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净的小脸上满是童真懵懂,她小步小步跑上前,一把抱着一人的大腿,奶声奶气的闹着。
姑娘们将女童抱起来,无奈的捏住她的小鼻子,女童哇哇笑着,亲昵的将脸蛋凑近围着一起的大姐姐们嘴上。
远处一角,步履蹒跚的老妪从角落里出现,她极为困难的蹲下身,哼哧哼哧的揉洗着衣服。
姑娘们见状脸色一变,急忙上前夺下木盆。
老妪反应慢,木盆被人端走后,生气的说着什么,小女童机灵的从姑娘们身上滑下来,调皮的在老妪面前蹦蹦跳跳,像只欢脱的兔子。
老妪愠怒的神情慢慢变得慈爱起来,她弯下腰牵起小女童,妥协地进了屋子。
姑娘们围坐在一起,说话打趣,不时用水弹闹嬉戏,一盆衣服很快揉搓干净。
众人其乐融融,气氛温馨。
心里接受到了某种讯号,程兮好奇走近些,四周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于程兮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程兮一时好奇,伸手去碰那开的正好的秋海棠,手指径直穿过那红花瓣。
程兮一愣,这些,是假的。
忽地,远处一道冷厉的目光投射过来,犹如实质一样沉沉落在程兮身上。
程兮察觉异样,下意识抬头去看,正正撞入一双寒冷阴沉的眼眸中。
那是一位约莫二十五六的女子,一袭红衣艳比红棠,她端坐在花楼大堂的戏台中,目光阴沉的望着程兮。
那目光,似是在怪程兮冒然动了她的花。
此举实在唐突,程兮忽地收回手,想要开口道歉,那审视的目光顿时消失了。
她再度抬眸去看,那女子已然消失,戏台上空无一人。
破旧的红色地毯在陈旧的岁月中更显破败,蒙上一层灰的帷幕高高挂起,它在等待旧人回归,等候属于自己的海棠重开。
台上的空白留下太多可以遐想的空间,程兮脑海里冒出杏花村杏鬼的恐吓。
心里起了危机感,程兮谨慎的后退了一步,低低唤道:“师傅。”
彧君扫了一眼空旷的戏台,眼底划过一丝隐晦的复杂。
“兮兮,进去看看。”
有师傅在,程兮吃了定心丸,小心避开红楼前的花树玩具,抬脚迈进大堂。
她不惧怕鬼,只是此地给她的感觉是沉重的悲凉,她被悲伤的情绪感染,下意识想远离。
曾经,这里一定发生过极为悲惨的事,亡灵所呈现出的过往欢快和睦,不幸发生时,一定给当年人留下了极大的哀怨与不甘。
进了大堂,程兮这才发觉,里面乌泱泱坐满了人,气氛热热闹闹。
视线陡然转到台上,台上红妆粉面青衣长袖,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
可怖的环境热闹起来了,让人暂时忘了身处险境。
台上戏子身段轻柔,宛如春燕,程兮看的入神,在最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戏台上。
台上长袖连绵,明艳的色彩如同泼了水的画渐渐褪色,婉转的声音缓缓含上怨恨。
程兮看的眼眶隐隐发酸。
她看不清台上在传达什么情绪,也听不到婉转的曲声,她的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难受地喘不过气。
她隔着一层雾气,旁观着局内人不可逃脱的命运,心生痛苦又无能为力情绪让她陷入极大的悲伤中。
穿过时间的鸿沟,她听到了女童尖锐的诅咒谩骂声,稚嫩的声音尖叫到破了音,骂出最刻薄的话。
她听到了昔日温软细语的姑娘发出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她的指甲骤然崩断,雪白的身体下流出刺目的鲜血。
她听到棒棍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一声苍老的呜咽声含着冒出的血腥气,一口一口的呕出,佝偻的身体紧紧护住身下的小婴孩,寸步不让。
“叩!叩!叩!”重重的磕头声接连响起,自我轻贱的话从平日冷淡的人口中说出。
她卑微的跪下,额头上鲜血淋漓,她被人揪着头发虐打,眼角青了一周,木板上滚出一颗混血的牙齿,她努力保持着笑,忍着巨大的痛苦,讨好的求着人。
……
彧君蹙眉站在程兮身后,望着她坐在大堂仅有的一根木凳上,神情恍惚。
程兮落泪后,彧君知道,兮兮进入了幻境。
程兮沉浸在幻想的悲伤中,捂住嘴巴呜呜哭出声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落下。
“兮兮。”彧君把手搭在程兮肩头,声音沉沉,“凝神。”
程兮听不进去,小曲声钻进了她心里,在心里挖了一个大洞,她难受的说不出话,呼吸骤然收紧。
“兮兮!”程兮状况不对,彧君抱起入幻境的人,快步走出大堂。
野草覆盖的石头上,彧君顾不得太多,抱着程兮直接坐下。
