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李端玉乘船回到岸上,亲自主持青莲镇炀和宫休馆之事时,纪无锋也已顺利将陆容辛和杜致送回了朗云阁,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
“咱们走吧,李仙子,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李公子’?”
青莲镇口,纪无锋牵着乌墨,看着面前同样牵了匹马的李端玉,挑了下眉——这位从来秀雅端庄的女子,此刻却是一袭男子装扮。
“走吧,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李端玉刻意放低了声音。
伴着两声鞭响,两匹马向着京城方向绝尘而去。
第106章 陈府
刷!
一丛血珠飞溅, 黑衣人微晃两下,倒地抽搐,很快没了生息。而在周围地上, 已经躺了七八具黑衣人尸体。
“第三次了。”纪无锋提着黑衣人的衣服擦了擦剑,才把剑收回剑鞘。
李端玉倒是泰然自若, 拍着马脖子安抚那匹躁动不安的白马:“所以我才请你来护送我。”
“怎么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你的行踪暴露了?”纪无锋去旁边的树林里牵回乌墨,但乌墨为了一捧鲜嫩的草使劲与纪无锋斗争,便只能听到纪无锋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 “如果再有人来偷袭, 我就要加价了。”
“没问题, 你想要多少?百金可够?”林间光线并不算明亮,恰有一束光打在了李端玉脸上, 照出两滴绽开的血花。
纪无锋终于把乌墨牵了出来:“百金怕是不够, 不若先攒一攒, 最后我一起开价?”
李端玉仔细看看纪无锋:“我听闻锦绣山庄的二少爷向来阔朗大气、仗义疏财, 没想到竟会如此计较。”
“今非昔比了嘛。”纪无锋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李公子, 这次来袭的人没有任何特征, 你知道是哪方势力吗?”
李端玉翻身上马:“我不在意是他们是谁派来的,我还活着, 这就够了。”
穿过这座山, 前面便是广袤平原, 多半天就能到京城了。
两人下了山, 决定先去临近的王粱镇休整一下。
王梁镇位于进京要道上,虽然只是一个镇, 却很是繁华,人人衣着整洁, 街巷两旁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群孩子手里拿着树枝打闹着跑过。
一个小男孩树枝一挥,大喊:“哈!你们都被我打死了!”
其他小孩不服气地喊:“不对!”你就挥了一下剑,怎么就把我们都打死了?”
小男孩嚷道:“我是纪无锋,我可是武林第一,当然一剑就把你们都打死了!”
纪无锋侧目看去,小男孩还穿着开裆裤呢。
李端玉揶揄道:“这小孩说的倒还挺对,对付这几个人,纪无锋的确用一剑就够了。”
一个小贩突然凑了过来:“我听到二位公子在讨论纪无锋?你们知道他身上都发生什么了吗?想知道他是如何重回武林巅峰的吗?”
说着,小贩把一本封面没有字的书送到他俩面前,压低声音说:“你们可是赶上了,我这刚到的好货,纪无锋的秘密都在这了。”
纪无锋拿过那本墨都没干透的书,略一翻看,便面色复杂——什么纪无锋力闯九关拜名师、纪无锋万花丛中洒金票、纪无锋雷音谷内誓报仇、纪无锋三女相助回中原……
“这个夜清姿、华蝉衣、纳兰梓涵都是谁?”纪无锋指着《三女相助》一篇里的三个人名,满脸疑惑。
“嘿,这可是纪无锋的三个相好,她们……”
纪无锋声音平淡,甚至有点生气:“你不知道纪无锋与神医陆容辛在一起了吗?谁传的消息,怎么传的?”
小贩愣了:“啊?”
纪无锋不满道:“多打听打听,回去重写吧。”
李端玉拿过书看了看,笑了:“写得不错,可惜都不对。”
“你们懂什么?我们这是演绎!演绎懂吗?”小贩夺回书,气恼地走了。
不理会李端玉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纪无锋牵着马找了家酒楼,叫了一桌饭菜。
可饭都还没上来,就见街上忽然乱做一团,一大群士兵们队列整齐地从街上跑过,人们纷纷避让,还有不知谁买的萝卜滚进了酒楼里。
李端玉看向那些兵卒,把小二叫了过来:“外面这些是什么人?怎么穿市而过,如此嚣张?”
小二解释道:“您二位是外地来的吧?这是丁将军的部下,他们就驻在镇外十里,行事一向高调。虽说嚣张是嚣张了一些,但不会对咱们老百姓做什么,大家最多也就是口头抱怨一下。您二位倒是不用惊慌。”
纪无锋问:“丁将军是谁?”
