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卫整理情绪, 抱拳恭敬道:“可是陆神医?”
陆容辛掩着嘴打了个不太明显的哈欠:“是我。如此深夜,你家是有人只吊着一口气了?”
仙道卫不敢说别的, 只说:“我乃皇室仙道卫,奉命而来, 请神医陆容辛即刻进京面圣,替贵人诊治奇症。”
“贵人?这世上谁还不是谁家的贵人?我病人很多,想要看诊,明日一早领了号码排队吧。”陆容辛不想理他,转身就要回去。
“陆神医!您必须进京!”仙道卫急了。皇帝昏迷、太医院救治不醒后,他们这一批人就秘密奔赴各地请民间神医进宫,他负责请陆容辛。他们还得了死令,若是请不到,那便也不用再活在世上了。
陆容辛哪里理他。
杜致剑已出鞘,死死盯着仙道卫,生怕他突然暴起。
仙道卫大喊:“只要进京,就奉以百金!”
陆容辛头也不回:“我不缺钱。”
仙道卫想更向前一步,杜致直接剑指对方,他只好停下脚步,探着头向院里喊:“或者您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治愈了贵人,都能给您!”
陆容辛突然就停住了身形。
易伯小心地帮他拉了下外衫:“陆神医?”
陆容辛想了一想,回身看向仙道卫:“什么都可以?”
得了希望,仙道卫赶忙说:“是!”
想到纪无锋要拔除蛊毒所需的边葵矿石,陆容辛心底略一盘算:“好,只要你们替我找一样东西,我可以和你去京城。”
仙道卫:“太好了!还请您准备一下,咱们即刻出发!”
杜致不放心:“陆神医,我和你一起。”
“也好,我不善骑术,还得请你多照看。”陆容辛点点头,又吩咐道,“易伯,小曲,家里还要你们多费心。之前纪无锋说他十多日能回来,若是他回来后我还未归,就叫他安心等我。”
“咪。”簇槿走来蹭了蹭陆容辛。
陆容辛轻笑一声,弯腰挠了挠猫咪的头顶:“对了,还要辛苦簇槿看护好宅院。”
半个多时辰后,小药村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被扰了睡眠的人气得推窗大喊:“让不让人睡……嗯?”
这人揉了揉眼,透过烟尘,看到三匹马飞驰而去,中间的那匹马上,背影格外眼熟:“老婆子,刚才过去那个是不是陆神医?”
“什么?陆神医才回来就又走了吗!他不在,咱们这早点铺子又要没生意了啊!”
***
京城一夜未眠。
天光微亮时,皇宫方向的混乱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来。
纪无锋、万第荣、张应慈三人同坐一屋,桌上茶水早就凉透了。
昨夜巨响之后,少年就不知所措地敲响了房门。
万第荣神色疲惫:“太子逝去这才几天?皇帝病重,人心不齐,只怕风雨飘摇,动我大齐根基。”
张应慈问:“老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万第荣:“先等,如今惠合公主既无法入宫,那便等先这一轮过去再说。”
见张应慈神态疲惫,纪无锋笑了笑:“不论发生什么,都得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应慈,你熬了一夜,不如先去休息,今日咱们怕是出不了陈府了。”
张应慈看着纪无锋的笑容一阵恍惚,仿佛又看到在北域时,刘先生为自己开蒙的样子——他还是不太能把刘八里与纪无锋合为一人。
“是啊,都先去休息吧,今日大概率要戒严,不能回家了。”万第荣伸了伸胳膊,“老胳膊老腿了,熬不动了,我也要休息休息,等下也好有精神。”
纪无锋、张应慈离开万第荣的房间,给他阖上了门。
“先、先生。”张应慈磕巴着叫了一声。
纪无锋拍了拍张应慈的肩:“去睡吧,别怕。”
曦光透凉,纪无锋脊背挺拔,手指温热,没有厚厚的棉衣包裹,满是朝气。
张应慈看着他,突然鼻尖一酸:“先生,您现在这样真好。”
纪无锋笑得眼都弯了,胡噜了一把张应慈的头:“臭小子。”
看着张应慈回了房,纪无锋本也打算回屋小憩一下,就见一名侍女走来,冲着他福了一福:“纪大侠。”
纪无锋回了一礼。
侍女:“我家表公子请您一叙。”
来到偏厅,就见桌上放着两只精致的匣子,旁边的李端玉已经一身俊逸的男子装扮,精神十足。
纪无锋打了招呼:“李公子,早,这么精神可是要出门去?”
