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避嫌。”马文州冷冷地说。
“避什么嫌?”
马文州指着王雨云:“他上辈子是我老婆。”
王雨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语无伦次道:“马哥!你别跟珑哥家小孩学,乱点鸳鸯谱啊!”
马文州脸冷得要结冰:“什么乱点。你就是。”
齐灼都要起立鼓掌了。
好好好,大情种都到你们那去了是吧!
但马文州的理由确实充分。齐灼也只能认栽,找上级调人。
黎予只当是放大假了。他问:“我们这些嫌疑人住哪?”
后勤员把几人带到三楼去。
活人住不了小罐子。
唯处办三楼是牢房,基本的维持生命还是可以满足的。
说是床,其实就是一层木板铺床单。
黎予对有饭吃有床睡颇为满意。
他热情发问:“珑珑今晚上跟我睡吗?”
鬼是不用睡觉的。狐狐围脖盘住江珑的脖子,冲黎予龇牙。
黎予和蔼微笑:“大侄,口水掉下来了。”
狐狐闭嘴。
江珑没搭话,认真考虑要不要把戏做到位。
王雨云住在隔壁,两眼射出狐疑的射线。
左右鬼不用睡觉,跟黎予盖着被子纯聊天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江珑点点头。
高知觉拍拍王雨云的肩:“睡你的觉去,还打算听墙角?不怕耳朵长针眼。”
王雨云哦了一声。
阿千是不能待在这里的,它用威胁的目光看了黎予一眼,对方完全没领悟到它的想法。
“好啦,知道啦。”黎予伸手撸狐,“我会早日跟你小叔修成正果的,嗯?”
阿千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口,转身跑了。
牢门关上了。
屋里就一张床,一个马桶,一个洗手台,连个窗户都不带开。
黎予在床沿上坐下:“头一回来吧。”
江珑点点头。
“阴司的活人牢房大多是这德行,没有窗户会更有压迫感一点。”黎予说,“早年间——就是我刚上班那会,就跟古装电视剧里那种牢房差不多,压根没有卫生设施,上完厕所就刨土埋上。”
江珑在黑暗中笑了一下。
“马文州和小王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再遇见你的那天凌晨。”黎予说。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很冷吗?”江珑往旁边挪了挪,“鬼阴气是很重。”
“高兴的。”黎予声音里带笑,“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呢。”
“我们两个重新坐在一起的这天?”
江珑想了想:“是啊。算起来,我也才死了不到半个月。”
“十一天。”黎予纠正。
“十一天前……我给三只小猫开了治猫藓的药,给一只金毛开了帮助消化的药物,还给一只小猫咪做了异物取出的手术。”江珑靠在墙上,牢房施过法力的墙壁很有实感,“小家伙两岁,是只狸花,吞了一根火腿肠的皮,卡住了,一直干呕。”
“功勋医生。”黎予的声音诚恳,“小狗小猫们会感谢你的。”
江珑哼笑:“本名医出场费也足够高的。”
“那我们大医生现在也跟我待在一起。”黎予也靠在墙上,“以前谁知道咱俩还能有机会靠在一张墙上聊天。”
墙壁的凉意透过衣物传到身上。
“我有点分不清白天黑夜了。”江珑突然说。
黎予微微偏头,没有光源的房间里,视觉被无限削弱,他没法看见江珑落寞或者遗憾的眼神。
“这是……正常的。”黎予低声说。
白天黑夜的分别在他这里同样不明显,只有日期的变换能给他提醒。
“刚开始上班的时候,我不适应昼伏夜出的作息。而且唯处办办案,单打独斗的时候太少了,往往要连上两三天班,没时间合眼。”
他搓搓脸:“最危险的一次,我跟老李一块去出一个案子,正跑着高速,我睡着了。要不是老李叫我,我就开着车钻前头货车车底去了。”
“沟通阴阳,本就是逆天而行了。”
他的一句话哽在喉头,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江珑的声音似乎近了些,他问:“你说,马文州等的这几十年,有没有后悔过?”
