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皮微动,意识正在缓慢醒来。
程兮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眼前是模糊的暗红色光团,成片的飘浮着,变化着。
她看不清眼前的环境,分析不了自己的处境,甚至,她连眼皮都动不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笼罩在瘦小的人身上,程兮费力的动了动眼珠,心里陡然生出一股郁气。
她的意识如同泡在一团黏糊的棉花里,怎么动不了。
任人宰割的感觉并不好受,程兮指尖冰凉,眼底恨意浓烈。
那人缓缓抬起手,犹如折磨一样,刻意放慢动作,享受程兮面对死亡的恐惧和无助。
眼前隐隐看见一抹红,程兮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是她的红绳。
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她的红绳。
程兮难受到崩溃,不可能,她的系统空间认主,除了她,没人能拿的下来。
程兮眼角溢出一滴泪,人影一顿,它的身体快要与暗红色的氛围融为一体了。
它把尖刀放下,微微俯下身,把程兮身上的衣服解开。
程兮动不了,她的意识似乎被什么困住了,她只能感受自己被宰割,徒劳无力的感受绝望和悲痛。
它拿起刀,刀尖缓缓划开心脏外的皮肤。
程兮好疼,她感觉到,有什么支撑她一路的力量在缓缓抽离她的身体。
她的心脏被生剜出来了。
浅褐色,不像是人的心脏,像一块木头。
“咔——咯——呼呼——”那人用力攥紧,她的心脏瞬间化成齑粉。
心脏破坏的一瞬间,所有生命力都在消失。
程兮痛苦的闭上眼,麻木的疼意刺激着她的意识。
她的所有感官迅速老化,她出现了短暂的耳鸣,以及听到了它的一句轻语。
“……”
很快,程兮陷入了黑暗中,身体沉重的如同上了枷锁,遥远的刺痛在她的皮肤上如电击一样流连。
如同净化生前的污秽一样,渐渐地,她感受不到感受了,她的身体很轻,似乎融入了周围的空气中成了一体,生命的力量在超脱她存在的范畴,给予她无限的馈礼。
这是……死亡吗?
程兮结束了呼吸,她置身自由中,任由凡体零落。
……
“兮兮,兮兮,醒醒……”彧君的声音略带焦急,轻轻唤着昏迷的人。
程兮如梦初醒,忽地睁开眼,呼吸急促,紊乱不清。
她的眼睛有过很长时间的放空,过于真实的梦境让她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有什么,在她无意中,混淆了。
良久,程兮意识恍惚,失神地开口:“师傅,我、我怎么了。”
“我们进来不久,前方突然起了一阵黑雾,接触到黑雾的瞬间,你晕倒了。”
晕倒了……所以,是幻觉吗?
“师傅,我做了一个梦。”
程兮罕见的害怕起来:“我……我、我梦见,有人用刀划开我的身体……我的心脏被人捏碎……”
死亡的征兆真实如初,模糊的真假暧昧不清。
闻言,彧君动作微微僵硬,“不会。”
你不会出事。
程兮现在异常脆弱,她凑近彧君怀里,润了润嗓子,娇滴滴的开口:“师傅,嘤嘤嘤,我害怕。”
彧君后背微紧,伸手把程兮探进自己衣服的小手按住,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安抚似的哄道:“兮兮乖,别闹。”
彧君的声音平淡,程兮听出一丝宠溺,闷闷哼了一声。
程兮声音细若蚊吟:“师傅……”
“怎么了?”
程兮把头埋在彧君怀里,身体紧张地绷成一根弦:“你可以叫我乖乖吗?”
