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皇太子的衮冕!
柳柒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看向昭元帝:“陛下……”
朝中人人皆知二殿下不受圣宠,陛下仅有的三个儿子里,唯独他这位嫡出的皇子需以君臣之礼和陛下相处。
皇后娘娘走得早,赵律白又无母族可依靠,这些年处处受人掣肘,就连端午佳节都无法从昭元帝那里分出几分父爱。
如此处境的一位皇子,想要争夺太子之位何其艰辛?柳柒业已做好了赵律白被封王授封地的准备,岂料陛下竟暗改主意,将本该是王爷穿戴的祭服换成皇太子的衮冕。
他完全猜不透陛下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如果是前者,那么二殿下这个太子不一定当得长久;若是后者……陛下为何要处处冷落二殿下?
正当柳柒疑惑不解时,昭元帝问道:“柳相觉得殿下的祭服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柳柒回神,拱手道:“臣觉得甚妥。”
昭元帝微笑道:“此事朕尚未对外公开,还望柳相暂且替朕守住这个秘密,二殿下那边也别去说。”
柳柒怔了怔,旋即应道:“臣遵旨。”
既然陛下要册立赵律白位太子,那么及冠赋词就要更改。为免节外生枝,柳柒离开清居殿之后没有返回礼部衙门,而是就近去了丞相办公的都堂,在那里秘密拟了一份赋词,转而亲自呈给昭元帝过目。
等他忙完这一切已是掌灯时分,柳逢见他疲惫不堪,遂问道:“公子,现在要回府吗?”
柳柒坐入轿内,用指腹轻轻按揉眉心:“去衙门一趟,还有些小事未处理。”
今日虽奔波劳累,心底却甚是舒爽,太子之位总算有了着落,他也可以暂歇一口气了。
这个点衙门内的官吏大多都已离去,仅几位当值的还聚在一处唠嗑。
吏房的桌案上摆了一碟瓜子两碟水果,几人就着这些小食开始议论起明日二皇子及冠之事——
“宫里没什么消息传出来,估摸着二殿下这回只能被封王了。”
“这不是明摆的事实么,二殿下不受宠,德才兼备又如何,怎争得过有亲娘亲舅舅扶持的三殿下?”
“话可不能这么说,事关国祚,册立储君一事陛下断不会马虎,毕竟凭一己喜恶封王封侯封太子乃昏君所为,咱们的陛下仁厚爱民,岂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你们可别忘了,陛下这么多年迟迟不立储君,多半是为了迎回先帝的遗腹子。本就有太子,如何再立?”
“先太子早就随孝贤仁德皇后葬身在凤仪宫了,哪还有什么遗腹子?”
“陛下既然认定先太子还活着,我等作臣子的岂能揣测圣意?”
“别管什么先太子不先太子的,咱们尚书大人可是二殿下的左膀右臂,跟着尚书大人押宝准没错。”
“那可不一定,我倒觉得三殿下胜算的可能性——”
这人话音未落便止了声,他迅速从凳子上弹跳而起,对门外那位紫袍金带的青年拱手揖礼:“柳相。”
其余几人也循声回头,纷纷起身揖礼:“见过柳相。”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是否将方才的对话全部听进耳朵里了。
柳柒点点头迈步入内:“我来取几本旧册子。”
一人问道:“柳相需要什么册子,卑职替您寻来。”
柳柒将自己所需的几本册名报给他,旋即坐在桌前静静等候。
桌上堆满了瓜壳果皮等物,余下三人见此立马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拂走秽物,而后默默站在一旁听训。
柳柒淡声开口:“尔等方才所谈论的事,本官只当没听见,若这话叫别人听去了,莫说你们项上人头不保,恐怕家里人也会遭受牵连。”
那几人战战兢兢齐声应道:“卑职不敢!”
柳柒抬眸看了他们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待取来册子就离开了,途经礼部司公房时,见里面掌着一盏灯,便去瞧了瞧。
房门应声而开,伏在桌案上的人惊恐地抬起头来,见来人是柳柒,神色渐渐平和,继而起身向他揖礼:“下官祝煜见过柳相。”
柳柒道:“礼部司不需要留人当值,祝大人为何还在这里?”
祝煜垂目应道:“下官尚有公务未处理完,晚些再回去。”
自从上次与他交接册目之后,柳柒就没再见过祝煜,眼下才过去小半个月,这位探花郎整个人似乎轻减了不少,本该清冷俊雅的面容,如今莫名多了几分沉郁,全无当日打马游街时的少年意气。
柳柒微蹙着眉,关切道:“祝大人可是不适应礼部的公务?”