李端玉手中折扇点了点匣子,避而不答:“纪大侠,你的酬劳我已准备好,你验一验?”
“哦,那当然好。”纪无锋也不追问,打开匣子,其中一个是另外半幅青穹图,另一个是一沓银票。
取出青穹图,纪无锋看了看,问:“方便说说这是从何而来吗?”
“广墨的密室。”对这个问题,李端玉并不遮掩。
纪无锋挑了下眉,把图又折好,放回匣子里。
而那一匣子银票,纪无锋略一清点,确有百金。
李端玉:“这是答应给你加的黄金百两,若你觉不够,还可以加。”
纪无锋摇摇头,把银票匣子推给李端玉:“不用,如此铜臭,岂不玷污了你我纯洁的合作关系?”
李端玉手指在扇柄上来回摩挲:“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自觉我的命还是值点钱的。”
纪无锋笑了笑:“那就请李公子为我刻制一只令牌吧。”
“令牌?”
“对。这样吧,我来说,你来写,写好后盖上你的私人印鉴,刻制成令牌。”
“不如你先说说要写什么。”
“平乾四十九年九月,纪无锋护李端玉入京,三次击杀贼人,以此抵命三次。”
李端玉笑了一声:“纪大侠好打算,只可惜你救的是我,这令牌放眼天下能有何用?”
纪无锋作文人样拱了拱手:“李公子此言差矣,虽说如今用处可能不大,但这今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李端玉心中猛地一跳:“你愿助我?”
“废除炀和宫一事我愿出力,其他就不该是我一个草民该考虑的了。”纪无锋拍了拍装着青穹图的匣子,“探查秘境这种事,才是我更感兴趣的。”
李端玉思索片刻,说:“好,我答应你,只是令牌制作需要时间,如今情势,还不知何时可以出去。”
“无妨,我可以等。”
又聊几句,纪无锋拿了匣子告辞。
李端玉看着他,突然喊道:“纪无锋。”
回过头来,纪无锋问:“李公子还有什么事?”
“……没事。”李端玉犹豫一下,想问纪无锋是否真的对朝堂不感兴趣,但到底没问出口。她总觉得,如果问了,不管答复如何,她都会落入下风。
纪无锋不知李端玉的想法,礼貌告辞,离开了偏厅。
回到房间,纪无锋找来笔墨,先是默出了大哥手里那半幅青穹图的轮廓,又把刚得到的这半幅青穹图拿了出来,两者拼在一起。
“总感觉不太对呢……”
纪无锋自言自语着,这图和大齐上下各处都不太能对得上,难道是海外之地?又或者这根本不是地图,只是记录了其他什么东西?
既然暂时不得要领,纪无锋就把图先收了起来——熬了一夜,还是休息最重要。
和衣而卧,纪无锋闭上了眼,自在入睡。
而在陈府之外,京城里仍是一片紧张。
街道上有章武卫在巡逻,百姓们根本不敢开门。
皇宫安裕门受损严重,朱红的墙面破碎,门钉掉在地上碎成一块一块的渣。门外血流一地,石砖缝隙里渗的血用水都冲不干净,但清扫的太监们都低头做事,没一个人敢发出抱怨的声音。
城门外,一队由仙道卫带队护送的队伍在反复核对身份后,被放入城内。
这队人有近二十人,其中一半是仙道卫,一半是民间医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京城里街道宽阔,富贵繁华,但一路走来无论何处都不见一人,肃穆的气氛让这些大夫们都紧张起来。其中一名老者身面容方阔,皱纹深邃,以石簪固定白发,他看着满城寂静,轻轻皱了皱眉。
因在城门处就得了消息,仙道卫领着路避开了安裕门,自正和门进宫,向皇帝寝宫而去。
此时的皇帝背靠着软枕靠垫,虚着眼看向他面前被捆的三皇子,听着他的呜咽哭诉,已经快一刻钟了,始终没说一句话。
大太监走了进来:“陛下,民间神医们到了。”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手指轻轻一动,就有人堵了三皇子的嘴。
皇帝瞥了大太监一眼,以气声问:“民间神医?”
大太监的头低得更低了,只能看到一个脑袋顶:“是之前您昏迷时,太医院建议的,说是这些土大夫说不定能有什么偏方之类的……”
“谁下的令?”
“余光鲁余大人。”
“……倒是忠心,就是鲁莽了些。”
大太监不说话,也不敢动。
“余光鲁人呢?”