“老马……也许吧。”黎予说,“我很小的时候其实见过他,师父也和阴司有些往来。”
“他那时候比现在冷多了。睁着他那死鱼眼,一副死了老婆的死样。”黎予把自己讲笑了,“结果还真是死了老婆。”
“这么多年,他有没有找过小王呢。”江珑说,“等到一个根本不认识自己的人也很痛苦吧?”
“感情么。不管他现在是怎么想的,至少他等到了。剩下的就留给造化吧。”黎予说,“我看他压根没准备告诉小王的。”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江珑问。
“……我不知道。”黎予轻声说。
“可是你爱我?”
“那我应该怎么告诉你呢。”黎予说,他有些焦躁地揉了揉脸,“我想……和你有肢体接触?”
江珑坐得更近了一些。
他试探着碰到了黎予的手。
“这样吗?”
黎予笑了一声,他声音里带了些别的东西。
“比如说莫名其妙的心酸。”黎予说,“明明你就在这里牵我的手,但是还是会有点难过。”
“为什么,接触幅度不够吗?”
江珑坐得更近了一些,两人侧身贴在了一起。
空气沉静了一会。
江珑问:“要接吻吗?”
黎予站了起来。
身边猛地一空,空气里只剩下衣物摩擦的声音。
江珑有些惊讶,他没准备一步到位。
空气里响起一声微闷的响声,像是骨头和地面相碰。
黎予摸索着,从方才的位置摸到江珑的手背。
他半跪着握紧了江珑的手,语气真挚诚恳。
“爱的感觉就是无条件希望对方好。”他说,“所以马文州不会主动去打扰王雨云的生活。办事员身上阴气很重——”
他叹气:“虽然已经知道了六道轮回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很怕你死。”
江珑没有缩回手。他身上散发着平和的气味。
黎予小心翼翼地把他冰凉的掌心贴上自己的脸。
“我爱你,你爱不爱我没关系。即使这是任务,我也希望你能完成得舒服一点。”
江珑又问:“要接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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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吻
空气沉沉地静下来。
江珑似乎听见一声叹息。
等到空气中的尘埃都安静地沉降,他听见黎予轻声问:“你愿意吗?”
他张了张嘴,黎予继续问:“你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
“因为……气氛到了?”
黎予又沉默了。
江珑动了动鼻子。
气流把地面上细碎的灰尘搅动,在黑暗里飞舞起来。
黎予说:“如果有一点点光,我们现在就能看见灰尘折射光线的样子……和星星是一样的。”
他起身,摸索着捧住江珑的脸。
江珑问:“那我们算是在看不见的星空里接吻吗?”
黎予没有回答他。
他试探地、坚定地贴上江珑的嘴唇。
冰冷的、柔软的。
江珑的手心覆上他带着温暖体温的手。江珑没有告诉过他,他现在触碰起来太烫了。
这是个短暂的吻。黑暗掩盖了太多东西,黎予还需要确认一些东西。
他轻轻亲吻江珑的鼻尖:“讨厌吗?”
他能感受到江珑用指尖摩挲他的手背。
“感觉……还不错?”江珑说,“你亲起来好烫。”
他起了点坏心思。
“是啊,你现在就像变温动物一样……恒温的环境可以把你捂热吗?”
江珑笑。
“试试就知道了。”
唇齿相依。
这是个更深入的吻。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感受手指触碰皮肤时微微凹陷的手感。
江珑的手指凉得像一块终年不化的冰。
黎予忍不住伸出手,沿着他的手腕向上攀缘,触碰到冰冷的后颈,轻轻捏着皮肉下的脊骨。
细碎的发梢扫着他的手指,到了该修剪的时候。他又遗憾地意识到,江珑的头发再也不会长长了。
契鬼敏锐地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有些挣扎,被他扣住后脑吮吻舌尖。
到了不用呼吸的家伙表现得有些喘不上气的时候,黎予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
江珑靠着墙壁喘气。
黎予摸他的头:“现在呢?”
