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义解释道:“刘大侠有近两刻钟的独处时间,还需进一步判断。”
“我可以证明。”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陆容辛自人群之后走出,一时间议论纷纷。
“这不是陆神医吗?”
“他居然认识陆神医?”
宋义也愣了:“陆神医,你怎么在这?”
陆容辛走过来,站到纪无锋身前一步,说:“今日过生辰的是我,我和刘八里刘大侠一直在一起,直到唐少侠回来找我们。”他看着宋义,眼神冷冽,“还有什么问题吗?”
宋义被这眼神盯得竖起汗毛,尴尬地笑了一下:“有陆神医作证,自是没有问题。只是刘大侠刚刚没怎么有提到?我以为你是自己一人呢。”
纪无锋目光越过陆容辛,看向宋义:“陆大夫一贯低调。”
陆大夫?他叫他陆大夫?
宋义晃了晃神,他记得以前纪无锋就是这样叫陆神医的,但是想想陆神医从前对纪无锋避之不及的样子……
唐春看看四周低声议论的人群,耸了耸肩:“看吧,如果说和陆神医认识,只怕不得安宁。宋大侠,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当然。”宋义微微低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但他却暗中关注纪无锋的一举一动,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客院门外。
他身侧的八字胡护卫上前一步:“四少,可需属下跟上去吗?”
种种的相似和不同,让宋义心里惶惶不安。他摇了摇头:“你去……不,不用。”他的呼吸愈发急促,神色逐渐焦躁,干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服下,这才舒缓过劲儿来,“还是去吧,不要跟太近,远远看着他在做什么。对,就这样,去办吧。”
八字胡护卫领命而去。
对参赛弟子的问询继续,但宋义却叫来了二管家代替他的位子,带着一个护卫离开了。
倒是客院外的纪无锋一派安然。
陆容辛看了他好几次,明显到唐春都奇怪了:“陆神医,刘大哥有什么不妥吗?”
陆容辛没说话。
纪无锋突然拍了下手,语气浮夸:“哎呀,糟了。”
陆容辛皱眉。
唐春倒是十分好奇:“怎么了?怎么了?”
纪无锋:“邹元还在屋里,他怕是要被抓起来了。”
唐春:“他没有人证吗?”
纪无锋:“和人证没关系,主要他是混进来的,没有正规身份。”
唐春大惊:“什么?!我还以为他是哪派弟子,竟然是混进来的吗?”
纪无锋叹息着说:“是啊。”
唐春原地打了个转:“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说着,他跑回院门口,扒头张望去了。
纪无锋笑了,但笑容还没超过一息时间,腰间猛然一阵酸痛,五官都扭在了一起,眼泪瞬间涌出。一片朦胧中,他看向缓缓收回手的陆容辛,声音哀怨:“陆大夫,何至如此?”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逗人玩?”陆容辛见纪无锋泪眼婆娑,到底不忍心,拿出一块手帕给他擦了下眼角,压低了声音说,“宋义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应该是,我看他有些乱了阵脚。”纪无锋声音虽然正常,但灯光下嫣红的眉眼却让他显出一丝柔弱。
陆容辛略略愧疚,刚才手劲或许是有点大了。
纪无锋继续说:“你看到他今天玉佩上的纹饰了吗?是长尾鸟。他面对我越是慌乱,越能说明他有问题,我反倒安心了,至少这次会有所收获。”
陆容辛点点头。
这时,就听院里一阵混乱,不过片刻,两个护卫便压着邹元出来了。
“我真的只是想来看看!”邹元大声辩解,但护卫显然觉得他很吵,干脆拿了块布巾塞住了他的嘴。
邹元被带走了,路过纪、陆二人时,他大声“唔!唔!”叫着,但纪无锋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邹元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后身子一瘫,两个护卫只能咒骂着提起他走,很快便离开了这里。
唐春惊叹:“居然真是混进来的!”
混乱的问询终于结束了,没问题的人得以回房休息,需要进一步查验的人则被带走了。
唐春直接随着姐夫宋府二管家走了。因为封了府门,陆容辛无法离开,纪无锋便邀他住在了自己屋内,他则准备去对面的房间休息。
正在纪无锋打来热水,给陆容辛蓄满一桶水泡脚时,门被敲响了。纪无锋开门一看,是宋义身边的八字胡护卫。
“刘大侠,四少有请。”
“四少请我?”纪无锋看了看全黑的天,挑了下眉,“现在?”