“兮兮放松,看着我。”彧君抬起程兮的下巴,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目光。
程兮眼神弥漫着沉重的悲伤,她失神地望着彧君,眼底浮现挣扎之色。
彧君脸色微紧,程兮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红色,遮住了原本的清澈。
“兮兮,看着我的眼睛,身体放松,什么都不要想。”
程兮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犹如小兽一样难受的呜咽着。
程兮陷入情绪旋涡里,暂时走不出来,如果不及时唤醒,迟早会被迷障吞噬。
彧君抱紧怀中人,飞身离开了天坑。
两道身影快要消失中,一道残影在浓雾中隐隐出现。
红衣打眼,它抬头望着已经消失的两道背影,昏沉的眸中戾气横生。
良久,它退回浓雾中,红衣轻扬。
白衣染血,却道人间好颜色,实在讽刺。
第57章 海棠收叶尚藏红(5)
【今日不宜出门】
天坑上方。
程兮被彧君裹的严严实实,连一片衣角都看不出来。
彧君正要飞身离开,一双白皙的手挣扎着探出来,轻轻挠了挠她的脖颈。
同时,程兮急急哼道:“师傅师傅我好了。”
彧君掀开衣服,对上程兮湿漉漉的眼睛。
程兮不自然的抬手揉了一圈眼睛,闷声闷气重复道:“师傅我好了。”
好了,是指她从幻境中出来的意思。
彧君望着程兮恢复干净的眼睛,正要开口提醒程兮不要拿手揉眼睛,冷不丁听程兮郁闷道:“今日乙酉,诸事不宜,最不宜出门。”
彧君自然知道程兮的言外之意,先是亲眼目睹重要线索被毁,后又定力不足进入幻境。
两次吃瘪,若非有彧君在,不知还要走多少弯路,难怪程兮心里不痛快。
彧君屈指弹了弹程兮的额头,笑着揶揄,“是,兮兮说的对,今日诸事不宜。”
都怪今日不宜出门,不是兮兮粗心大意,能力不足。
程兮听不出彧君的打趣,当真以为师傅同她一样的想法,顿时一阵别扭,心里为自己找借口的行为多了分愧疚。
“师傅。”程兮扭捏开口解释,“其实……其实是我不好,我该收起玩心,谨慎些的。”
程兮认真的自我检讨,“恐怖世界并非儿戏,我不该因为有师傅在就掉以轻心,更不该放下戒备,屡次入套……”
程兮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嗓音已经模糊。
彧君从那话里听出来几分委屈,望着检讨自己的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彧君抬手摸了摸眼前沮丧的脑袋,安慰道:“兮兮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年纪太小了,爱玩是正常的,有师傅在,不要为这样人之常情难过。”
程兮闷闷反驳,“我已经二十多了,还算小吗?”
彧君远山眉微微舒展,眸光放在闹别扭的人身上,脸上划过一丝稀奇。
从前心里不痛快,还会挑个好日子对她闹。
如今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了,小脾气说来就来。
彧君好脾气的解释道:“在其他世界,二十多进入世界走剧情确实不算小,但在恐怖世界,二十出头的玩家少之又少,根据最近五年统计,二十五岁以下的玩家不足千人。”
程兮不想和其他人比,她只想和师傅一较高下,“那师傅呢,师傅几岁进入恐怖世界的。”
彧君挑眉,“十岁。”
程兮放下的心又紧紧提了起来,“为什么!”
十岁,十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彧君凑近程兮瞪圆的眼睛,在她薄薄的眼皮上留下一吻,“没有为什么,我属于这里。”
程兮还想再问,彧君低头堵着她的嘴巴,将她的疑惑不解一同吞了下去。
兮兮,有些事,本该是我背负的。
程兮原本不敞亮的脑袋顿时变成一团浆糊,她窝在彧君怀里,心里乱七八糟的杂念一扫而空,满心满眼都是低声叫她“乖乖听话”的师傅。
两人回到酒楼时,天光已是大亮。
小二进来送早茶点心,程兮接过精致的茶点,满意的一口一个。
师傅选的店家就是好,房间吃食都是她极为喜欢的。
程兮现在不需要休息也行,她吃饱喝足,彧君问她可要休息时,她一把抱住彧君的胳膊,用脑袋蹭了蹭,“我要和师傅在一起。”
严格意义来说,程兮是她用血养出来的鬼,对她有依赖之情本就无可厚非。
情窦初开的喜欢,更是为这层依赖加了又一重筹码。
彧君拎起爱黏人的小鬼,将她一身衣服重新换了个遍,怕她饿,又往她的系统空间塞了几碟点心。
出门前,又担心她闯祸,告诉她:“兮兮,这个地方与杏花村不同,很多一部分剧情人物是真的人,例如,白天你遇到的所有人。”
此世界中,真人占大部分,玩家与恶鬼占一小部分。
所以,有人挑衅冒犯她时,不可轻易夺人性命。
也不能因为无聊,便将人捞过来揉成一团玩耍。
程兮点点头,心里对其他玩家来了兴趣,“师傅,我们会遇到其他玩家吗?”