问完之后,程兮全身都凝固起来了,全部的心神凝聚在耳朵。
彧君顿了一下,还是顺了她的意:“乖乖,别闹。”
程兮缓了紧绷的神经,捂嘴笑了,像只得逞的猫。
笑着笑着,她的眼角微微湿润,整个人笼罩在莫大的悲伤里。
第23章 牧童遥指杏花村(23)
【乖乖】
彧君告诉程兮,黑雾含有致幻的气体。
黑雾来的太快,两人或多或少都吸入些,她身体不如彧君,接触到黑雾时便晕倒了。
程兮在彧君怀里缓过神来,她黏糊糊地抱着彧君,模样可怜。
彧君无奈,把人哄了好一会。
前方危险不容两人温情,程兮见好就收,“师傅,我们继续走吧。”
彧君把油灯往前挪些,只见里侧白骨堆积如山,阴气四溢。
彧君歪头看向程兮,温声解释道:“一旦吸入黑雾,便会陷入特定的梦境中,如果没人把昏睡者叫醒,它们都会在梦中死去。”
程兮后背发凉,仔细一看,地下的白骨勉强可以看出坐下的姿势。
如果不是师傅,她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为什么我会中毒?”程兮郁闷不解。
自从进甬道以来,她总是陷入各种危险中。
彧君被程兮苦大仇深的表情逗笑了,她从程兮肩头拿出一块拇指盖大小的碎花片。
“它。”
“……”
程兮嘴角一抽:“人皮花面……阴魂不散啊。”
程兮急忙让彧君把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人皮花面太阴毒了,还不如黑影,坦坦荡荡地出现,跟她打一架。
检查完全身之后,程兮抬头看了一眼彧君,不放心:“师傅,你也中毒了吗?”
“没有。”彧君微微摇头。
“师傅真厉害嗷。”程兮眼巴巴地望着彧君。
“好了,乖乖,走吧。”彧君失笑。
彧君转身,缓步走着,程兮停在原地,身体不动分毫。
彧君回头,眉眼在灯下阴翳,声音带上不同的情绪:“怎么了乖乖。”
程兮淡淡望着彧君,眼底凝聚着不舍和贪恋。
师傅多好啊,顺理成章的答应她的表白,完成了她心里最深刻的梦,给了她卑劣的心思一道慰藉。
她用牙齿压了压舌尖,刺痛之后,意识多了几分清醒。
是梦,便会醒,做不得真。
程兮忽地抬手,寒光一闪,一把利剑直穿过彧君的心脏。
彧君微微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似的望着程兮,触及到程兮脸上的杀意,她收敛了脸上的温情,目光冷厉地望着程兮。
程兮褪去娇憨,气质冷戾肃杀。
程兮拔出剑,闪身上前,与彧君打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彧君轻松接下程兮一剑,展露出一个荒诞的笑。
剑锋如血刃,程兮指尖破了一个大口子,听到彧君的话,她忽地笑了,眉眼冷艳的像一朵盛开的黑玫瑰。
“一开始。”
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彧君来了兴趣,反手将程兮抱在怀里,热气吐过程兮的耳朵:“那为何不揭穿我?”
程兮手肘向后一顶,长剑以一个刁钻的姿势刺入彧君肩头。
彧君受伤,动作稍缓,程兮把黑影压在身下,目光贪恋地划过彧君的脸庞,“你跟师傅真像呢。”
身后,一团黑气猛地扑在程兮后背,程兮疼的身体发麻,喉间涌现一阵腥甜。
彧君莞尔一笑,身体顿时化成黑雾,黑雾快步绕到程兮身后,死死掐住她的脖颈。
她凑近程兮的耳朵,语气讥讽:“你肖想你师傅,你可真恶心。”
程兮仰起头,袖口里的手飞快转动,她将木针刺入彧君大腿。
黑影吃痛松手,程兮冷不丁嗤笑,“与你何干。”
彧君半人半雾,嚣张的晃肩膀,“仅凭几根木针,你杀不了我。”
“是吗?”身体好久没那么畅快了,体内的好斗因子被激起,程兮兴奋极了。
狭窄的甬道内,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动手间,程兮束手束脚,索性收了剑,与彧君拳脚相向。
程兮往前虚晃一招,趁机将一把木刀扎入彧君的脑袋中。
程兮将木刀推入几分,“别动呢,这可是杨柳木刻的刀。”
杨柳木刀,师傅给她防身用的。
彧君暴怒,木刀之处裂缝横生,黑气从彧君脸庞中溢出。
它失声尖叫着,身体向后倒了过去。
程兮表情阴冷,紧握着杨柳刀。
黑气缠绕在一起,扭曲成长条形,四处流窜着,似是在愤怒的咆哮着自己的大意。
“你猜猜,你师傅喜欢你吗?”黑气停在程兮肩头。
“她会如何想你?是芥蒂、恶心、还是躲避?”
黑影围着程兮打转:“她可曾正面回答过你的心意?不过是看到昔日的情分上,对你好些,你便如同被施舍骨头的狗,不顾一切地凑了上去。”
程兮怒不可遏:“你闭嘴!”
