主不会回来了。”
江雪澜着抚袍入座,闻言莞尔道:“晏兄说笑了。”
先不论他是陆宛的师兄,远来即是客,江雪澜又怎么会把客人丢下不管。
抛开其他不说,晏时和与江雪澜的确能聊到一处。
二人交杯换盏,故意避开陆宛不谈,竟也相谈甚欢。
等到酒足饭饱,外面已是月上中天。
江雪澜吩咐赵午送晏时和到住处歇下,再备些热水让他沐浴。自己则是慢慢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夜间凉风一吹,酒醒不少。
眼看到了这个时辰,陆宛应该睡下了。
江雪澜在门外稍后片刻,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屋内漆黑一片,陆宛裹好被子靠墙侧着,呼吸平稳,显然已经进了睡梦中。
月光透过半开的房门,拉出一条朦胧的光线,堪堪照到床边。
睡梦中的陆宛眉头舒展,清秀的脸庞被月光染上一层柔和的光,说不出的安逸美好。
江雪澜关好房门,解开外衣挂到床头,仅着中衣躺到床上。
也许是察觉到身边有人躺下,陆宛鼻子抽动了下,往江雪澜身边蹭了蹭。
又过了一会儿,主动滚到江雪澜身旁,伸手抱起他的一条胳膊,脑袋枕在他肩上。
看江雪澜波澜不惊的模样,竟是习惯了陆宛熟睡中的投怀送抱。他伸手摸了摸陆宛的头发,将他揽入怀里,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大哥去了武当?”
“嗯。”
陆宛在壶中添了新茶,有些心不在焉道:“我请孟大哥送他去找师父了。”
顺便请孟青阳给姬慕容报个平安。
陆宛一直被江雪澜关在教中,也没有什么得来情报的途径,自然是不知道孟青阳半路被折柳山庄召回去,护送扶风郡主回京了。
晏时和接过陆宛递来的茶,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陆宛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怎么不喝了?”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摸了摸趴在他膝盖上酣睡的小兔,捧起茶杯浅饮。
……
他堪堪咽下口中茶水,与晏时和解释道:“我……原是在茶叶里添了些温中理气的草药,没想到这么难喝。”
晏时和哭笑不得,又听他说:“不能浪费,还好只泡了一壶,劳烦二哥全部喝光了。”
晏时和知道他这是故意报昨晚的仇,仍然是皱着眉头把一壶苦茶喝完了。
陆宛与他说起在教中躲避仇家的老者,“二哥听我这么说,可否猜到那位前辈的身份。”
他想知道老者是谁,其实可以去问江雪澜,只是他不想向江雪澜求助。刚好晏时和来了,他便想找晏时和问一问。
晏时和时常出谷打理蝶谷在外的产业,想必很有见识,说不定知道老者是何人。
果然,听完他的描述,晏时和有了大至的猜测。
医术高超,被仇家追杀的走投无路,并且带着一个小孙子。
“若我没有猜错,那位老前辈与我们蝶谷似乎颇有渊源。”
蝶谷的上一任谷主鬼医,他有一位师兄,因与师门观念不合,早年便从蝶谷出走。
虞君儿是鬼医的弟子,晏时和与晏清河承鬼医一脉,说起来还要叫那位老前辈一声师叔祖。
想到鬼医昔日的做派,陆宛皱了皱眉头。
幸而姬慕容不是鬼医的弟子,否则很难说陆宛会不会被养歪。
既是同门师叔祖,陆宛心中暗道,那我替前辈照顾小均便是应该的。只是他又想到自己被江雪澜关在千机教中,处处受到牵制,哪里能顾好小均。
想到这里,他眼神黯淡些许。
晏时和不知他心中所想,还说要陆宛带路,随他去拜见一下老前辈。
第63章 不相为谋
这几日江雪澜撤了不少人的职,在教中有些身份地位的便人心惶惶,只怕教主罚到自己头上来。
江雪澜要收谁的职权,是一定会找出理由来的。
看似是他在整顿教中上下,恐怕只有薛长老知道,被他撤走的几乎都是自己的心腹属下。
眼看着教中归顺于他的人离职大半,薛长老终于坐不住了,带着其余几位长老找上门来。
他也不提前报备自己要见教主,就随便选了个日子,领着几位长老浩浩荡荡地堵在江雪澜的住处门口。
他们的动静这般大,陆宛拢着袖子出现在门口,黑亮的眼睛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庞,“诸位这是……”
薛长老踱步上去,双目微眯,面如沉水,显然是来者不善:“老夫有些事情需要向教主请教,敢问教主何在?”
陆宛摇摇头,说话很慢,声音也很轻:“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怎会与我说。”
薛长老狐疑地望着他。
见他不信自己的话,陆宛微微侧身,往旁边一靠,“长老若是不信我,不如自己进来找找看。”
“这……”
薛长老身后一人面露难色,薛长老今日召集他们来,为的是向教主询问为何突然整顿了教中那么多人。他们不请自来,原本就不符合规矩,又怎能硬闯教主的院子。
于是这位长老道:“薛长老,既然教主不在,不如我们择日再来。教主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我等何必急于一时。”
陆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院门外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们。
薛长老沉默良久。
其他长老可以等,他却等不了。
于其他人而言,不过是向江雪澜要一个说法,行使自己身为教中长老的知情权,而对于薛长老来说,拖得时间越长,他的人都要被江雪澜清理得差不多了。
薛长老用人向来十分谨慎,为躲避耳目,他在教中与有些人表面上看似毫无交集,就连传递消息都要经过几番周折,他着实想不明白江雪澜是如何将那些暗线一一找出来的。
除非是有人反水。
思及此,薛长老细长双目中迸射出寒光,冷冷道:“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再打扰,告辞。”
陆宛浅浅一笑:“慢走不送。”
陆宛一直看着他们远去,这才折返回后院。
江雪澜一袭紫衣,正在院中石桌上与晏时和对弈。与身着浅色束腰长袍的晏时和相比,他衣襟袖口处滚着金丝银纹,袍身也绣满饕鬄云纹。
陆宛走到晏时和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撑腮打量棋局。
不知晏时和与江雪澜达成了什么交易,江雪澜居然肯松口,若是晏时和赢了这局棋,就可以带着陆宛下山。
陆宛心中泛起嘀咕,这人都能对自己恩将仇报,也不知道说话作不作数,答应过的事情会不会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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