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轻柔登场,清理舞台,台下也逐渐安静下来。
片刻后,薛锦年来到舞台中央。
笑意乍现,手指扫动,如初春泉涌,润过大地,一抹绿意破冰而出……
飞花阁三层。
咚咚咚。
行凶者耐心敲门,声音柔和:“客官,给您送点心了。”
屋内一男一女,两人未感到任何异常,直接说:“进来吧。”
行凶者:“房门锁了,请您来开一下吧。”
女子皱眉:“你锁门了?”
男子瞧了瞧门口,因一道屏风遮挡,男子看不到门栓的情况,只能一边疑惑地念叨着“没有啊”,一边起身向门口走去。
绕过屏风,看到门果然没锁,男子有些不悦地打开门:“门没……唔!嗯!”
行凶者冷静地堵住男子的嘴,直接捅了过去。
女子听到异响,提高了声音:“怎么了?”
行凶者声音略显惊慌:“先生晕倒了!”
女子急忙起身。
行凶者扔开男子,满身是血地走了进去。
女子惊呼:“啊啊!宋……”
欢快琴声从敞开的窗口飘进来,满场的叫好声里,一声恐惧的惊叫并不明显。
坐在舞台旁侧的纪无锋耳朵微动,随即看向了三层,但惊呼声转瞬即逝,他只能分辨出大致方向,并不能锁定具体的窗口。
或许只是发生了小小的意外。
纪无锋随即将注意力转回舞台上。
薛锦年的演奏结束了,接下来该他了。
当笛声响起时,三层的行凶者才松了口气,撒开手,伴着“咚”一声,女子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行凶者身上衣服满是脏污,不能直接离开,但在屋里搜寻一番也没有备用衣物,脸色阴鸷起来。
“啧……”行凶者不耐烦了,“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
这时,一个小厮恰巧从走廊经过,行凶者听到脚步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开门冲了出去。
舞台上传出笛声,是鸟雀的欢鸣。三层包间里,行凶者心情转好,他换上了小厮的衣服,虽然衣袖裤腿都略短了一些,但他稍稍佝偻起背,衣服的不合身就不太显眼。
关上这间满是血腥的门,行凶者转向二楼,他的最后一个目标,在二层的山茶居里。
他的目标是万第荣。
但二层不同于三、四层,能订到二层的位置,不仅需要有钱,更需要你有相当的社会地位——或是有权,或是有名。这一层不仅有飞花阁的人维持秩序,还有各间主人自带的护卫,每个包间更是有两名小厮或侍女伺候。
行凶者虽然换上了小厮的衣服,但他显然无法混入二层,在楼梯口徘徊了片刻,反而引来了护卫的怀疑和盯视,以至于他不得不暂且离开。
笛声轻快跳脱,山茶居里,万第荣满面喜意,一只手的手指和着节奏在腿上轻轻拍打,另一只手取了桌上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十分悠闲自在。
张应慈见老师爱吃这茯苓糕,便起身去招呼小厮再上些糕点果子。
同在此屋的还有四人,其中三人是万第荣的朋友,另一人和张应慈一样是某人的学生。那位学生见张应慈起身忙碌,也急忙起身帮几位长者倒茶。
忙了一圈后,这学生便拎着空了的水壶向外走去。
行凶者在一楼大厅转了两圈,随手拎了壶水,假装忙碌的样子,实则见机换了一侧楼梯,随着一个端了点心的小厮一起上到了二楼。
那小厮直略略看了行凶者一眼,没有多想,直接向着山茶居方向去了。楼梯口的护卫虽然多看了行凶者两眼,但以为他和前面小厮是一起的,便也没有拦截。
行凶者按捺心中激动,与前面小厮一道同行,见他进了山茶居,更是暗道巧合。
“我们屋里没水了,你去加点水来。”
山茶居门口,那学生在吩咐侍立的另一名小厮去提水。
门口的小厮正接了空水壶就走,行凶者立时凑了上去:“客官,我正好提了热水。”
学生想拎过来,行凶者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我给您送进屋去。”说着,就与刚刚送了点心出来的小厮擦肩而过,朝山茶居里走去。
舞台上,纪无锋闭眼吹奏,笛声飞扬,似雄鹰冲破天际。
山茶居里,行凶者进屋倒茶,心跳加速,一步步接近万第荣。
笛声倏而转低,片刻停顿。
行凶者沉稳地给其他几人倒了茶,等最后走到万第荣身边时,张应慈突然拦住了他:“等等,老师不爱喝太热的茶,你放这吧,我们自己会加水的。”
纪无锋昂首再吹,音调挑高,直冲人心。
行凶者乖顺地放下水壶,作势要转身离开,实则趁机拿出身上藏着的小刀,突然暴起,直扑万第荣!
