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苍门就此散了。”说到这里,纪无锋喝了水,润了润后来。
陆容辛看他:“因为你发现了当年的线索,所以才决定回来?”
纪无锋本想应是,但突然背心发毛,改口说:“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想去找你。”
“呵。”陆容辛皮笑肉不笑。
纪无锋忐忑地看着他:“所以说,你是同意我再追求你了吗?”
陆容辛此刻气势却弱了下来:“我不同意又能怎样?”
他起身去拿来一个小包裹,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红叶标本、破了个洞的兔皮、一只木头发簪……全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纪无锋借着喝水,转开了视线。
陆容辛:“这些都是你寄来的吧。”
纪无锋不说话。
陆容辛:“这七年里,除了最开始半年,之后每个月都会有些奇怪的东西随着镖队而来,除你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寄给我这些。但这个月,我没有收到任何东西,我特意又去了三次镖局,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你死了。
“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陆容辛语音颤抖起来。
“我想过让他们寄信回去,但镖队中转了太多次,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寄来的东西,我没法联系你,我找不到你……”
纪无锋站起来,拿起那支木头发簪,说:“我那时学着用右手做事,废了好几次,才做出这一支,只想着能让你看看。现在再看,还真是粗糙。”说着,他就想把发簪扔掉。
陆容辛一把夺回发簪:“现在这是我的东西,你别想扔掉。”
纪无锋却笑了起来:“所以,你愿意戴上吗?”
陆容辛低着头把发簪放进包裹里,把那些破破烂烂的小玩意们收好:“别妄想了。”
纪无锋分明看见陆容辛的耳朵红红的,心里激动,握住了陆容辛的手。
陆容辛抽了两下手,没抽出来。
“不戴也好,我给你做一个更好的。”
“我又没说要。”
“可我想给你做一个。”
“……那得看你做的好不好了。”
“我做的肯定好。”
“如果我戴了,你就别想让我摘下来。”
“必须不能摘。”
“也不能给别人做。”
“肯定不会!”
“你保证?”
“我保证。”
“行,那你明天就开始做吧。”
一股莫大的喜悦冲上头脑,纪无锋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笑得傻极了,但他控制不住嘴角,只能任其高高上扬。
陆容辛红着耳朵:“你先做着吧,戴不戴的再说。”
“你肯定会戴的。”
陆容辛轻轻白了纪无锋一眼,松开了他的手:“有件事我得和你说清楚。”
“你说。”
“七年前,我拒绝你……”
纪无锋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我拒绝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而是因为你太优秀,你的未来太耀眼,我不想也不能成为你的障碍。”
“那现在呢?”
“现在,”陆容辛捏捏纪无锋的胳膊,“你现在能不能比我活得长都是问题,我为什么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
纪无锋苦笑:“我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那我倒希望你从未有此祸事,一切顺遂,平步青云。”陆容辛轻轻叹息着说。
两人沉默了片刻。
纪无锋提起精神:“向回看,我虽被人绊倒摔了跤,但向前看,我的未来依旧是耀眼的。”
陆容辛笑笑:“你倒是敢说。”
“如何不敢?我可以是曾经名满天下的纪无锋,也能做将要威震江湖的刘八里。”
纪无锋脸上的笑容充满自信,恍惚间竟和七年前的小纪公子重合了面容。
陆容辛妥善地收好小包裹,坐回凳子上。
纪无锋跟着坐了回去。
陆容辛问:“那你接下来还是要去殷城,找宋义对质吗?”
纪无锋点头:“对,难得有线索,我必须回去查一查。只是,你……”
“我一起去。”
“你不回去朗云阁?”