“当然会。”玩家进入世界是异类,世界会给予相应的身份遮掩。
杏花村世界中,因为剧情规则单一,玩家全部划分为来客。
这个世界比杏花村宽松多,玩家身份也众多。
旅客、马夫、下人……什么都有。
程兮听着彧君的解释,加上昨晚的循循善诱,心中一阵热血沸腾。
“师傅,接下来的剧情都交给我。”程兮拍着胸脯保证,她喜欢新鲜事物,太想亲自获得通过自己努力顺利通关的成就感了。
达到自己想到的目的,彧君面上不显分毫情绪,淡定点头,“好。”
昨夜的努力没白费,兮兮又振作起来了。
第58章 海棠收叶尚藏红(6)
【打探消息】
平安酒楼。
这次在酒楼没遇到脸熟的妇女,程兮心里松了一口气。
要是几位婶婶问起来,她还要找理由糊弄过去。
难得的,程兮在酒楼看到几位玩家。
程兮能认出来,原因无他,此地民风开放,女子抛头露面算不得什么大事。
老祖宗的规矩就是规矩,传承了无数个朝代,男女有别观念早就根深蒂固,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混坐的场面极为少见。
大堂最里侧的角落里,两男两女坐在一起,时不时抬眸打量进来的人。
程兮心里有了估量,往里走了几步,四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几人朝她微微点头一笑,程兮回以礼貌一笑,心里头还有点惊讶,他们也认出自己的玩家身份了吗。
彧君不经意扫了四人一眼,大致摸了个底,便没有再关心。
这次的玩家筛选不比上次马虎,有几个能力拔尖的人不足为奇。
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程兮笑眯眯的招呼店小二,她来时吃的多,现在只要了一壶茶。
小二送完茶抽手时,程兮大方的塞给了小二一两赏钱。
小二惊的脸色一变,带颤的声音都轻了几分,“大、大人,小的……这这……”
平安酒楼虽有酒楼之名,不仅卖酒做些家常菜,点心零嘴应有尽有,还可打尖住店,因此不少本地外地人都会率先选择。
小二常年跑腿,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程兮有求于他。
这才发生了命案,酒楼多几位眼生的客人,点一壶茶酒,要几碟凉菜,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多半是来打探消息。
小二心里慌。
程兮看出了小二的紧张,压低声音安慰道:“你别怕,我就问你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不让你老板知道。”
一两银子不少了,他媳妇今年二十五了,身体一直不太好,终于在今年怀了身孕,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小二咬牙收了银子,俯身假装擦着光洁的木桌,目光左右转了一圈。
“大人问吧。”
程兮也不耽误小二的时间,直言道:“一年前发生过什么,与陈老更夫有何关系?”
“官府对此事处理为何敷衍,陈老更夫是最近出事的第一人,还是,之前就有人……死过。”
“还有,女鬼索命,为何你们都不惧怕?”正常人都是谈鬼色变,这里的人却淡然处之。
小二被程兮一个接一个问题惊的说不出话,这大人问得跟衙门里的官老爷一样,跟审犯人一样。
见小二面露难色,程兮又塞了一两银子过去,小二不拖沓,眼睛一亮,利索的收了。
不得不说程兮位置选的巧妙,犄角旮旯里,不走近看,很难发现这里摆了张桌子。
小二站了许久,也没人看见来催。
程兮轻拍了拍桌面,示意店小二坐下说话。
小二收了钱,脸上露出狗腿的笑,一屁股坐在程兮旁边,手心捏着擦桌子的白抹布。
“这事情要从多年前说起,大概是七八年前,有一位异地的姑娘在长安道口开了一家戏院,叫……叫什么安,对了,叫安归戏庄。”
程兮心头一震,安归……乱葬岗天坑下出现的的红楼,也叫安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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