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儿的羊腰子了!”林巍说,“陪我。”
秦冬阳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吃的少,没拒绝。
江封冻了,被了新雪,白茫茫的,看着心静。
这个时节客人不多。
林巍领秦冬阳坐在靠窗户的位置,透过挂水汽的玻璃看冰江夜景。
秦冬阳见他要了酒,赶紧说,“您还不能喝酒。”
“没事儿了!”林巍晃晃伤臂,“解解馋!”
秦冬阳不赞同地看他。
“陪我。”林巍仍说,“咱们喝点儿白的,活血。”
“谁开车?”秦冬阳问。
“找代驾!”林巍给他倒了点儿二锅头,“给自由职业者们创造一个收入。”
被林巍硬塞了两串羊腰子后,秦冬阳对手边那一点酒香四溢的液体也产生了兴趣。
消愁君。
解忧候。
能扫一扫我的忧伤吗?
把我心里那些挥之不去的难过冲走吧!
不能选择的出身,无力自保的幼年,那些都不是我的错,让我忘掉。
第175章 你跟哥姓
秦大沛例行查岗。
林巍口齿粘滞地告诉他在江边。
秦大沛皱眉,“跑那儿干什么去?”
“喝酒吃肉。”林巍酒量好,奈何半点儿不留力,接电话时已然微醺,声音透着醉痞子气,“人生得意须尽欢么!我和冬阳一起喝呢!”
秦大沛在家待不住了,边往江边跑边在心里骂,“哪儿就人生得意?林巍子你还真是越活越不靠谱了!”
当哥的赶到烧烤店时屋里只剩下林巍和秦冬阳了,老板见来了明白人,心落了肚,笑着嘱咐,“我这儿啥都不缺,就是离市区远了点儿,要走的时候记得提前安排交通工具。”
秦大沛同他很熟,招呼两声便过去看弟弟。
秦冬阳果然醉了,还认识人,看见秦大沛就笑,“我哥来了!怕我回不去家么?哥真好。你都不是我哥呀!”
秦大沛轻轻拍拍弟弟的脸,“胡说什么?我不是你哥谁是你哥?”
“你是我哥!”秦冬阳孩子般地晃着脑袋,“我不是你弟弟。哥好,我不好。我笨,我不姓秦。”
秦大沛呼地心痛,大手捏住弟弟脖颈,“你姓秦。”
“不姓。”秦冬阳声音不高,但很固执。
“姓!”清醒人跟醉者比犟。
“别捏他!”林巍乜斜着眼,不高兴说,“手劲儿大。”
秦大沛垂了掌,很认真地对眼神涣散的弟弟说,“咱俩都跟爷姓,姓秦。”
“嗯!”爷是真疼自己的,秦冬阳呆呆地想几秒,又蹙眉,“可爷死了!”
“那就跟哥姓!”秦大沛稍顿,仍旧说,“哥不死。”
秦冬阳定定地看住秦大沛,眼泪唰地漫起来,哽咽着,“哥!”
林巍啧一下,“怎么给我们弄哭了?”
秦大沛不言语,支着伤腿坐在桌边,就着弟弟的口杯,将他没喝干净的一点儿白酒倒进嘴里。
酒不贵,质量可以,入口辛辣,烧口灼候,马上就把别的滋味压下去了。
“是我不好!”秦冬阳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坠,滴在地上,能听到轻微的拍击声,“总让你们为我担心。我想好好的,就是没用……”
“你比哥都有用。”秦大沛清清嗓子,“哥是亲爹亲妈,也没长你这么棒。踏实认学,吃苦耐劳,心地善良,对谁都好。冬阳,做人得有始有终,你不能让哥难受。”
秦冬阳不出声。
“也不能让我难受。”林巍跟着说,“我也长得不好,指望冬阳扳着,你得好好的,管我。”
“艹!”秦大沛扭头骂他,“两哥都比不上弟弟,真有脸。”
林巍轻笑,“知耻近乎勇,总比之前自以为是好。”
秦冬大沛盯着他的笑容,“你爱我弟弟吗?”
“爱!”林巍丝毫没犹豫,声音挺大,还对诧然望来的烧烤店老板笑了笑。
“这家伙过年就三十五了!”秦大沛一边拍林巍的背一边对弟弟说,“都能放下一些执拗,冬阳放不下吗?咱长大了冬阳,不用在意谁的挑剔谁的压迫了,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活,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秦冬阳被酒精泡得听力迟钝,他哥说了一堆,他只接收到最前面的一个信息,“过年……过年……哥,爷说过他见着我那天冬阳正好天光和煦,可是我的生日不在冬天啊?他们怎么知道一个流浪儿的生日呢?”
