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笑:“那就试试看吧。”说着,将那颗丹药吃了进去。
突然,寝宫门被大力推开,“啪”一声打在墙上,余光鲁大步踏了进来,跪地叩首:“陛下!语天丹有毒,绝不能吃啊!”
内室一静。
皇帝沉下脸来,眯起眼看他:“你说什么?”
余光鲁跪在地上,看向皇帝:“陛下,经过各位太医和民间医师的检验,最终确认,语天丹中有极为隐蔽的微量毒药!”
沉默片刻,皇帝转头看向时盛:“时医师,你看呢?”
时盛垂头立在一边:“草民未曾瞧出不妥。”
皇帝盛着身体慢慢向前,手肘抵在腿上,低头看向跪在前面的余光鲁:“我知你对炀和宫向来不满,但广墨上仙的丹药一向安全有效,你又何必泼这盆脏水?”
余光鲁因为激动而声音颤抖:“陛下,语天丹真的吃不得啊。”
皇帝盯着余光鲁。
余光鲁是平乾帝的心腹,从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这些年从来都只忠心于他一人,此时提出这些,倒叫人心中起了一丝疑虑。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便叫人再来看看吧。”皇帝说着,看向大太监,“去把刚进宫来的那几个医师叫来,让他们看看。”
时盛垂着头,眼睛却看向旁边终于起身的余光鲁,阴鸷之色一闪而过。
得了召令,陆容辛等人匆匆起身,向寝宫走去。纪无锋因“助手”的身份得以同行,而杜致却被仙道卫拦了下来,只得在小屋里等待。
共五名医师和三个助手一起进了皇帝寝宫,按要求各自散开了些站立。
大太监拿着被分成小块的语天丹走来,每人分了一块,让大家查验药效。
陆容辛拿了丹药,只轻轻一嗅,就皱起了眉。
纪无锋低声说:“有问题?”
陆容辛:“不好说,味道有点……奇怪。”
纪无锋也闻了闻,草药香中似是带着一点点甜腻。
两人互相看了看。
“你看像不像屈月娇?”陆容辛压低声音。
纪无锋抠下一小块丹药,正要放入嘴中,被陆容辛扯住了袖子。见他摇头,纪无锋笑了下:“没事,我体质特殊。”
药入口中,用舌头一抿,丹药化为药水,那种甜味被虽草药的味道掩盖,却仍能感到不同于正常药物的奇异滑腻感。
左臂尘封已久的噬蝶幼虫轻轻鼓动了一下。
纪无锋取来旁边备着的茶杯,吐出嘴里的药水。
陆容辛又倒了水让他漱口。
“的确是。”纪无锋吐出水,咂咂嘴,仍有滑腻感,便又漱了一次口。
一刻钟后,大太监说:“请各位医师上前,说明药效。”
“草民认为,此乃上等温补良药。”
“恕草民才疏学浅,分辨不出此乃何药,想必药材珍贵,不是常人能够接触。”
……
前四名医师均未提出药中有毒,时盛立在一旁,表情淡然地看着他们,直到轮到了陆容辛。
皇帝开口说:“陆医师是江湖神医,颇有名望,不知你对此药有何看法?”
陆容辛行了一礼:“据我观察,此药品性中正,补性温和,是保健佳品……”
皇帝点头。
“但是,”陆容辛停顿一下,“其中却混入了一味罕见毒药,若长期服用,毒素积累,必将致人死亡。”
一语惊人。
余光鲁激动道:“陛下,陛下!您看,陆神医看出来了!”
皇帝让陆容辛上前详细解释,纪无锋却被角落里站着的时盛吸引了目光。
这位时盛时大夫,虽然看似动作恭谨,但神态松弛,双手自然下垂,完全不似一个刚刚进宫面见天子的人。若说他是生来心态好、不易紧张倒也有可能,但他不经意间看向皇帝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敬意,就像是在打量一个物品一样。
这人是谁?
纪无锋心中存疑。
此时,陆容辛已经把丹药中可能存在屈月娇之毒的猜想说了出来,同时又将以前的九转腾仙丹是如何利用人血炼制、有何隐秘毒性都说了一遍。
就见皇帝额角青筋跳动,本来苍白的脸上涨红一片,手指紧紧抓住桌边:“去叫周蒙过来。”
周蒙,广墨上仙的大徒弟,一直在宫中侍奉炀和神君像,为皇帝讲授修道之事,是炀和宫常驻皇宫的弟子。
寝宫内气氛沉闷,除了陆容辛、纪无锋和时盛,其他人都被请了出去,桌上,瓷碗里的丹药已经捏成了一片碎渣。
周蒙一身紫色道服,不卑不亢,进屋行礼。
皇帝冷笑一声:“周道长,这语天丹你可尝过?”