笛音在一片浓厚的欢喜之情中骤停,台下观众还沉浸其中,没能反应过来时,就听二层传出厉喝与惊叫。
“去死吧!”
“老师!”
第118章 离合
惊叫传来, 纪无锋气势一变,眼利如刀——是张应慈的声音!
舞台中央,手持簧笛的病弱谪仙瞬间跃起, 同时拔下面具上的鸟羽,向着惊叫声传来的方向飞射而出!
嗖!
鸟羽如利箭, 从山茶居的窗口直插进入,就在小刀刺入万第荣身体的前一刻,射中了行凶者拿刀的手腕!
行凶者吃痛松手, 小刀“铛”一声掉落在地。
此时, 冲入包间的护卫们也擒住了行凶者, 将他按在了地上。
纪无锋脚踏金灯,飞身直入山茶居。
万第荣倒坐在窗旁, 脸色微白, 张应慈正想要扶他起来。旁边三人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还有那个引来了行凶者的学生, 他似是被惊呆了,此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应慈托着万第荣的胳膊:“老师, 您慢点。”
“叔公, 你怎么样?”纪无锋落在万第荣身旁,掌心运功度入万第荣体内, 中正柔和的劲力缓解了万第荣过速的心跳, 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万第荣一手握住纪无锋, 一手拍拍张应慈, 摇了摇头:“无事。”
大厅里的低语声汇成一片,吵吵嗡嗡的, 纪无锋借着吵闹声轻轻咳了几下,拢好了毛绒绒的衣领。
护卫已经将行凶者捆了起来, 意外的,这个行凶者毫无武功底子,甚至不如常人健壮,没什么反抗能力。
万第荣起身走到行凶者面前:“你是什么人?”
行凶者低头不语,护卫见状拽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这时,飞花阁老板匆匆出现,竟是一位鬓染华发的端庄女子。
“是我阁内安保不严,让诸位受惊了。”老板叶蓉一番安抚致歉,声音柔和有力,让人心情平复不少。
之后,叶老板严肃道:“今天所有当值的人,都给我严查,是谁放了这胆大包天的贼子进来。”
但这时又有护卫跑了进来,在同叶老板的低声耳语中,纪无锋捕捉到“三层、四层也都死了人”的信息。
叶老板的脸色眼见着变差了。
行凶者看向后跑进来的护卫,嘴角诡异上提,脸上透出一种病态的满足。
“前几日当值的,也都给我查一遍,是谁放出了楼里顾客的预订信息。”叶老板冷声说着,看向行凶者,鼻子微皱,蹙眉冷声道,“楼上的命案也是你犯下的?”
行凶者抬眼轻笑:“他们都该死。”
“你……”万第荣皱起了眉,沉吟片刻,突然道,“你是宋孝?”
宋孝?
纪无锋晃了晃神,那不是宋义的二哥吗?
殷城宋家的第二子,常年居于京城,颇有文名的宋孝?
“啊,原来您还记得我。”行凶者宋孝对万第荣露出一个笑容。
他这样一笑,和宋义多了三分相像,纪无锋这才将他和记忆里只见过一次的少年模样对应了起来。
宋孝环顾四周,眼神迷离,嘴角高挑:“你还记得我,那就更该死了啊。”
窗外传来鼓乐声,是吕童在主持比赛间隙的表演了。但这番表演显然没能压住人们的好奇,大部分目光仍聚集在山茶居的窗口。
万第荣走到宋孝面前:“宋孝,你初来京城时,我也曾扶助于你,你为何行刺老夫?”
“扶助?”宋孝突然变脸,曾经文质彬彬的脸上阴鸷又扭曲,“我给你递了帖子,你用一场花会就打发了我,之后再不管不问,你居然管这叫扶助?!”
旁边一位干瘦老者怒道:“当初若不是老万的花会,你何以扬名?你不知感恩,居然还存心报复?”
“那后来呢?”宋孝像是毒蝎一般盯着万第荣,“我几次向你示好,送你礼物,你都视而不见,只用些敷衍之礼打发我。之前我宋家遭难,我向你求助,你更是不管不问。既如此,你当初又何必让我扬名京城!”
万第荣蹙着眉看着宋孝,摇了摇头。
宋孝眼角抽了下:“我求了那么多人,你最冷血冷情,现在我宋家散了,彻底散了,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不肯帮忙的人!若是你们愿意帮忙,我宋家何至于此?我不杀你杀谁?”