“易伯自己回去就好,我和你一起。”陆容辛找补似的加了一句,“怕你冲动,引发蛊毒,还是得看着点。”
纪无锋笑得眉眼弯弯,光彩照人:“那当然好。”
***
要从北域去中原,最便捷的办法就是走水路。
乌墨和另三匹马一起,拉着豪华宽大的马车,从土门沟走到了象城,他们将在这里换乘客船,顺流而下,奔赴殷城。
马车外,纪南北在赶车。马车里,人们分坐成了三堆——
纪无锋和陆容辛坐在一起,易伯独自坐在一边,而杜致和阿俪正在来回拉扯。
阿俪拽着杜致的袖子:“我才不是为了你这个小子,我是要去视察我家在象城的生意。”
杜致满脸通红:“那你不要离我这么近啊。”
纪无锋悄悄对陆容辛说:“你看他俩,真有意思。”
陆容辛无奈看他。
就这样一路热热闹闹地到了象城。
在城门外的路口,马车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易伯下车转道回朗云阁。
其余几人皆向车外看去,却见道路两侧种满了各色花卉,待进了城门,更是处处鲜花,彩绸飘扬,人声喧闹。
阿俪探出头来,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啊,咱们赶上迎夏节了。”
纪无锋问:“迎夏节是什么?”
“就是迎接夏季的节日啊,”阿俪扬着头,指向远处城中央被红色绸布遮住的高耸塔样物,“看到那了吗?那是神女台,到时候会有迎夏祭典,神女会登台祈福,然后抛下福贴,据说抢到的人能一年都走好运。”
“我到时候去抢两个。”纪无锋凑近陆容辛耳边小声说。
马车最终越过了城市中心,停在了象城著名的“北象浴场”外。
阿俪跳下马车,拍拍胸脯,欢快地说:“这里有天然温泉,你们解决了风魔,就是我们土门沟的大恩人,这里我请客,你们随便玩。”
正说着,有小厮前来接引马车,阿俪直接掏了块银锭子扔了过去:“这几位的消费都记在我账上。”
小厮作揖感谢:“是,谢谢包小姐。”
阿俪领路,银子开道,一行人走进北象浴场。
浴场大堂里有几处天然植被,典雅幽静。再向前去,回廊曲折,廊下引温热的泉水形成溪流,雾气氤氲。两道月亮门左右对称,分出了男女两边不同的路。
男女宾客分开,纪无锋被引进单间,换了身宽松的浴袍,再出来时,纪南北和陆容辛已在等他,却不见杜致。
纪南北指了指一旁——阿俪把杜致拽去了没人的一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纪无锋:“随他们去吧,咱们走。”
纪南北突然捂住肚子:“哎呦,我肚子不舒服,我先去趟茅厕,你们先去玩吧。”
他以完全不符合年纪的速度迅速消失,只留下纪无锋和陆容辛两人面对面。
陆容辛的耳朵渐渐红了起来,迈开大步走去:“走吧,去看看都有什么。”
第20章 散闲
汤池有好几处,陆容辛走在前面,挑了处有树丛遮挡的葫芦型小池进去。
纪无锋耸了耸鼻子:“这是什么味?”
“药池,应是加了当归、黄芪。”
“有用吗?”
“偶尔泡一次的话,聊胜于无吧。”
纪无锋点点头,见陆容辛在池边有些犹豫,就喊来了小厮,指着葫芦池中间的部位说:“中间加个屏风,再来些酒水小食。”
片刻后,两人隔着一道竹制屏风,分别在葫芦的两边入浴,只能听到对面哗哗的水声。
薄薄的圆形托盘漂在水面上,一壶淡酒,一碟蚕豆,一块米糕,还有一小方柔软的布巾。两人各自悠闲,从屏风和水面间的缝隙中窥到一缕倒影。
纪无锋散下头发,左臂的金凤玉芷镯在一片瓷白和乌黑中格外显眼,倚靠在池边,悠然饮酒,看着碧蓝天空中的一只飞鸟。
此时,一位侍女娉娉婷婷地前来,半立在树丛之后,柔柔说道:“请问客人可需登仙丹?”
纪无锋并未起身,靠着池边,懒洋洋问:“登仙丹是何物?”