李端玉低沉着声音说:“丁旭飞,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品级的武将,想来不会太高,他是负责京畿南道一带安全的。”
“您二位当真厉害,这都知道。”小二立刻察觉这两人不一般。
李端玉看着外面,士兵们现在还没全都跑过去,不禁问起来:“你平日里可见过这种大摇大摆穿街而过的情况?”
小二:“这倒没有。”
李端玉点点头,挥手让他离开了。
等四个都菜上齐,李端玉拿起筷子捧起碗:“快吃,吃了赶快走,今晚赶到京城。”
纪无锋想了想:“这位丁将军不对劲?”
“我只是感觉不太对,”李端玉犹豫一下,还是决定据实相告,“他是三皇子一派的人。”
吃过饭,两人快马加鞭奔向京城,果然成功赶在天黑前进了城。
天已擦黑,穿过热闹的街市,纪无锋把李端玉送到了目的地——僻静街巷里一座并不起眼的宅院。
门口小厮见到男子装扮的李端玉,先是愣了愣,然后恍然惊觉,立刻开门迎她进去:“原来是表公子回来了,小的眼拙,竟没能第一眼看出来。”
“还算机灵。”李端玉把马鞭交给小厮,又回头看纪无锋,“天晚了,我让他们给你准备客房休息一晚。”
小厮看到纪无锋手里的剑,犹豫了下,见李端玉没说什么,便也没多言,只是叫人进去通传。
纪无锋抬眼看了下“陈府”的牌匾,立即想到这里是李端玉母族南丘陈氏一脉的住所,拱了拱手:“李公子,我已完成约定,不如就此别过吧。”
“你这就走,报酬不要了?”
抬起的脚立刻落在了地上,脚尖转向大门方向,纪无锋笑着说:“我只是怕多有打扰,既然李公子相邀,那必然得去坐一坐。”
走进府中,首先便是一座鹿鹤同春影壁,再往里去,又见造型精致的盆景数盆。
小厮一路上说着:“表公子回来得急,家里没什么准备,但房间都是日日打扫的,肯定住得舒心。只是今日不巧府里有客人,老爷暂不得闲,表公子现在可要先去休息?”
进了府里,李端玉明显轻松很多,声音也不再故作低沉:“客人?谁来了?”
“是万第荣大人和他的弟子来赏画了,此时就在画房呢。”
纪无锋脑中一清,立即看向了小厮,但转瞬又移开目光。
万第荣怎么会在这?他和李端玉早就认识吗?他是不是唯一知道自己身世真相的人?张应慈居然也在,关于自己的事他知道多少?……
很多念头一瞬间滑过,但纪无锋却什么也没说。
一路上的仆役见到李端玉皆是恭敬行礼,口称“表公子”,想来她曾多次以男装形象出入。
李端玉做主带纪无锋去了偏厅,又吩咐人备下餐食、客房。
纪无锋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李公子,餐食可以,客房就不麻烦了。”
李端玉:“当真?京城物价高,住一晚客栈可不便宜。”
纪无锋觉得自己在李端玉心里的形象可能出了点问题,但还是说:“我有旧友在此,正好可以一聚。”
李端玉点点头,便只让人准备餐食。
但小厮刚离开,就又折返回来:“表公子,老爷恰好已经备了餐食招待客人,听闻您回来了,请您和这位侠士一起去吃晚餐呢。”
纪无锋握剑的手紧了一紧。
李端玉便问:“你可介意?”
思绪百转,最终只化为了一个字:“好。”
于是,凳子还没坐热,纪无锋就又随着李端玉离开了偏厅,去到了园中一座雅致小亭。
“玉儿!”陈府的主人陈长宇立刻迎了出来,满面欢喜。
李端玉也真情实感地叫了声“舅舅”。
纪无锋慢了两步走来,便见亭中走出一位留着一字胡的中年男子,他身后则是一身书生制服的年轻人,赫然便是万第荣和张应慈。
几人对视一瞬,纪无锋沉稳镇定,万第荣又惊又喜,张应慈神情恍惚。
陈长宇笑呵呵道:“玉儿,我来为你介绍,这是万第荣万大人,这是他的弟子,现在在京师学府念书的张应慈,你身边这位侠士是……?”
