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从来都是按照参照物来定,她说是真,便是真。
她是爱做梦的小女孩,只是梦里的自己生了病。
她胆小敏感,性子纯洁,偶尔情绪堆积便是勇敢的宣爱者。
情绪退去,她又要迎接潮湿的现实。
她小心模糊地试探过师傅的心意,师傅没有正式回应过她。
或许它说的对,因为师徒情分,师傅才对她好。
任何人是师傅的徒弟,师傅都会对她好。
她从来不是师傅的例外,她只是运气好,有个主神爹爹,能为她请来彧君当师傅。
仅此而已,也只能仅此而已了。
一门之隔,门内的女孩失声哭着,哭声委屈克制。
门外,彧君推门的手停在空中。
她的眸光里,向来不显情绪,此刻,起了一丝微妙的波澜。
她确实想趁夜再次进入甬道,不过走到半路,脑海中都是程兮哭泣的模样。
她不放心。
到门前时,她正要推门而入,隐隐听到一声压抑的哭泣。
她明白程兮的心思。
听到哭声时,彧君想,或许,她不该等程兮主动挑明心意。
她过于敏感,在感情里太计较。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夜深了,才会难受的抹眼泪。
一个性子很倔,又招人心软的小孩。
第25章 牧童遥指杏花村(25)
【彧君的告白1】
夜色暗涌,沉寂在黑夜诡异的安全感中,鬼使神差的心思被不停挑逗撩拨,怂恿的胆气,菲薄的企图,在麻醉的刺激下潜滋暗长。
彧君推门而入,动作比平时放了几分轻
程兮盘腿坐在床上,仰头喝着酒,心情惆怅。
她手里提着一只粉凤雕竹玲珑酒壶,壶中所出酒源源不断,甘甜微凝,易醉。
待看见彧君后,程兮喝酒的动作顿在空中,有一瞬间,她脸上划过一丝局促,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心虚。
彧君冷静地望着她,程兮像是赌气,慢慢挪过身,背对着彧君。
转身的时候,她的眼泪不受控的掉下来。
程兮抽抽搭搭:“师傅……”
“我们再也不要在一起了。”
“以后,我会忘记师傅。”
风过心头,低落的牢笼将她困住,湿雨蔓延过她的心头,尖锐情绪的掩盖下,胡思乱想一触即发。
对于彧君来说,现在的程兮有些莫名其妙。
于理智而言,她不太能理解程兮突如其来的情绪。
对于程兮似是而非的话,彧君莫名有种自己遗忘很多东西的错觉。
于感情而言,她的小徒弟因为她的态度,或者她的其他什么,在偷偷难过。
她说着绝情的话,低垂着头,难受的揪着自己的衣服,整个人灰蒙蒙的,像失真的图画。
彧君在床边坐下,从程兮背后取走了她手里的酒壶。
程兮慢吞吞挪过身,表情愣愣的。
她不明白彧君要做什么,仰起头,含着两泡眼泪望着彧君。
视线迟钝地下移,望着彧君手里属于自己的酒壶,程兮回神,狠狠瞪了一眼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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彧君将酒壶没收,程兮眼巴巴的望着,心里委屈更甚。
她不知联想到什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讨厌你。”
心里深埋的情愫悄然绽放,彧君身体微僵,下意识的,她想问为什么。
程兮忽地捂住脸,放声大哭:“呜呜呜呜我讨厌师傅……”
身体的缘故,她没有经历过太多成长过程,简单的,把所有让她难过的东西,归咎于讨厌。
小时候生病了,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向她传递:兮兮,你开心点。
程兮,人世艰苦,你要开心一些。
身边人的本意,是她命不久矣,愿她在有限的生命里,寻找些欢快的趣事。
她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给出的讯号,在心智尚未成形时,不能准确分辨讯号的本质,读懂是何种开心时,她开始假装开朗。
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身边人都为她开心,比起从前,她获得更多的夸奖。
病魔久久缠身,她的心理本就脆弱敏感,过于注重身体的康复,她的心理反而出了很大的问题。
出于不要再添麻烦的心理,她选择了遮掩,装作无所谓,让身边人开心。
大概五六岁时,程兮心里压抑了太多,她到达了临界点。
她摆脱不了每天枯燥压抑的生活,她只能变得坏脾气。
她发脾气,不喝药,控诉不公似的,大声吼叫。