“服之可享极乐,如登仙台。”
屏风那侧传来陆容辛的声音:“要一个。”
纪无锋应了声好,走到浅池处,披上浴袍,来到树丛外,从侍女手中取过。
再回池中,纪无锋把登仙丹放在水面托盘上,又把酒壶拿下来,轻轻一推,托盘就晃晃悠悠过了屏风。
听到陆容辛拿起打开药盒的声音后,纪无锋问:“这登仙丹如何?”
过了一会儿,陆容辛声音微冷:“致幻药物,弊大于利。”
纪无锋轻笑:“之前我还见到了九转腾仙丹,你可知道?”
“久闻大名,但未曾见过。”
“早知道我给你买下来了。”
“花那个钱干什么?”
“拿给你研究研究,如果能做出来,咱们不是发财了?”
“你想得到挺美。”
纪无锋望着天空:“那怎么办呢?我现在穷得很,只能靠陆大夫养着了。”
就听陆容辛关上药盒,轻轻笑了两声:“我可养不起你。”
“我现在很节俭的,很好养。”
“那你还点这浮金酒?只一小壶就要一两银子。”
“这不是有包小姐请客?我自不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促狭。”
两人说说笑笑,登仙丹早已被陆容辛扔到池边不再理会。
等到从葫芦池中出来,两人又去按摩一番,全身舒展后,慢悠悠去了茶室。
茶室里正有人在说书。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嗖嗖一阵暗器,那人应声倒地,血流不止……”
纪无锋给陆容辛拉开椅子,又点了茶水,这才坐下。
“……杨大侠大喝一声:‘贼人休跑!’山火掌直冲贼人胸口,只听‘砰’一声,那贼人应对不暇,刚刚好被击中,一口鲜血吐出。杨大侠掌风连绵,一叠更一叠,有如山岭磅礴,轰掉贼人面罩,再一看,竟是白日里刚刚夺下江湖第一名号的纪无锋!”
陆容辛“啪”一下把茶杯扣在桌上,满脸怒容。
纪无锋忙按住他。
不过倒没人关注这里,一旁更大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不是这样的!”一个青年直接走上前去,大声说。
说书人拱了拱手:“这位老爷,咱们江湖风云之双青坪血夜就是这么说的,小的并未乱说。”
青年人深深吸了几口气:“别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听见了,就得告诉你,你讲的都是胡编乱造的!”
台下众人纷纷低声议论,那青年涨红着脸说:“当年我就在双青坪,谁都可能是那夜的凶手,但他纪无锋绝对不是。”
台下一个侠客说:“这两年也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多人在给纪无锋洗白?我看你八成收了谁的银子吧。”
“你!”青年指了下侠客,却在看到他身高马大脸上刀疤后收回了手,“我说的是真的,那天晚上我在双青坪山下的镇上见到他了,从时间上来说,他根本不可能去犯下如此血案。”
侠客站了起来,青年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刀疤侠客说:“锦绣山庄供养了他十八年的泼天富贵,说不定就是要利用他一统江湖呢?”
青年怒道:“你见过他吗?你知不知道他是何等公子!”
侠客嘿嘿一笑:“公子?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那些个公子哥了。”
一旁有人喊道:“你们要吵去别处吵,我们还要继续听呢。”更是有护卫前来,要请青年和侠客离开,青年摆脱护卫,气鼓鼓地走出了茶室。
纪无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喝了口茶。
陆容辛瞪着那个侠客,那人转过头来看了陆容辛一眼,大摇大摆地又坐了回去。
说书人的故事继续。
陆容辛不说话,只一杯接一杯地喝茶,一壶茶水很快就见底了。纪无锋招来小厮添水,而后说:“这故事听着加了不少演绎的成分啊。”
陆容辛又瞪纪无锋:“在说你呢。”
“唔,他纪无锋的故事,关我刘八里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不关你事,你去查当年的线索干什么?”
“嗯,大概是我这个人正义感比较强。”
“……”陆容辛噎住了,瞪着纪无锋不知该说什么好。
纪无锋笑着说:“不过是些故事,不用急,回头我也写一个让他们说就是了。”
“你?”
“那怎么不行?你等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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