秦大沛心中大动,马上就说,“哥帮你弄清楚。”
林巍歪着脸瞅秦大沛。
秦大沛非常认真,“不骗人。越糊涂着越走不出。太阳底下能有多少新鲜事儿?弄透了就不惦记了。”
林巍把玩着烧烤签,没说话。
坐进车里等代驾的时候,秦冬阳歪在后座里睡着了。
秦大沛趁机瞪林巍,“乱带小孩儿喝酒呢?”
“他不怎么睡觉。”林巍靠着车窗,用额头去贴玻璃上的凉意,“再熬就熬坏了。我舍不得给他吃安眠药,先看看这招管不管用。”
“管用你陪他当酒虫子啊?”秦大沛按捺着心疼,问。
“那怕什么?”林巍轻笑,“酒醉心里明啊,该干啥还干啥!”
实实在在地比拼,秦大沛喝不过林巍,没法驳斥,只好问,“刚说的爱是真的不?”
“我骗过你?”林巍反问。
秦大沛静了片刻,再次看看弟弟,“那就不怕。咱俩都不菜,一使劲儿就把冬阳拽回来。”
林巍目光深沉,默然不语。
秦冬阳在车上沉沉地睡了一路,刚进林宅就像是醒酒了,正正经经地上楼,躺进被褥里时更加正经地对林巍说,“谢谢!”
“谢什么?”林巍问,“请你喝酒?”
秦冬阳摇头,“谢谢您一直没烦。我这样,对谁都是不太好的影响。”
林巍神色严肃,“这不是应该出现在情侣间的话。”
秦冬阳看他一会儿,闭眼假寐。
林巍刚想翻开身去脱衣服,秦冬阳却又激灵一下睁开了眼,惶恐地唤,“林哥!”
“在这儿呢?”林巍赶紧凑回去。
秦冬阳特别用力地瞅瞅他,仿佛在确定他是不是林巍,瞅了半天喘口气说,“林哥,我胆子大吗?”
“嗯?”林巍没听明白。
“我胆子不大,”秦冬阳又半闭上眼睛,“什么都害怕。可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敢逼你和我在一起吗?宁可你生气,发火……”
林巍想起秦冬阳当初的坚决,“不是受了我妈的鼓励,想帮林哥吗?”
秦冬阳摇摇头,“我没那么自信……我只是不想死,怕死。”
林巍静静地听。
秦冬阳接着说,“我怕我抑郁症严重了会糊里糊涂地寻死,再也没办法跟着你。我爱你啊林哥,我还没有爱到,那怎么行?”
林巍提起他的下颌吻住人,使劲儿吻,吻得自己都上气不接下气。
“秦冬阳,”他喘着说,“咱俩绑一起了,谁也不能先死。”
秦冬阳醉得糊里糊涂,笑容冷得像要同强吻自己的家伙打架,“什么就绑一起?你说过的,爱别人是自己,不爱别人也是自己,我们都是自己,绑上了,你还是自己吗?”
“我错了!”林巍认输,“我心里都是你,不能光是自己。”
秦冬阳伸开双手揽住他,彻底闭上眼睡过去了。
林巍和秦大沛双双受伤的事情一直瞒着瞿梁和胡宇骁。
为了帮林巍在老鼠仓的律师团里踢开局面,瞿梁找了一个经手过类似案件的前辈,邀林巍过去见见。
林巍不得已地说了实情,又抱歉又感激,“你帮我往后安排安排吧!吊着膀子过去,让人以为我是黑道律师。”
瞿梁震惊,“这么大的事情你瞒着我?还做什么朋友?”
“一开始是没顾上,乱哄哄的,”林巍说谎,“后来没事儿了,何必吓唬你们?”
瞿梁不由分说,“行了,你现在说啥我也不信了。明后天我就过去,眼见为实。”
林巍劝了半天劝不住,见瞿梁坚持来,索性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提要求说,“那你帮我个忙!”
“说!”瞿梁异常痛快。
“帮我带一客天妇罗来,”林巍厚颜无耻地说,“就上次请教授时你定的那家店,松叶蟹肉芋泥馅儿的。”
瞿梁何等聪明,当然觉出不对劲,“怎么回事?想那口了?”
