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成见过洛振华,也认出来,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洛行长,您这是——”
“你们不能进去。”
“为什么?”阮玉皱着眉头,“我们只是来祭拜一下韩会长。”
洛振华朝前看了看,复又将帽檐压低:“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两跟我来。”
阮玉疑惑的看着他,却不动。
洛振华无奈,只好快速解释:“看到外面那些人没,都是敌军的特务,来抓人的,你们这样过去,肯定要出事,而且——”
他看向黄成的腰间,“你带枪,更是他们怀疑的对象,这里不宜久留,先离开这里。”
闻言,黄成也迅速朝外看了一眼,这次也觉出不对,扯了扯阮玉的袖子,低声:“确实有异常,先离开这里,再从上计议。”
“可——”阮玉声音闷的厉害。
虽然他曾经阴差阳错救过韩仁斌一回,但韩会长却在之后长达十年多的时间里,在他最难支撑的那段日子间,给予了他莫大的帮助和支持。
若是没有韩会长,他估计撑不到现在,就连当初华荣公司的转移也是韩会长提前告诉他,不然现在恐怕早没了。
韩会长活着时,他做不了什么,难道现在就连人去世,他都不能去送最后一程吗?
洛振华知道阮玉和韩会长的感情,叹口气:“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老韩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
他顿了顿,低沉的声音透着哀伤,“老韩,是个英雄。”
“嘘!”黄成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有人过来了,先离开这里。”
洛振华也忙拉阮玉,两人一边一只手将阮玉拉离了现场。
坐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铺包间里,洛振华才松了一口气:“这里是我一个老友开的,可以放心说话。”
“阮玉——”洛振华看向阮玉,想说什么,看到旁边的黄成,又止住了话头。
黄成有所觉,很识趣:“我出去抽支烟。”
黄成走后,洛振华看着他的背影,定了定才问:“他……好像是许长官的人?”
“嗯。”阮玉接过话,“他是师哥的警卫员,当初——”
他垂了垂眼眸,“师哥上战场前,……派他将我送我进了租界,我们才勉强留了一命。”
“哦。”洛振华点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释然。
空气静了静,阮玉忙问道:“对了,您说韩会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洛振华长长叹出口气,“老韩是被逼死的啊。”
韩仁斌作为沪城的商会会长,在商界有着重要的领导地位。
敌军控制沪城政府后,第一时间便试图收买韩仁斌为他们所用,谁知韩仁斌却表现出强烈的反对意味,韩仁斌的家人也早在沪城战争打响前送出了国,敌军无人可威胁,竟然想出拿数千战俘的性命逼迫韩会长就范。
“韩会长无奈,不忍无辜的人丧命,又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本心为敌国所用,就…吞枪自杀了!”
洛振华说完一拳捶在桌子上,茶被震颤发出细微的声响。
阮玉牙关紧咬,身侧的一双手也因为用力颤抖不已。
“那今天,那些人又为何?”阮玉的眼睑渐渐变成一条血线,“难道人都死了,他们还不肯放过吗?”
洛振华无奈的摇摇头:“他们怀疑老韩背后与军队有勾结,就想趁老韩的丧宴抓一批人,若是能揪出背后的人最好,若是不能,刚好也可以震慑其余人。”
“我就是得到消息,怕有人中圈套,过去看看,谁知就看到你们。”
“那您、”阮玉一下想到什么抬起头,“韩会长都,那接下来,岂不是您也有危险?”