“不可理喻。”万第荣嫌恶地移开了眼。
官府的人也在此时到了,叶老板不给宋孝更多的机会说话,直接将他交了出去。
叶老板严厉道:“此人犯下数宗血案,还请官府明查,需要我们配合的,一定全力支持。”
宋孝被反绑着双手带走了,临走前还疯癫似的骂着人,结果被官差塞住了嘴。走廊里,邹元探头探脑地看着热闹,见到宋孝被带走,咬了下牙,跟着官差跑了。
“咳。”
纪无锋的一声轻咳在突然安静的包间里格外明显。
万第荣立刻转身关心地搀扶住纪无锋——虽然完全没有必要——语气十分担忧:“怎么咳嗽了?身体不适何必来做这种小儿玩闹?你想办乐会还不容易?想什么时候办,想请谁,叔公我保准给你办得妥妥的。”
纪无锋笑了笑,因为戴着鸟羽面具,笑容有种奇异的魅力:“叔公不必担忧,偶感风寒而已。”
“好,好,那就行,你开心就好,”万第荣拉起纪无锋的手,向他的三位老友炫耀,“哈哈哈,看,这是我家的小朋友,纪无锋!这次武林大会的第一名!你们肯定听过的吧,‘蔷薇流水三千里,一声簧笛九凤鸣’说的就是他!哈哈哈。”
“哎呀!少年英杰啊!”
“原来是江湖第一纪无锋,我知道你的事,七年间韬光养晦,不容易啊。”
“哎呀呀,长得真是俊郎啊。”
纪无锋略感尴尬微微转头,结果就对上了张应慈的满目崇拜。
“……”
就,只能微笑。
虽然楼上也死了人,但只要二楼的贵宾没事,飞花阁便不会闹出大事。叶老板压下心中波动,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说:“今日之事还牵扯了其他几户人家,在官府判定之前,还拜托各位暂且不要声张。”
万第荣点点头:“这是自然,我们都明白。”
“今日诸位的消费都由我阁内提供,算是压惊费,”叶老板说着又看向纪无锋,“纪大侠,接下来的乐比,还得请您尽力。”
叶老板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一阵欢呼声,原来是云文宾给薛锦年连降两场花雨,一层大厅里已经成了一片鲜花的海洋,众人的注意力也成功被这花雨卷走,不再关注山茶居的窗口了。
万第荣突然说:“叶老板,你刚刚说的今日所有消费都由你负责,可是真的?”
叶老板笑道:“自然如此。”
万第荣也笑了起来:“那就好。”
“人家下了花雨,咱们也不能输了阵仗,就先来三场吧。”万第荣轻松说了一句,自在地坐回刚刚遇刺的位子上,甚至还抓了把炒花生剥起了壳。
不一会儿,就听吕童兢兢业业地主持:“二楼山茶居送江湖笛王大型花雨三场!”
欢呼声中,纪无锋在一片艳红里走上了台,眼波流转,倒显得风流多情了些,又引来了几声激动的尖叫。
钟震波“啧”一声,对陆容辛语重心长地说:“纪老二这副皮囊,你可得看好了他。”
陆容辛疑惑:“为何?”
钟震波不解气地拍了下大腿:“他长成这拈花惹草的样子,你难道不得多注意些?”
“不需要。”陆容辛勾了勾唇角,“相比起来,他感冒受风才是我更应该担心的。”
钟震波看看台上轻轻拍打衣服抖落花瓣的纪无锋,又看看身旁与世俗热闹略显隔阂的陆容辛,无奈笑了:“得了,你俩最好,倒显得我像个恶人。”
鼓乐声息,台上表演的人陆续撤去,侍女清扫了舞台,比试继续。
吕童:“下一个主题,‘离’,有请笛王。”
纪无锋上台。
四楼一处窗户突然有个少女探身喊道:“江湖笛王——我欢喜你——”
声音清脆,饱含娇羞,惹来一片笑声。
三楼也有人喊了起来:“我也心慕于你!”
——却是个男声。
纪无锋好笑地摇摇头,吹奏起来。
另一边,邹元随着官差一路追到了府衙,偷偷翻了进去,见到了地上铺摆的尸体,得知死者是几户生意做得不错的商家,又见到了已经平静下来的宋孝。
趁着官差押人入狱的机会,邹元塞了银子,得了机会同宋孝说几句话。
邹元问:“你为什么要杀人?就因为他们没在宋家大厦将倾之时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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