黑影得逞了,反而更加嚣张:“桀桀桀桀桀喜欢你师傅……你可真恶心。”
“太恶心了………你师傅可真惨……养了个白眼狼出来………啊哈哈哈哈哈恶心的人……”
笑声阵阵散了,余音犹如一根刺将她见不得光的心思披露的彻底。
程兮立在原地,如同一座雕塑,心里涌现出无力的愤怒。
她在心底的所有情绪,都被无限放大。
她对师傅的渴望,对师傅的亵渎,对师傅的不尊。
程兮眼底冒出一点血红,她死死盯着空中,神情偏执。
那又怎么样,她爱慕师傅又如何,她一直是师傅的例外,无论从前以后。
无论师傅喜不喜欢她,她都是师傅最特殊的存在。
师傅师傅……彧君……只对她好的彧君……
彧君……彧君……
程兮一遍又一遍念着彧君的名字,心里的执念仿佛地狱里的红莲业火将她的冷静焚烧干净。
程兮心口发闷,手指止不住颤抖。
忽地,她弯腰剧烈咳了一声,牵扯着疼痛,身体靠着墙壁,无力地滑了下去。
这次,真的要醒了。
大梦一场,虽不如愿,却也了却生前执念。
足矣。
甬道里,恶臭的气息若有若无的进入程兮鼻腔,脑海中油然而生出一幅幅血腥的画面。
不远处,床板泄出几许暗光,微微打亮了腐肉烂骨的模样。
眼前浮现出一盏朦胧的火光,程兮缓缓睁开眼,泪水从眼角顺势流下。
她的心好空,像是被人剜了一角。
“醒了。”彧君的声音不见起伏,听着冷冷的。
“师傅……”程兮眼里有过茫然,只一瞬,恢复平静。
她再一次选择藏下自己的心意,眼神微微亮着,浸满悲伤的色泽,言不由衷的心意,难以宣之于口的情意化成了心里的痴梦。
师傅对她恩重如山,她如何能大逆不道。
那些说过的话,默契的忘了便好。
程兮回头,她们现在的位置,才是入口的一点。
关于程兮的昏迷,彧君没有多解释,只是简单道:“一切都是幻象。”
程兮状态不佳,彧君不语,只是弯腰抱起程兮,脚尖点在几块骨头上,身姿矫健地跃出了甬道。
第24章 牧童遥指杏花村(24)
【敏感】
意外的是,杏花村天还未亮。
程兮埋头在彧君怀里,许是风声太过锋利,不留情划过她的眼角,她眼眶泛起疼,酸涩一片。
程兮落了泪,心里难受地像用小刀在割一样,语气却格外轻松,“师傅又救了我一次。”
月光并不明显,彧君低头,望着怀里悲伤哭泣的人,眉头微微拧起,没有说话。
她加快了回去的脚程,几息之后,彧君推开房门,把程兮轻放回床上。
收回手时,她从程兮袖口取下了什么东西,藏在手里。
床纱微动,彧君没有交代什么,转身便要出去。
程兮抹掉眼泪,坐起身,对门口的那人急声道:“师傅,你要去哪里?”
彧君身影停下,指腹摸索着掌心的东西,“找人。”
说完,门被彧君合上了。
房门阻隔了外面的风声,不知怎么了,悲伤压抑如同潮水涌向程兮。
昏暗的房间里,所有的气息安静的像一摊死水。
程兮愣了许久,冷气一阵一阵侵袭过单薄的后背,她冷的打了颤,恍惚回神,重新躺了回去。
从进入甬道开始,她便陷入幻觉。
那师傅呢,师傅是陷入幻觉后很快清醒,还是从未受其影响。
天还未亮,也就是说,她最多昏迷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很短,她却像经历了生离死别一样。
彧君的态度过于冷淡,她性子使然,从来都是如此。
对于程兮来说,再次相见的重逢,是巨大的落差感。
她再也忍不住了,把头捂在被子下面,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小声的哭着。
夜晚是最好的遮挡色,程兮小心翼翼地发泄着心里的酸楚。
她连哭,都要躲着。
长时间的患病,她的情绪敏感,一点小事便会记很久。
她不想再让人为她担心,成天装出一副傻乎乎的天真模样。
她真的好累,也好难受。
她喜欢假的师傅。
会抱她,亲吻她,纵容她的师傅,很喜欢很喜欢。
自欺欺人又如何,她的人生本就没有多少色彩,如果有人为她编织了一场以爱为名的梦境,是她喜欢已久的师傅,纵使是假,她也会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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