“害、他们早就来找过我了,”洛振华苦笑,抿一口茶,“我跟老林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商界这么多年,自保的法子多的很,死不了,倒是你——”
洛振华抬眼看向阮玉,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掩拳轻咳了声,“以后万事都要多加小心,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像今天这般冒失了,……有事尽可以托人来通知我。”
阮玉怔住,有些没想到洛振华竟会如此关心他,张张嘴,想问什么,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开不了口。
“放心吧,煦儿没事。”洛振华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能照顾好自己,你平安,他就平安。”
“……谢谢您!”阮玉又想流泪了,被他硬生生憋回去。
“那我就先走了。”阮玉站起身,朝洛振华深深鞠一躬,一滴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下来,“您也要保重身体。”
“哎哎好,好,你也是,你也是。”洛振华频频点头,竟有股面前站着的是自家儿媳妇的错觉。
就在阮玉即将开门时,洛振华忽然站起来:“阮玉,等、战争结束,等煦儿回来,你们两一起回家来吧。”
阮玉猛的停住脚步,强忍住回头的冲动,背对着洛振华微微点了点头:“若是…有机会的话。”
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下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要去做他该做的事。
接下来,阮玉会穿上戏服,会重新开始唱戏。
在亮起的巨大荧幕里,阮玉真的重新披上了戏服,带着决绝的姿态走进那座挂着敌军国旗的大楼。
萧烨坐在电影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的看着荧幕里的身影,那是他的脸,接下来还会有依琸的脸。
再接下来,阮玉会成为一名地下工作者,为我军窃取情报。
洛振华和林正雄(林贺的父亲)会一个为我国军队悄悄提供金钱物资,一个会利用自己的职便偷偷运送。
最后被敌军发现,一个被枪毙,一个与敌军同归于尽。
在某个阳光的午后,阮玉会走进一间不起眼的药铺,在对过暗号,经过层层暗门,在一个昏暗充满霉味的密室,阮玉会与洛明煦相遇。
“……顶针同志!”
“……白鸽同志!”
(我依然爱你,在每个带露的清晨,在每个挂霜的夜晚,即使没有在一起,我还是很喜欢你~~~~)
片尾曲动人的音乐响起,黑暗的影院顶灯全部亮起。
大屏幕的中央出现最终抗战胜利的消息,以及代号白鸽同志和代号顶针同志在抗战中作出的杰出贡献。
影片的最后:仅以此片献给、纪念在抗战中付出的所有人,为所有在战争中牺牲的小人物正名!
《正名》感谢您的观看!
所以人都站起身,陆陆续续走出座位,和各自的伙伴谈论着影片的观后感。
在闪动的荧幕上,在出品放、鸣谢单位快速滚动的字幕一侧,放着影片最后的彩蛋;
门帘放下来,在粗糙的墙体上,映出两团缓缓靠近的人影,像个接吻的姿势。
有影迷发现了,响起惊艳的吸气声,还有人举着手机拍下这一幕,萧烨笑了笑。
只有他知道,那天他和依琸在临近分别的边缘,明明是一条简单的镜头,却足足拍了十几条,像是想留住最后的挣扎。
没想到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今天是影片上映的第一天,萧烨的解约申诉提交后,开庭时间被安排在三个月以后,这段时间,他没什么事,便买了张电影票来看。
不知道他的小朋友在干什么呢?
想到这,萧烨拿出手机,一下就翻到了依倬的号码,其实也不用翻,就在置顶的位置。
停了停,不知道想到什么,最后又将手机收起来,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低头出了影院。
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外面明月悬在头顶,照亮所有行人,萧烨走到一处避光的树下,接起来。
“哥哥,不等我就一个人看电影,很不乖哦!”电话里响起依倬熟悉的声音。
萧烨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看电影——”
“宝贝儿,回头!”
◇ 第五十三章
萧烨心底一颤。
僵硬着身体一寸寸转过去,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心里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正举着手机温柔的看着他。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萧烨手指颤抖的几乎拿不稳手机。
明明那个人隐在暗处,明明那个人全副武装,可萧烨就是觉得有一束光照了过来,明亮的、带着灼热的温度,刺的他睁不开眼,让人幸福的直想落泪。
萧烨怔怔的立在那。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种名叫思念的情丝在空中交织勾缠。
他不过去,人家便朝他走过来。
萧烨猛得回过神,电话还没挂断,他握着手机,手捂在听筒边,声音有些抖:“停,别过来……快离——”
“哥哥~”依琸打断他,继续往前走,隔着口罩的声音露出股埋怨的委屈,“这么久没见,宝贝儿难道都不想我吗?”