“是。”
护卫毫不避讳地盯着纪无锋。半晌,纪无锋温和地笑起来,答应道:“好,稍等片刻,容我换身衣服。”说着关上了门。
陆容辛正被热水泡得脸色微红,问道:“谁来了?”
纪无锋从包裹里取出一身细棉布衣服:“宋四公子要请我深夜一叙。”
“你要去?一个人?”
“他摆好了席,我自要赴约。”纪无锋看着自己的左臂,那里有一道伤痕,正是宋义七年前割开他的皮肉、种入阎王录噬蝶幼虫的地方。他摸了下皮肤上疤痕增生的凸起,眸光暗沉,“我倒想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另一边,荣敬轩内,一众炀和宫弟子守在现场。百泉的尸身草草收敛,在其桌前的空地上以起一张白布覆盖。虽然简单,但那块布却是水纹仙鹤织锦,是普通人家一辈子也摸不到的名贵布料。
外面的花园里,宋家主宋俊波和长子宋礼正在问询可疑人员。
扑棱棱一阵羽声,一只鸽子飞入院中,一名炀和宫弟子迅速上前,解下鸽子腿上的信件看了起来。
宋俊波立刻暂停了问话,走了过来,恭敬行礼:“可是广墨上仙有何指示?”
炀和宫弟子看了宋俊波一脸谄媚的样子,轻轻撇了下嘴才说:“林江沿线连绵阴雨,上仙恐伤百姓,在林泽镇设坛祈福,需满十八日方可成功,暂时无法亲身前来殷城,特遣赤莲仙子星夜赶路,代为前来。仙子到来前,暂请宋家虔徒广平代为主持事宜。”
宋俊波深深叩首:“宋广平遵上仙命。”宋礼也随之叩首,只是动作并没有其父那般标准。
得到了广墨上仙的指令,宋俊波显然比之前更有气势。
邹元被塞着嘴捆缚着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脑中思绪万千:一时想林江降雨不断,怕不是要有洪灾;一时想赤莲仙子李端玉要来,她可是广墨上仙身边的红人;一时担心如果他一直被绑着,吃不到刘八里的药,会不会真的死掉……
荣敬轩内,一个个被排除嫌疑的参赛弟子离开了,又一批批下人被带来问话,邹元却始终无人关注,不禁动起了心思,开始不动声色地挣脱捆缚双手的绳索。
而此时的纪无锋,正端坐在栖云居内,与宋义下围棋。
凉意盈室,淡香扑鼻。棋盘上黑白交锋,各显峥嵘。
曾经,年少的纪无锋常常想在空闲时和宋义对弈,但宋义因输面大,总是不愿下棋。没想到七年后,面对心中怀疑,宋义选择以棋为饵,一探纪无锋虚实。
宋义手指用力捏住白子,手心里已有汗意——这个刘八里下棋不仅完全没有纪无锋的风格,而且还看不透路数。
“啪”一声,纪无锋手中一枚黑子落下:“好!我赢了。”
宋义心头一凛,眼前突然出现年少纪无锋赢棋之后意气风发的样子。而后他回过神来,看着棋局,十分不解:“你赢了?”
纪无锋指向一竖排黑子:“你看,一二三四五,连成一线,我赢了啊。”
宋义心中大骂:谁在和你下五子棋啊!
第36章 深夜
两人又下了几盘棋, 均以“北域蛮荒之地毫无风雅情趣的刘八里”掌握不了围棋规则,宣告速败。
宋义心累的同时却又莫名有一丝轻松,他命人收了棋盘, 端来茶水,纪无锋倒了一杯, 一饮而尽。
“啊……”纪无锋喝完茶,叹了口气——这茶分明是他曾经最不喜欢的黑茶,只不过在北域这些年, 当地流行的最便宜的就是黑茶, 他早已经喝惯了——又咂了咂嘴, 纪无锋赞了一声,“好茶。”
宋义细细观察纪无锋的一举一动, 见他是真的不觉茶水难以下咽, 坐在那里规矩却又毛糙, 守礼却显死板, 与当年那位锦绣山庄潇洒风雅的纪二公子相距甚远。
纪无锋察觉了宋义的视线,直言道:“四少爷, 不知你深夜叫我前来是干什么?总不会是要教我下棋吧。”
宋义笑笑, 一派赤诚的样子:“实不相瞒,刘大侠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所以我不禁心中怀念, 想与你亲近。”
纪无锋故作不解:“故人?”