林巍也不遮掩,“上次给冬阳带回去,光顾着置气了,小孩儿没吃着。”
“你们……”瞿梁斟酌着用词。
林巍不用他费事,坦白说,“刚过秦大沛那关,你早来几天都得听他使劲儿骂我。”
瞿梁笑起来,“我说的么……到底是隔得远,看不见你们的戏剧人生。行,包在我身上。”
瞿梁很够意思,仓促赶来不能久留,飞机来飞机走,亲眼看见林巍和秦大沛确实只是伤了手脚立刻就赶回去了,临别时候不住叮嘱,“你们也太敢玩大牌了!以后可不能这么热血了,交给警方不过是多等几天的事情,这都有家有业有牵有挂的,得知道计算代价。”
秦大沛没捞着天妇罗,满不忿,瞿梁一走就逼林巍的供,“你俩这是什么桥段?怀孕害口的不是肖非艳吗?上飞机下飞机的给你打包个菜来?”
林巍瞪他一眼,“我欠冬阳的,求他带过来。你怎么什么都管?”
秦大沛一听是给弟弟吃的,立刻就舒坦了,“啊!冬阳是爱吃带馅儿的东西。回去让你家阿姨帮着烤一分钟,脆。时间别长了啊,长了就糊了。”
林巍本要走了,闻言想到什么,“拿个盘子来,分你一点儿。”
秦大沛还美呢,“不用。我不馋这东西。”
“谁管你馋不馋?”林巍冷哼,“不是会做饭吗?研究研究,回头给冬阳和小飞燕做。”
秦大沛瞪圆了眼,“林巍你是人吗?”
林巍笑了,“别太小气。我也不馋这东西。你弟弟你老婆,计较什么?”
秦大沛不上当,“不是你情人你朋友?”
林巍点头,“所以你尝尝得了,剩下的留给小飞燕吃。她要喜欢……我去T市时给她打包?”
“赶紧滚。”秦大沛气极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和你这么坏的家伙做朋友!”
林巍大笑,扬长而去。
第176章 是好关系
春节将至,暂且搁置着的东西随着越来越浓的年味浮泛起来。
秦冬阳爸妈不直接联系儿子和侄子,专门给肖非艳打电话,“他俩是要借着这事儿和我们决裂吗?叔婶辛辛苦苦地把孩子养大,一点儿功劳也没有了?不可以对他的事情发表意见?这么离经叛道有理啊?”
肖非艳不好多说,回家之后同秦大沛讲,“怎么着也不能把叔和婶儿晾起来,他们年纪大了,儿女就是精神寄托。”
秦大沛满脸不悦,“现在是寄托了。秦氏兄弟对待后代的态度都一个样儿,老大一家拼事业,把我交给爷爷奶奶带,后来都没奶奶了,我爷接茬儿拽冬阳,老头儿家的,再仔细能养多好?两口子放心极了,顶个父母的名,十天半月的跑去露个面就不错了,剩下时间全活自己。等到冬阳长成半大孩子才弄回去,看不着怎么疼,给口米饭面条糊弄住肚子就完事,鼓励支持见不到,讽刺打击信手拈来。那是养儿女吗?提前准备的养老服务员!他们最爱过年,一到过年就想起有爹有妈有儿子了,兄弟妯娌凑一块戏弄我和冬阳玩,嘻嘻哈哈的,从来不管孩子高不高兴,也从来没帮我爷我奶做过饭,想起来就生气!”
肖非艳听了又心疼秦大沛又心疼秦冬阳,沉默半天,仍劝解说,“那也是一家人啊!还能真决裂啊?冬阳也不会开心。”
“等等再说。”秦大沛想也不想,“我联系你婆婆那些前同事呢,等把冬阳的身世弄明白了再领小孩儿回去找他们聊。糊里糊涂的凑一块,就能过好年?”
肖非艳叹口气,“小孩儿小孩儿,一晃儿冬阳都往三十跑了,谁能想到还有这么大的谜底等着他呢?回忆起他十几岁时候的模样,真有点儿难受。”
秦大沛视线长长,“也是我太混了,大他那么多,不知道疼人。”
“弄明白了能怎么样?”肖非艳又说,“叔和婶才是冬阳的父母。他们确实差点儿意思,没犯大错,毕竟把小孩儿养大了。”
“他们不是收容所的工作人员!”秦大沛不认可,“冬阳管他们叫爸妈,怎么能差意思呢?以前我就对他们不满意——不知道给冬阳做好吃的,不记得给他买衣服,每次过生日都说扫兴的话。好在还有爷顶着,好在我够大,能管冬阳上大学的费用,没怎么亏着他的花销。给间房子给片瓦就能当父母了?养小狗也没那么简单粗暴吧?碍着长辈晚辈的区别,我懒得讲,可他们现在站到道德制高点上去了,理直气壮义正言辞,厉害得不得了!冬阳从来没让他们操过心,没给他们丢过脸,就是……就是喜欢了林巍,怎么了?犯天条啊?我知道他们对我不满意,觉得我引狼入室,觉得我带坏了冬阳,爱怎怎,我就管我弟弟,谁欺负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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