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珑沉默。
忽然,他指着脚下:“下面有东西。”
马文州踩踩脚下的朽木:“大概是人尸。”
他蹲下身,指尖触碰木板,而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出拳——
木板应声而碎。
江珑看着地上的窟窿,面色微微呆滞。
“抓紧。”马文州说,“这艘船得处理,日后结构不稳,毒气逸散,外面的人可就完了。”
江珑点头。
下面的气氛更为阴冷。
江珑落到下方,惊诧道:“竟然还有鱼群。”
船舱大半被水淹没,水中有鱼群游动,几乎称得上快意。
船舱底部沉积着层层森冷的白骨。
江珑捡起水底被泡发的证件,艰难地辨认纸上模糊的文字。
“卢会市……?”江珑疑惑,“卢会市周边没有河道,这艘船怎么会停在这里?”
“卢会没有,它以前的下辖县辽清有。莲湖的水还要汇入辽清的归湖中。”
江珑点头。
辽清二十三年前就已经从卢会的辖区分出,归到邻市治下。
“那这艘沉船的历史颇为久远了。”
江珑从迈入船舱就闻到狐鬼的气味,低头在骨骸中翻找起来。
“好奇怪……这里不光有人骨,还有很多鱼类的骨头。”
江珑说:“难不成成了鱼类的共用冢?”
马文州朝他走出几步,心中忽然生出怪异的感觉。
他脊背忽的有些发冷,取出灯盏向头顶照去。
“不用找了。”
他们头顶本该是舱室墙壁的那块木板上,用黑褐的颜料画着诡异的纹路。
仰头看去,正好是……一只狐狸。
它慈祥地眯着眼,温柔地注视着他们,又令人遍体生寒。
马文州说:“不是共用冢,是祭坛。”
江珑用力眨眨眼:“我们离狐鬼的某个部分很近了,也许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马文州朝破口走去。
那是个溃烂的裂缝,顺着船板的纹理碎裂开来。
马文州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
江珑在他身后说:“看来就在这里了。”
水底的鱼群蓦然惊惶起来,用坚硬的头部试图攻击面前的人型。
可惜两人已经不再拥有生物意义的实体,这样的攻击并无用处。
“江珑,抓紧。”马文州说,“它来了。”
江珑没有多问。
他将符咒快速贴在结界边角,用力一击。
那漂浮于船体边界的一根纯白毛发缓缓飘落在他手心。
马文州起身果断道:“快走!”
两人迅速原路返回。
江珑刚刚触及锚的边界,一声巨响,水底的船身四分五裂。
气泡被暂时封闭在淤泥之下,水流搅动,有什么在穷追不舍。
离开水面的前一秒,江珑回头看去。
那是一条巨大的鲟鱼。
黎予站在岸边,看见马文州的脸色,问:“不顺利?”
“还算顺利。”江珑说,“拿个袋子。”
他把那根狐毛装进证物袋中。
马文州朝黎予伸出手:“杀威棒。”
黎予递给他。
马文州跳入水中。
水面忽然扬起一片巨大的鱼尾——
它在月光下闪着曼妙的银光,可下一刻拍打水面的力道又凶狠至极,巴不得将窃贼碎尸万段。
王雨云小声问:“没问题吗?”
“没问题。”黎予说,“他用杀威棒比我顺手多了。”
湖面波涛起伏,底层的泥沙上涌,把水面搅得青黄一片。
三人在湖边等待了几分钟。
马文州浑身带血地上岸,把一颗珠子递给黎予。
王雨云探头:“这是什么?”
“内丹。”马文州说。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苦味道。
“你不会去撕它苦胆了吧?”黎予问,“内丹还能塞在苦胆里?”
“不在。有腐蚀性,弄破了。”马文州说。
远处船屋的起伏渐缓,渔人打着手电筒出来查看情况。
黎予远远看见,问:“老乡,今天湖里啥情况啊?”