大太监拿起桌上的碗,捧到周蒙面前。周蒙看了一眼,回道:“语天丹乃是师父精心炼制,专供陛下,小道未曾尝过。”
“那你就尝尝吧。”
皇帝手一挥,几个小太监立时从外门进来,个个手里捧着精致瓷瓶,将其中丹药倒出,在金盘中堆起了一座高高的药山。
周蒙不解:“陛下此乃何意?”
“何意?”皇帝深呼吸几下,努力压住澎湃怒气,说,“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把这毒丹奉上,又是何意!”
周蒙飞快地看了时盛一眼,却见时盛垂眼看着脚尖,一动不动,便说:“陛下,炀和宫一向与皇室亲近,被如此污言挑拨,不知传谣之人是何居心,请陛下明鉴。”
皇帝又深吸了口气,觑着他:“是否污言,我自有判断。你既未曾尝过语天丹,我今日便将这些丹药赏你,医师说过,此药中正平和,你都服下吧。”
大太监再次将丹药向周蒙身前递送。
周蒙又一次飞快扫了眼时盛。
余光鲁眼中闪过光芒,催促道:“这可是圣上的赏赐,你快吃啊。”
可周蒙哪里敢吃!
这些丹药是师父拿来的三个月的药量,若全吃下去,只怕其中毒素会当场要了他的命!
纪无锋看到周蒙脚下微动,立刻不动声色地移步陆容辛身前。他可记得,周蒙是一位武功高手,如果他突然发难,陆大夫可不能直面攻击。
一直保持克制的周蒙勉强提了提嘴角:“陛下,小道……”
“吃。”皇帝的声音已经全然冷了下来。
眼见周蒙呆立不动,皇帝的耐性告罄,眉头皱起,时盛却突然站了出来:“陛下,草民认……”
噌!
剑鸣声自外而来,打断屋内对话。
纪无锋揽住陆容辛迅速撤离,躲入纱帘之后,余光鲁挡在皇帝塌前,周蒙也反应过来,正欲旋身,就听“砰”一声巨响,寝宫的门轰然破开,一袭白影急冲而入,剑带银光,耀眼刺目。
“护驾!”大太监尖厉的叫喊声此时才从嗓子里挤出来,却两股战战,动弹不得。
然而那白影对皇帝毫不在意,反而直冲时盛而去。
周蒙心中一紧,匆忙冲上去拦住白影。
白影被阻,一瞬露出真实模样,便是武林大会时就不见了踪影的庚申满法。
拂尘与宝剑缠打在一起,但不出五招,周蒙就被剑柄击中胸口,一口血喷了出去,连退七八步,方才稳住身形。
再看庚申满法,已经擒住藏在柱后的时盛,手起剑落,时盛头上石簪掉落,发丝散乱,宝剑再起一击,就瞧见一块人皮面具从天而落,那时盛赫然变了模样,分明就是广墨上仙!
“你,你,给我抓住他!”皇帝瞬时想通了关键,知晓广墨是想要他性命,气得手指颤抖,眼中泛红。
仙道卫呼啦啦赶来,围住寝宫,余光鲁指着广墨,喊道:“抓住炀和宫广墨邪道,重重有赏!”
庚申满法却看都不看他人,只一手捏住广墨喉咙,一手提剑:“可叫我一番好找,原来是藏进了皇宫里。”
广墨憋得无法出声,眼看剑起将落,瞳孔骤然放大,浑身汗毛耸立。
“放开我师父!”周蒙大吼一声,青筋暴起,拂尘缠去,道袍翻卷中,可以看到胳膊上肌肉虬结。
庚申满法不得不分出心神应付周蒙,两人对打起来,顷刻间那一盘丹药滚落遍地,桌椅分崩,断裂的木屑像尖刀般插进皇帝身旁的软垫里。
“快!”余光鲁叫来仙道卫,扶着虚弱的皇帝爬上一人脊背,又安排人护持皇帝离开。
广墨死死抓掐住庚申满法的胳膊,被捏住的喉咙得了一分空闲喘息,但又被带着四下腾跃,几欲作呕。
余光瞧见皇帝要被背走,广墨心存不甘——本来他可以凭时盛的身份接近皇帝,假借治疗之机,激发毒素,导致皇帝暴毙,再发动宫中和京外潜伏的炀和宫弟子和信众,一举推翻齐朝统治。但如今,不仅他被发现,之前炀和宫所供丹药有毒之事也被一同揭发,大好时机被白白毁了。
不能让皇帝离开这里,若离开,就再难找机会近身了!
广墨猛一嗓子大喊:“庚申满法,他是万寿族,可以让人长生不老!”