“给进宫的医师们讲规矩呢。”
皇帝闭上了眼,半晌才说:“带三皇子下去,押入天牢。那些民间医师,宣吧。”
“是。”
大太监出去了,同样被带走的还有堵了嘴的三皇子。
片刻后,大太监和余光鲁带着医师们进来,呼啦啦跪了一片。
“咳。”皇帝只扫了这群跪着的医师们一眼,就又闭目养神,“来都来了,都给朕看看吧。”
几名医师依次给皇帝诊了脉,有的人摸到脉搏,吓得当场颤抖起来。
皇帝嗤笑一声。
倒是方脸医师十分稳重,他直言:“陛下之病十分罕见,但草民有六成把握,可为陛下调理身体至常人水平。”
皇帝这才睁眼看了看方脸医师:“你叫什么?”
“回陛下,草民时盛。”
“好,那你就留下来吧。”
时盛站在了一边。
大太监还想带人继续诊脉,皇帝却不耐烦道:“行了,其他人都带下去吧,没什么本事。”
时盛在一旁看着这些医师被带下去,默默低下了头,嘴角闪过一丝不经意的笑意。
第109章 焦灼(三合一)
两日后, 京城里气氛终于松动,众人都松了口气,从陈府离开。
张应慈急急忙忙回去京师学府, 生怕山长记了旷课。
万第荣邀纪无锋去万府,但纪无锋摇头拒绝——这位叔公似乎过于爱护他, 这两天对他嘘寒问暖,恨不得把之前二十五年的关爱都倾倒出来,实在消受不起。
辞别众人, 纪无锋牵着乌墨在京城里逛了起来, 想买些什么带回朗云阁。
正在各个铺面前张望时, 纪无锋突然心头一动,一种奇妙的感应升起, 微微的痒意拉扯着他回过头去——
陆容辛在一群人之中, 同时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而在这群人的最前面, 是一个仙道卫在领路。
四目相接,纪无锋脑中立刻浮现皇帝病重之事, 又联想到陆容辛的“神医”身份, 他牵着乌墨调转方向,拦住了他们。
手背上三道划痕的仙道卫停了下来, 严肃道:“你是什么人?还不让开。”
杜致瞧见纪无锋, 眼睛一瞬睁圆。
纪无锋略略低着头:“这位大人, 我是陆神医的助手, 之前在京里采买珍稀药材,适才瞧见了陆神医, 这才斗胆上前。”
“你是助手?”仙道卫怀疑地看着纪无锋,特别是他手里的剑。
“的确如此, ”陆容辛立刻说,“让你买的药材都买好了吗?”
纪无锋接话:“都买好了,已经托镖局送回去了。”
仙道卫想了想:“既是助手,就一同进宫,不得耽误。”说着,就让纪无锋进到队伍之中。
【怎么回事?是因为皇帝病重,才叫你进宫的吗?】纪无锋表面上看着老老实实,实际直接传音给了陆容辛。
陆容辛没有内功,只能看向纪无锋点了点头。
纪无锋了然。
【我和你一起,皇城不太平。】
陆容辛略略回头,冲着杜致的方向下巴微扬。
纪无锋笑了。
【还算懂事,知道护着你。】
陆容辛就瞪了纪无锋一眼。
和其他的民间医师们一起,一行人跟着仙道卫从正和门进宫。在宫门口,除了诊疗用品,其他物品都不允许带入,纪无锋和杜致只得把手里的剑交了出去,马匹也都拴在了宫门外。
然而,他们在偌大的皇宫中走了半天,又在一间小屋等待了许久之后,却得到了不予召见的消息。
寝宫里,淡淡的香气萦绕。寝宫外,有些许动静,是有大臣来奏禀事项但被赶走了。
皇帝一身淡黄色的松快便衣,斜靠在塌上,手里捏着一枚语天丹,在鼻间轻嗅。一旁,医师时盛在给皇帝请脉,他身前的瓷碗里,是一枚被捏碎了的语天丹。
“陛下,那些医师该如何处理?”大太监弯着腰,低着头,却微微抬着眼,向皇帝请示。
“和之前那些一样,先在宫里压着。”皇帝懒懒地说。
大太监即刻打发小太监去传信。
时盛收手,行了一礼,才恭敬说道:“陛下,草民已经确定,这语天丹确是好药,只要坚持服用,调理得当,您可在一个月内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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