渔人原本看他和王雨云两人结伴,掏出了手机准备远离。
听见黎予叫他,他迟疑了片刻,走上前。
“大概是湖里大鱼啥的打架吧。”他说着,扫视黎予和王雨云的装束,“你们深更半夜的,来湖边干啥?”
黎予龇出两排牙:“快毕业了,找刺激。”
他看向真正的大学生王雨云,王雨云接话。
“我们是J大的。”王雨云嘿嘿笑,掏出学生证,“马上毕业了嘛,我室友说去旅游景区没意思,就来这边了。”
“这边也没地住,最近的宾馆也有二里地。”渔人疑惑,“你们大学生还挺有想法的哈。”
“对啊对啊。”王雨云两眼放光,根本不像演的,“我们俩准备在车里过夜。”
黎予点头:“我们其实是返程了,之前自驾去A省那边,听说莲生湖好看才来的。”
“半夜能看啥。”渔人摆摆手,“那你俩注意安全,要是出啥事了警察还得叫俺们去问话咧。”
“那县里最近有没有集啊?”王雨云问,“咱莲峰当地有啥好吃的不?”
江珑站在一边看王雨云越装越起劲,戳戳黎予:“你别把孩子教坏了。”
马文州在水里洗洗刷刷,湿淋淋地上岸了。
渔人指了几个当地的早餐铺子,王雨云兴高采烈地道别。
黎予问:“你还真准备等到早上去搓一顿?”
“下次一定。”王雨云说。
马文州的通讯设备亮起来,他说:“先走了。有事烧纸。”
黎予挥挥手,江珑说再见。
王雨云拘谨地说再见。
“诶,所以马哥是有通讯设备的?”王雨云后知后觉,“那为啥每次都烧符?”
“快啊。”黎予说,“他那种级别,很少会有解决不了的东西了。刚刚就是不高兴,想玩一下。”
“啊?”王雨云呆滞,“好难理解,有什么类比吗?”
黎予托腮:“单体导弹吧。他怨气可深重了。”
王雨云头顶又笼罩上一层乌云。
江珑摸他的头:“不是你的问题。你不是他执念来源的附庸。”
“是啊。”黎予感叹,“像我和你珑哥这样的,古往今来都不一定能数出多少。他和他师哥只是不够特殊罢了。”
王雨云甩甩头发,问:“那那个内丹怎么用啊?”
“带回去养着呗,就像养纪蓉一样,等着审讯。”黎予说,“不过这次比较确凿,用不着再等了。”
“回去吗?还是吃顿早饭?”
王雨云发着呆,发现黎予是在询问自己,猛然惊醒。
“回去吧。”他说,“莲峰也算是伤心地了。”
“要是按牺牲人数,全国都是伤心地。”黎予说,“我们的同事其实也是受保护对象的一员,记住这点就好了。”
江珑点头。
死了还能闻到别人的饭香,真是太折磨了。
一阵引擎的响动,车门被两人分别关上。
狄世从工位上抬起头:“回来了?怎么样?”
黎予把坛子咣当放在他办公桌上:“抓到个大的。”
“大的?”狄世笑,“多大?”
“不清楚,老马处理的。你自己看看?”
狄世掀开坛子,看见坛底茕茕孑立的一颗白珠。
他微微张大了嘴,抬头严肃道:“怎么把这种东西掏回来了?”
“老马处理的。”黎予表情委屈,拖着长音,“他心情不好,谁敢拦着啊。”
狄世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放假。”
“放假多好啊。”黎予说,“可是拥墙案那边还没结束,还得跑回去。”
“行吧,养着吧。”狄世叹气。
江珑上前把手中的证物袋递给他:“还有这个。”
狄世看见里面的一根狐毛,差点蹦起来。
他咬牙切齿。
“你们俩下次再这样对证物,就等着吃处分吧。”
王雨云蔫蔫地打了招呼,见没什么事,回屋赶毕设去了。
杨汐从医务室探出头问:“小王怎么了?黎予,你给人家下降头了?”