没有药物控制,对岌岌可危的心肺,无疑是雪上加霜。
所有人都放下身段,哄她喝药。
他们小心的姿态,更让程兮自责。
你看,因为你,大家都不快乐了。
意识到这里,程兮像泄了气的皮球,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程兮笑了,大家如释重负:你看,小孩嘛,偶尔调皮,爱闹闹小性子,以此获取大人的关心,只要哄哄,她就乖了。
程兮奄奄地接过苦涩的药,闭上眼,一股脑喝了下去。
那天的药,比以前的,都苦。
她唯一一次,鼓起勇气的自我生长,在大人们的懂事面前,被压灭的彻底。
她觉得自己好像坏掉了,内外都生病了。
她乖乖地听着大人们讲着话,努力扮演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
大人们离开后,程兮扒开被子,无声无息地哭。
她小声呜咽,抽泣,小心翼翼地发泄心里的病症。
她很小声了,她的心肺还是感受到主人崩溃的情绪,缓慢地抽痛着。
程兮不想再麻烦任何人了,她选择忍受,她很能忍疼,如果可以,她想死在今晚。
她的离开,对所有人都是一场解脱。
不久,有人轻轻坐在她床前。
彧君试探她的体温,把她扶起来,在她怀里塞了一只发着光的小兔子灯。
“乖乖,把药喝了。”彧君把药碗递到程兮嘴边前,语气温柔:“主神说你最近闹的不肯吃药,药太苦了,你喝不下,师傅改了药方,以后喝药都是甜的。”
原来师傅不在的三天,是去改药方了,程兮心里冒着酸,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堵着气似的,无声拒绝了嘴边的药。
她抱着兔子灯,任由身体发出警告的信号,就是不肯喝药。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做事不能出格,生气的前提都是把握尺寸的。
她被不对等的付出束缚住了,她用赌气来发泄,来获取她自己不曾明白的心理渴求。
彧君早就料到程兮可能闹,她从怀里掏出药瓶,拿出一颗黑糊糊的药丸。
“嗯,不想喝药,药丸外面覆了一层糖衣,不苦。”
她不想再让人为她怎么样了!
程兮心里憋着气,用力推开了彧君的手,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永远亏欠身边的人,她的报答办法,就是压抑自己的内心,呈现出一个开心的程兮。
她不想这样……
程兮想好了道歉的话,眼神灰暗,心里的病魔越来越多。
彧君捡起药丸,轻轻把程兮抱在怀里,怕她受凉,捏住被角盖在她身上。
“兮兮在生师傅的气吗?”
“讨厌师傅……”
“……那下次,师傅带小狐狸灯?”
“不要,就是讨厌师傅。”
“那以后的训练少些?”
“要多多的!”
彧君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孩,记得兮兮爱听小故事,另辟蹊径道:“嗯,师傅这几日在外面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国力强大的公主,她样貌绝美,一次外出游玩,遇到了一位贫穷但有趣的书生………”
听到一半,程兮疼的受不了了,她好奇故事后来的发展,伸手挠了挠彧君的手腕。
“师傅,我想听下面的故事。”程兮含着眼泪,满满好奇。
彧君顺势给程兮喂了药,“……后来,书生娶妻生子,公主与将军恩爱白头。”
不是自己想要的结局,程兮不满意:“师傅,完了吗?”
“嗯。”完了。
程兮听完心里更加难受,不依不饶道:“师傅,为什么公主和书生不能在一起。”
第26章 牧童遥指杏花村(26)
【彧君的告白2】
除了在师傅这里,她听到的所有故事,都是积极阳光的。
“差距。公主自小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性情天真烂漫,书生出身贫寒,他遭受过太多奚落排挤,用自嘲的方式来换得一点生存空间。”
“两人性子不合,身份更是天差地别,书生意识到这点,才会说绝情的话,让公主死心。”
程兮瘪嘴,不甘心:“不,书生很聪明,他会变得很厉害,他会变成英勇的大将军,把公主风风光光的娶回家。”
彧君失笑:“公主身边都是聪明人,都是厉害人,书生立于山脚,岂非容易伸手触云。”
“不要不要,师傅骗人,书生和公主要一直在一起。”
“不会,身份阶级的差距不会轻易跨越,只要一句话,书生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程兮说不过彧君,气的哭了起来,“师傅坏!讨厌讨厌师傅!”