江珑用手背感受嘴唇的热度,小声说:“还不错。”
黎予低沉地笑,笑到最后抽了抽鼻子。
“我也觉得还不错。”
空气有些安静,静得能听见黎予的心跳和呼吸。
它们都很缓很重,江珑有点难受,下意识渴求更多。
黎予拍拍膝盖上的灰,坐在他身边。
江珑说:“所以契鬼和宿主是一体的。”
“对,选择喂血的宿主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通过原始的繁衍行为。”
“它会让我爱上你吗?”
黎予哼笑一声:“不会。只有相爱才会选择结契。因果关系倒了。”
他一头栽倒在窄窄的床板上,捂住脸,声音闷闷的。
“要是我几年前就跟你表白该多好。”
他似乎一条一条掰着手指数着:“你想啊,我各方面条件配你勉强够料,既不是一时兴起要跟你发展关系,又跟你在一起待过这么长时间,现在连办公室恋爱都占了。”
他给出结论:“如果你也喜欢我,那咱俩就是天作之合啊。”
“事实上也是。”江珑说,“你本来就是我的情劫。”
黎予又不说话了,江珑听见他心跳快了不少。
两人沉默了一会,江珑伸手推他。
“老黎?老黎?”
黎予攥住他的手:“怎么了?”
“没事,听你心率不对,怕你身体不舒服。”
黎予握着他的手不放开,坐起来:“你是怎么看待情劫这个概念的?”
“一段可能会伤害一方的感情?”江珑语气认真,“是命定的吧?”
“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黎予说,“咱俩来想想,什么样的情况下我会伤害到你。”
“……肛/裂?”
黎予把他的手撒开了,剧烈地呛咳起来。
“不是,你,我……”
江珑乐了出来。
黎予听着对方纯真的笑声,讲道理也不是,不讲道理也不是。
“我是傻X吗,当了这么多年男同,一点生理知识都没有?”他脑壳胀,“去除其他因素影响,这条排除!”
好学生江珑举手:“黎老师,其他因素是什么?”
黎予的目光透过黑暗刀子一样定在他身上。
“上下呗。”他听见对方说,“我不认为这个问题有什么悬念,毕竟这一米八小床你睡正好,还有一厘米的空。”
江珑踹了他一脚,直接挪到床脚。
身高问题算是踩雷了。
黎予念高中那会还是篮球队的,偏没有人明面上喜欢他。原因无他,装逼呗。
他那时候最喜欢把手搭在江珑肩上,一方面宣誓主权,另一方面高度正合适,还能预防肩周炎。
江珑怒道:“你怎么不把一米八五画张符贴在脸上?!”
“一米八八。”黎予好脾气地纠正他,“我后来又长了几厘米。”
他站起来撩开上衣:“要不要摸摸哥哥腹肌?”
江珑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肚皮上,啪的一声。
黎予“嘶”了一声弯下腰。
江珑怕自己力道控制不好真伤了他,忙问:“没事吧?”
“好痛。”黎予说,“心好痛。你打我。”
江珑没心思心疼他了,收回手往胸前一抱,躺下准备闭眼睡觉。
黎予也没什么旁的心思,安安分分地躺上床。
江珑后背贴到墙上,黎予凑合能躺平。
他两只脚伸在外头晃悠,问:“你真要在这过夜啊?”
“我一点也不觉得我是狐族的人。”江珑说,“这一切跟一场梦似的,也许睡醒了我就回到原来八点打卡上班的生活了。”
黎予把手递过去,放在他悬空的耳下。
江珑僵了僵,把头垂下枕在他手腕上。
“这对我来说真的挺奇怪的。”江珑说。
两人又沉默了。
黎予说:“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从上小学开始,大家都有爹妈,就我没有。刚念书的时候,我和别的同学提过那些‘看不见的朋友’……后来被老师找家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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