“伦理问题。”黎予说,“给孩子放个假,让他回去体会一下家庭生活就不会那么纠结了。”
“伦理问题?”
“就类似于忒休斯之船之类的……”黎予含糊其辞,“这种东西,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让孩子自己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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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总结:
小黎收获了老婆,小江收获了很会蹭人的毛绒大侄。老马收获了新一轮的自我埋怨,小王收获了对人类感情的惊诧和对前世那位仁兄的怀疑。
哦,小王还有越来越近的毕业设计终稿提交日期。
第28章 日常
狄世不是地主的风格,也没赶人,让黎予江珑暂且歇歇。
黎予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回房间抱了会猫又翻来翻去,不知道找些什么。
他路过窗边第三回的时候,江珑终于忍不住了,问:“找什么呢?”
“你看见闺女疫苗本了吗?”
“疫苗本?”江珑疑惑,“没看见。白白和花花要补疫苗了吗?”
“时间差不多。我之前交代了小关,不知道他有没有把疫苗本放进来。”
他摁亮屏幕:“我给他发了消息,不过这会他估计有事,还没回。”
江珑问:“确定没有找到吗?”
黎予摇头。
他的手机响。
黎予接起电话:“喂?”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俩孩子的疫苗本之前放进行李里了吗?”
“什么……猫砂盆的夹层?”
黎予出去了。
白白跳上江珑面前的茶几扒拉香炉时,黎予又推门进来。
白白见他来了,跳到地上。
“早知道不买这么高级的猫砂盆了。”黎予说。
江珑问:“什么样的猫砂盆还能放疫苗本?”
“也不是,就是后面有个挂铲子的小篮子,塞东西很方便,估计小关塞进去,然后忘了。”黎予说。
江珑笑:“上次阿千用了航空箱,不知道这次花花会不会生气。”
“生气也没办法,尊贵的狐族少主哪有航空箱啊,当然要借妹妹的用一用。”
他把花花举起来亲:“是不是?”
江珑无奈地摇头。
黎予凑过来:“研究得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解释解释?”
江珑把手里四指厚的法器使用细则放在桌上:“差不多吧,实操当中不明白的再问你。”
他挑起眉头看黎予:“反正我和你分不开,不是吗?”
黎予哼笑,靠得更近些:“我嘴痒。”
江珑笑着:“嘴痒去猫抓板上蹭蹭……唔……”
唇齿厮磨片刻,黎予很爽快地把他放开了。
“你看着香炉,别被刨了。”黎予瘫在床上,“我眯一会,香烧完了叫我。”
江珑嗯了一声,翻开另一本大部头。
火速进入老夫老妻模式是黎予没有想到的。
伴侣太迟钝的缺点就在于很难找到对方会心动的点,而上回江珑傻乎乎地说心动还是讲猫……
黎予郁闷地翻身。
江珑翻书的声音很轻,看着看着有些入迷。
他还是觉得这些东西像是什么游戏说明书,只是他要和黎予打一把双排。
花花跳上茶几,用后爪扒拉香灰。
“哎——花花——”
江珑紧急把猫抱起来,拎着后颈蹿到猫砂盆旁边,把它安置进去。
黎予倒在床上竖起一根手指:“我就是提醒你这个。”
花花方便完,潦草地埋了几下,跳出猫砂盆找个地方窝着去了。
黎予说:“我以前还在阳台上养养花,它俩老是把盆扒倒。”
“我本来以为是调皮……结果后来怕它们扎了爪子,安了监控,发现是想在花盆里拉野屎。”
“……小时候习惯了吧。”江珑说。
“所以我只养仙人掌。”
江珑有点想笑,但又不想助纣为虐,撇撇嘴坐下继续看书。
白白跳上床头柜,一个俯冲撞在黎予肋骨上。
黎予拱起身子发出一声夸张的叫喊。
“你要杀了你爹啊?”黎予把它拎起来,“不就是扎你屁股?”
花花也凑到旁边闻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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