李端玉介绍:“这位是纪无锋纪大侠,他刚刚夺得武林大会天下第一的头衔,是他护送我一路平安回家。”
纪无锋抱拳:“纪无锋,见过陈老爷。”
陈长宇当即拱手:“原来是纪大侠,失敬失敬。”
纪无锋又转向万第荣,万第荣当即笑道:“原来这位就是传闻中的武林第一纪无锋,当真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啊。”
听出万第荣隐瞒两人相识的意思,纪无锋便配合着说:“见过万大人。”
说着,纪无锋又对张应慈说:“也见过这位小兄弟。”
而此时的张应慈头脑极其混乱,只是看着规矩地应了一下——刘先生?纪大侠?病弱先生和武林第一?等等,他叫我小兄弟?我应该叫他什么?
不过大家也都没注意张应慈罢了。
小亭内已经燃起了炭盆,架起了锅子,一盘盘切得细细的羊肉被端了上来。锅子里奶白的汤底已经在咕嘟冒泡,枸杞、葱段等在其中翻滚,腾起香气阵阵。
侍候的小厮立刻加了凳子,陈长宇和万第荣落座后,李端玉才坐了下来,张应慈硬生生等到纪无锋坐好甚至连剑都摆好后才坐了下来。
因着阵阵凉风袭来,小亭四周降下了卷帘,亭内香气更加浓郁。
纪无锋本不欲多语,但被这香气一冲,忍不住夸赞道:“如此时节,吃些羊肉进补再好不过了,这汤着实鲜美,陈老爷果真懂得生活。”
陈长宇笑道:“想不到纪大侠不仅武功高强,于美食一道也有所钻研。”
纪无锋笑着摇摇头:“谈不上钻研,只是许久之前曾吃过一次类似的锅子,当真好吃,记忆至今。”
万第荣接过话来:“不知你是在何处吃的?我也是个爱美食的人,左右无事,也能寻着去尝一尝。”
纪无锋眼前闪过十几岁时他和师父一起来到京城的样子,那次他们潜入了皇宫,找到御膳房,直接偷了只炖好的锅子走。后来,在纪无锋的强烈要求下,锅子才被还了回去,不然如今阚天易的房间里怕是会有一只铜锅。
“记不得了。”纪无锋真诚地敷衍。
几人边吃边聊,从各色美食聊到景色山林,又从水墨丹青聊到江湖趣闻,神色愈发自在。特别是陈长宇言谈风趣,万第荣博文广识,亭内时不时响起一阵欢笑。
小亭中温度上升,纪无锋突然起身,叫了小厮引路,暂去方便。
纪无锋一走,凉风从他离开时掀起的帘子缝里吹进来,给谈话降了温。
李端玉喝着温酒,面若桃花,说:“万大人,您今日与我舅舅赏画如何?”
陈长宇耳朵支了起来,他和万第荣一起赏画,其实就是为了这位外甥女筹谋打算。
“自是画中一流,”万第荣拿手帕擦了擦嘴,“公主殿下,您在如此时节回京,可要有什么安排布置?”
“我此次回来,是想要彻底处理炀和宫一事。”李端玉冷下脸来,周身气势为之一振。
“炀和宫?”万第荣想了想,“京中修道风起颇盛,但我瞧着城外炀和宫已经休馆,可是殿下的吩咐?此举想得周到,殿下的确该逐渐脱离与炀和宫的关系,可需安排我来做些什么?”
李端玉:“暂且不用,炀和宫骗人之实存在分明,不得人心,只需一个小小推力,便能将其推倒,万大人还是在更重要的时候出场。”
万第荣点了点头。
陈长宇叹道:“玉儿,太子殿下已经不在,虽然京中看似平稳,但暗潮不断,尤其近日回舟在宫里当值,封闭了宫门,更是让人议论纷纷。不论是想做什么,都要耐心细致才行。”
“宫门封闭多久?”李端玉不知此事,急忙问道。
陈长宇略想了想:“有近四日了。”
“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吗?”
“没有。”陈长宇叹着气摇了摇头。
万第荣暗暗看向张应慈,张应慈立刻打起精神,说道:“此事我知道一些,宫里来信,皇帝急病,太医院正束手无策。”
李端玉正眼看向张应慈,问道:“急病?什么病?病得如何?你如何得知?”
张应慈略有犹豫,但万第荣在桌下踢了张应慈一下,感受到老师的催促,张应慈便据实说了:“我有些仙道卫的朋友,是他们传来的消息,但他们品级不够,不知道病症如何。只是仙道卫已秘密派人出宫,到各处寻访民间名医了,想来病得不轻。”
李端玉微蹙着眉,手指在瓷杯口上来回磨蹭。
此时,纪无锋刚从茅房出来。
茅房位于院角,外面就是后街小道。
一阵刻意压制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提气一跃,在院墙上向外看去,不由一怔——
小道上,那列队悄声快跑的,不就是白日里曾见过的丁将军手下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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