程兮哭着,彧君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还想听么?”
程兮吸了吸鼻子,凶巴巴道:“要听在一起的故事。”
“好。”彧君换了商贾小姐与钱庄公子的温馨故事。
程兮窝在彧君怀里,听到一半走神了,伸出手指,戳戳师傅的下巴。
“师傅……”
彧君握住那只小手,“乖乖听,别乱动。”
程兮哼哼唧唧的收回手,眼巴巴地望着彧君,听着师傅有趣的故事,不知不觉睡着了。
为了让她明白,彧君举了通俗的例子,师傅说她是小公主,绝对不会和张叔家养的大黑狗在一起。
差距太大了,完全不可能。
小程兮想明白了自己和大黑狗的差别,还是想不明白公主和书生的问题出在哪里。
好复杂呢。
嗯哼哼,师傅今天最好了。
她是师傅的乖乖,哼哼。
………
久远的记忆埋下种子,程兮对于“乖乖”的称呼有了执念。
彧君眉梢染上笑意,轻描淡写道:“今晚讨厌师傅,明早可以继续喜欢师傅。”
酒劲儿上来了,程兮听不进去话,双颊泛起樱花粉红,眼神迷离恍惚。
她揉着自己的脸,歪头晃脑,声音闷闷道:“师傅不理我。”
“师傅不喜欢我,她不想跟我说话,也不想理我。”
程兮自顾自的委屈:“她觉得我是麻烦,跟着我很累……”
彧君微怔,这么多年,她注重于如何让程兮活下去,对于细枝末节的处理上……过于草率了。
她忽略了很多小徒弟的内心想法。
彧君垂眉,她从未觉得讨厌程兮,认为她是累赘。
一点都没有。
彧君想说,兮兮,以后心里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转念一想,这些话,还是不开口为好。
兮兮似乎想让她去猜。
“乖乖,不生师傅的气。”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出口,程兮乖了不少,依旧不开心:“你不是师傅……师傅……不喜欢我……”
彧君抚上她的脸,语气坚定:“喜欢。”
“程兮,我喜欢你。”
程兮彻底安静下来,她听懂了一些话,下意识张开手,躲进彧君怀里。
身体被拥进熟悉的怀抱,程兮闷闷哭着,“师傅,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很喜欢。”
程兮听过太多人的喜欢了,她很清楚他人的喜欢来源于什么。
对于师傅,她希望是预料之中的另一种回答,所以她开口了:“……是出于心疼吗?”
心疼,便会怜惜,出于怜惜心理,会对怜惜对象产生好感。
她想要师傅的喜欢,不是同情怜悯。
彧君没有直接回答,她见过无数人间疾苦,她并不心疼程兮。
世间苍生皆苦,苦难无下限。
悲苦,并不是喜欢一个人的理由。
彧君克制的声音,在程兮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兮兮,我喜欢你之后,才开始心疼你的一切。”
心疼你偶尔疼的发白的脸色,心疼你故作坚强……甚至会心疼你睡不好觉。
“在之前,于我而言,你只是生病了。”
程兮微微眯了眼,师傅的回答说不上来的悦耳。
程兮听的微乱,不太能清楚分析其中一些话,感觉到师傅没有忽悠她,她用脑袋拱了拱彧君:“师傅要一直对我好哦。”
“好。”
彧君不轻易承诺人,她有原则,既然承诺,便一定会兑现到底。
为数不多的几次开口,都与程兮有关。
程兮撇嘴:“骗子,师傅哄我开心。”
“没有,师傅说的是真心话。”
程兮微微笑着,鼻尖通红,不依不饶:“不是,师傅骗我。”
“乖乖,师傅喜欢你。”
再次听到彧君说乖乖,程兮心里的不对劲忽地有了突破口。
不对,师傅怎么突然叫她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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