宋义看向窗外夜空, 神色略带忧伤:“是我的一位好友, 只是因为一些意外,他已经去世了。”
“原来如此。”纪无锋点点头, 心中却一片森然。
“不知你可有兄弟姐妹?”宋义突然问,“北域至此距离遥远, 你孤身前来,家中父母可有人孝敬?”
纪无锋不慌不忙,脑中想起了在朗云阁的易伯和小曲:“家中老父亲自有妹妹照料。”
“没有兄弟了吗?令妹若要嫁人……”
“我妹妹是要招婿的,倒不用担心。”也不知小曲现在什么样了,纪无锋不禁露出微笑。
听了这些,宋义心中又松了口气。恰好此时侍女端来夜宵,宋义说:“来,尝尝我们殷城的特产,碧槐羹,用新鲜槐花与荷叶熬制,这可是全大齐独一份的做法。”
只见一碗清碧汤羹端来,槐香扑鼻,纪无锋舀起一勺,闻了闻,尝了一口:“唔,果然好吃。”说着,就大口吃起来。
见他吃得香甜,宋义心中更轻松一分,当年自己请纪无锋吃碧槐羹时,他非说这羹有股酸味,只尝一口就不肯再碰了。想来大齐地域辽阔,有一两个面容相似之人也是正常的。
一碗吃完,纪无锋放下碗勺,装作好奇打听:“四少爷,不知你那位故人是谁?”
宋义一僵,鼻子轻皱,但随即恢复正常:“想必你应该知道,七年前那次武林大会上,锦绣山庄二公子纪无锋一举夺魁,然后……”
话音停顿,宋义看向纪无锋,纪无锋满脸茫然,突然反应过来,说:“你那位故人,在双青坪血夜里死,那个,遇难了?”
宋义被噎了一下,说:“我的朋友是纪无锋。”
“纪,无,锋?”纪无锋念着自己的名字,感到一阵荒谬,“他不是血案凶手,被打入雷音谷,结果死了吗?你居然怀念这样一个人?我难道和这种江湖败类长相相似?”
“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是被诬陷的,凶手另有其人!”宋义激动地站起来,快步在屋里来回踱步,“你不认识他,他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行走江湖向来行侠仗义、与人为善,就算有不满和争执也是当面解决,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仗着自身武力为非作歹之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种泯灭人性之事!”
宋义努力将愤愤不平表现出来,但纪无锋冷眼看着他,只觉得好笑:“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他一副道貌岸然的公子皮囊下面,藏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心思。”
宋义像是被针扎到一样,全身一抖,猛地停下来,盯着纪无锋:“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纪无锋此时又恢复了之前的声音:“四少爷,你怎么了?江湖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都这么说?”宋义喃喃着,“都这么说?谁在说我?谁在说我?”他手指开始颤抖,头也开始时不时抽动。
纪无锋轻轻皱眉,站了起来,走到宋义身边:“你怎么了?”
宋义抽动着看向纪无锋,突然一把拽住他的左臂就要撸起袖子,纪无锋与他撕扯,居然力不敌他,袖子终究被扯开——一道泛白的疤痕暴露出来。宋义盯着那条疤,声音嘶哑又颤抖:“这里,就是这里!你死了,你应该死了!怎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还活着!”
见他呼吸十分急促,眼中赤红,青筋暴露,纪无锋想了想,轻松说:“宋义?”
“啊!”宋义大叫一声,被火钳烫了一般撒开了手,“纪无锋!你别过来!别过来!”
正巧此时窗扇被风吹动,咔哒一声,宋义一下子跳开,抓起桌上的茶壶向窗户掷去,“啪”一声,瓷片四散掉落。
“四少!”八字胡护卫立刻冲了进来。
宋义瞪大着眼,指着他吼道:“出去!”
八字胡护卫看看宋义,又看看纪无锋,低头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哈……哈……”宋义大口喘着气,抽搐着蹲了下来,扶着身旁的椅子坐在了地上。
纪无锋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四少爷,你记住,我是刘八里,不是什么纪无锋。纪无锋早就被你害死了。”
“我没有……”宋义晃着头,脸色苍白,冒出冷汗,“我没有害死他,是杨三宁那老东西下的手,是他。”
纪无锋眯起眼,问:“七年前的双青坪血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义惊恐地看着纪无锋,开始啃自己的指甲:“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爹只说让我晚上别在那。”
这里面还有宋俊波的事?
纪无锋拿起宋义身上那块玉佩,问:“那这是什么?”
“是神鸟!练鹊神鸟!”宋义突然有了底气般站了起来,他双手颤抖着捧起玉佩,满脸痴然,“神鸟会保佑我的,哈,哈!”
31/113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