即将离开寝宫的皇帝突然停住。
同时,庚申满法的剑抵住了周蒙的喉间,一缕鲜血流出,周蒙的拂尘也缠住了庚申满法的脖子,皮肤都勒出了褶皱。
“你,说,什,么?”背着皇帝的仙道卫回转过来,皇帝一字一顿、紧紧盯着脸色青灰的广墨。
广墨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因为刚刚被迫的翻转腾挪,嘴里也被咬破,白牙间渗出了殷红的鲜血:“不会错的,玉儿亲自说的,这个人就是万寿族。”他用手提了提庚申满法的衣袖。
余光鲁护卫在皇帝身边,心急如焚,低声催促:“陛下,咱们还是快走吧。”
皇帝不看余光鲁,却死死看着广墨,而后,又把目光移到了一身白衣的庚申满法的身上:“万寿族?”
庚申满法和周蒙还在对峙。
纪无锋透过纱帘看去,庚申满法明显留有余力,而周蒙却已经用力到身体颤抖。
陆容辛也凑了过来,纪无锋轻轻摇头,把他往身后藏了藏。
仙道卫已经团团围住了庚申满法。
庚申满法好奇地看着围着他的人:“怎么?你们这就想来抓我了?”
皇帝笑了一下,正想说话,却嗓子一痒,咳了几声,一口甜腥气涌了上来,背着他的仙道卫肩上洇出一片鲜红。
庚申满法“哦”了一声:“怪不得,快死了啊。”
“放肆!”余光鲁气得拔刀相对。
皇帝面色阴沉:“光鲁,杀广墨,拿下万寿族。”
哐。
仙道卫整齐向前一步,逼近庚申满法。
周蒙眸光沉沉地看向庚申满法:“你跑不掉了。”
“是吗?”庚申满法突然笑了一下,微微看向广墨。
广墨心头突然涌起一阵不安。
只听“砰”一声,庚申满法骤然发力,缠住他脖子的拂尘丝轰然炸裂,同时手臂扬起,广墨被高高抛到半空,剑光又起,直冲广墨心口而去。
周蒙睚眦欲裂,大喊“师父”,飞扑过去。
仙道卫纷纷发力,从四周向中间冲来,要将庚申满法活捉。
庚申满法却脚下一滑,游鱼一般从众人间穿脱而出,那动作,分明是纪无锋连波万里的步法!
剑尖直刺广墨!
噗嗤。
广墨被周蒙撞了一下,剑身从腹部划过,而后歪斜着飞了出去,恰恰掉在纪无锋和陆容辛躲藏的柱旁。
周蒙扭身收力,却被一掌轰开,撞在塌边,腹背受伤,一时闭气,瘫倒在那里动弹不得。
庚申满法不悦地轻声说:“坏我的事。”
说完,像是不耐烦四周仙道卫的袭击,他收剑回鞘,双手回环旋转,丹田发力,猛地一震,便见拳影连连,“砰砰砰”连响十二下,围着庚申满法的十二名仙道卫惨叫着倒飞出去。
余光鲁赶忙护卫皇帝,将一名飞过来的仙道卫踹了出去,但背着皇帝的仙道卫脚下不稳,踉跄一下,皇帝被撞在墙上,“呕”一声又吐出血来。
庚申满法走到广墨身边。
“我答应了别人,要取你性命。”说着,庚申满法再次拔剑。
广墨腹部伤口还在不断流血,他慌乱中看向纪无锋:“刘八里!纪,纪无锋,你救救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纪无锋冷眼看他:“你害了我全家,如今还想让我来救你?”
广墨强撑着向后移动:“庚申满法,那人出多少钱让你这么做?我给你双倍,你放过我,你……”
“话真多。”庚申满法起剑斩下。
周蒙突然冲出,撞开广墨,自己生生受了一剑,而广墨则一把搂住了陆容辛的腿。
陆容辛被波及,失了平衡,纪无锋立刻拉他,却不想赶来的仙道卫横插一脚,捉拿广墨的动作阻碍了纪无锋,陆容辛被带倒。
纪无锋踢开仙道卫,转头要去拉陆容辛,庚申满法也再要斩广墨,却不想腹部受伤的广墨竟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夺过仙道卫掉在地上的刀,架在了陆容辛脖子上,刀锋直接划开皮肤,血染红了陆容辛的衣襟。
广墨急促地说:“纪无锋,你若想你相好的没事,就去把庚申满法给我杀了!”
说着,广墨的手一抖,刀在陆容辛脖子上又划一下。
“唔。”陆容辛闷哼一声。
“你别动!”纪无锋只往前半步就不敢再走。
庚申满法挥开又要上前的仙道卫,侧了下头,看向纪无锋:“你放心,按照约定,我只用杀广墨一人。”
陆容辛被挟持,纪无锋手中没有武器,不敢托大。
然而,广墨的注意力却从对峙的人身上移到了他手中人质的身上——陆容辛脖子上的伤口在迅速愈合,就好像从没受过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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