“不是,”萧烨紧张的四下看,“万一被拍到,你——”
“怕什么,”依琸已经在他面前站定,稍稍凑过去一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痞态,“要是被拍到,正好就当官宣了。”
“瞎说什么?”萧烨简直快急死了,掩了掩口罩,退开一步,“你的演艺事业正在上升期,我不能影响你,你快离开,回去再说——”
“那上车总行吧。”依琸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伸出手朝后招了招,一辆车立马驶过来。
远光灯照亮他们所站的位置,萧烨又后退一步,侧过身,垂下脑袋:“你先上去。”
“行!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依琸看着他l好笑的拉开车门,长腿一跨坐上去。
“这回行了吧,”依琸张开双臂,做迎接的姿态,“来吧,宝贝儿,我准备好了。”
萧烨一阵无语,前面开车的伍毅憋着笑。
萧烨抬头瞪一眼依琸,又做贼似的左右看看,才猫着腰快速钻进了车里。
车门在身后顺势关上,依琸真的像迎接心爱的宝贝那样抱住了他,熟悉的味道撞进鼻尖,怀里满满的全是满足感。
再次抱住这个人,萧烨才知道原来自己竟这么想他。
如狂的思念冲破五脏六腑,有涩胀的液体溢出眼眶,最终在眼前的这个怀抱里得到纾解。
那是幸福的滋味。
想就这么抱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原来思念是这般磨人的东西。
车子开动起来,引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萧烨这才意识到伍毅还在前面,忙推推依琸:“先等等——”
“等不了了。”
依琸摘下两人头上的帽子,却在摘口罩时忍不住放慢了动作,像拆一件宝贵之极的礼物。
萧烨看着他,明明也没什么,但一颗心就是好像要从嘴里蹦出来,呼吸都变得不畅。
熟悉的眉眼在彼此眼中放大,下一刻,依琸轻轻扣过萧烨的后脑勺吻上去。
湿润柔软的触感,微凉的唇瓣带着灼热的气息,萧烨感觉到依琸的呼吸在颤抖,他也是。
“唔~~还、有、先——”
萧烨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不用管他,”依琸知道他想说什么,掰过萧烨的下巴,捏着人的脸把舌头送进那张嘟起的嘴里,“他已经瞎了,也聋了。”
“咳、咳咳、”伍毅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无意识点了一下刹车,两人都惯性的向前冲了一下。
萧烨赶忙将人推开,将头埋进后座,捂着脸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嘴里空了,依琸的眼刀子飞到前面的驾驶座:“不会开车要不把腿锯了吧,找地方停车,下去!”
“是。”
伍毅也恨不得锯了自己的腿,赶紧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车。
好在这次运气不错,这个时间点停车场没什么车,周围也安静,车一停好,伍毅便逃似的遁了。
“哥哥——”
依琸捧起萧烨的脸,
“我好——”
‘想你’二字还没出口,萧烨便抬手一把挡住依琸凑上来的嘴:“你怎么回来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没亲到美人,依琸委屈的瘪着嘴:“想你了,跟随心的指引自然就能找到哥哥。”
他才不会告诉他哥,其实是他之前趁人家睡着,悄悄将人家的手机跟自己的绑定了位置同步。
他实在是怕之前的事再发生一次,只有时刻看到他哥的位置,他才能安心。
那种挚爱从他生命里被抽离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说人话!”萧烨眯了眯眼,“你该不会是偷跑回来的吧?你要是——”
“当然不是,”依琸义正言辞,“我可是受邀回来的。”
接触到他哥探究的眼神,依琸乖乖解释:“这边有个节目要录制,我那边的镜头抢拍了几天,这才将时间空出来。”
他眨巴着一双狗狗眼,委屈巴巴的,
“我一下飞机就直奔过来找你,谁知我心心念念人家,人家却对我这么冷淡。”
依琸伸出一根指头戳萧烨的胸口,直呼他的名字:“萧烨,你还有没有良心?”
“噗嗤——”萧烨很不客气的笑出来,心里却暗暗松口气,只是出来的话依旧不客气,“你怎么跟个小狗一样,以后干脆叫你狗崽崽好了。”
说完,还伸出手将他小朋友的头发揉的乱糟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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