“下官并无不适,”祝煜抬头,眼底有几分惑色,“敢问柳相,可是下官有何懈怠之处,令您生厌?”
柳柒展眉:“我见祝大人气色不佳,便有此疑问,祝大人勿要多虑。”
祝煜淡淡一笑:“下官无恙,劳柳相挂念了。”
回到府上天色已暗,柳柒脚不着地忙碌了大半日,难免疲乏饥饿。
他如今食欲恢复,不再惧怕油腻荤腥,腹中的孩子更是怪胎般的存在,只要他这个做父亲的安然无恙,不论吃下什么东西都不会伤害孩子一分一毫,是以柳柒没有任何忌口,全凭喜好进食。
他回到后院更换了常服,很快便有小厮将晚膳送至房内,依旧是三菜一汤,并两碗米饭两双玉箸以及两把汤匙。
柳柒拧眉:“为何又备了两副餐具?”
柳逢道:“这是给云大人准备的。”
昨天傍晚,云时卿踩着点来到相府,正好赶上柳柒用晚膳,他厚着脸皮蹭了饭,离去时还叮嘱了柳逢,让他明日多备一份餐具。
没想到他竟如此听话,真给那人备有碗筷,连汤匙也不落。
柳柒侧目而视:“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柳逢:“……听公子的。”
柳柒虽呛了他一句,却并没有让他把碗筷撤走,只默默坐下开始用膳。
不多时,院内墙角处似有脚步落地的声音,柳逢朝窗外看去,果真是云时卿到来了。
云时卿为了夜行便利,时常以玄衣为主,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袭红绸锦衣,更显风流与张扬。
柳柒兀自埋头用膳,对他的出现视而不见。
柳逢识趣地退出屋子,并贴心地拉上了房门。
云时卿在桌前坐定,打趣道:“柒郎肯给我留饭,却不肯留我在此过夜,用过之后就翻脸不认人,当真是无情至极。”
柳柒不悦地抬眸:“要么吃饭,要么滚。”
云时卿拿起玉箸默默扒饭,不多时又开始聒噪:“大人听说了吗,最近京中的书坊又开始刊印话本了,其中以《宿敌丞相惹风月》第二、三卷最为畅销,里面的内容不及往常那般淫-秽了,有所收敛。”
柳柒眉心突突直跳:“你以前看过?”
“大人虽下令查禁了那些话本,但黑市里依旧有孤本,我花重金收购了几册,闲来无事翻阅了一通,故事虽无趣,但胜在情-事香艳。”云时卿暧昧一笑,“下官每次与大人玩的那些,都是从书中学来的。”
柳柒凭借良好的教养压下了心头的怒意,没与他争执,亦未吵闹,权当是饿昏了头,所闻所见皆是幻觉。
云时卿又絮叨了一会儿,见他不搭理自己,这才安安静静地用膳。
饱足后,柳柒去花园散步消食,云时卿虽然在他的后院里无法无天,却始终顾及着他府上有旁人设下的眼线,便没去招惹是非。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异香从窗外飘来,云时卿警惕地投去视线,却发现那异香很快便消失了。
这香气邪得很,似乎有些熟悉。
云时卿沉思片刻,猛然记起了这味道的来源——执天教教主沐扶霜!
他迅速跳出窗外,如墨的夜色中残存着一抹余香。
【作者有话说】
本章里关于皇太子衮冕的描写参考自《宋史.舆服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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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并肩又作战
浴房里灯烛明亮,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子温泉活水的硫磺气息。
柳柒从浴池起身之际,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他迅速勾过浴巾披在身上, 极目望去, 一袭绯衣匆匆走近, 隔着纱幔问道:“你没事吧?”
柳柒拧了拧眉:“你希望我有事?”
云时卿没与他逗趣, 正色道:“沐扶霜方才出现在相府里,我以为他是来找你麻烦的。”
不待柳柒疑惑,他又道, “你且多加小心, 我跟过去瞧瞧。”
云时卿的轻功堪称一绝, 他与柳柒虽厮混了数日,却极少在相府过夜, 每每离去时都是三五更天,从未惊动过街道上巡卫的禁军。
云时卿今日穿的是一件绯色的圆领锦衣, 不利于夜间行动,但他还是追着那抹异香穿行在宵禁之后的汴京城里, 越过数条街巷后,终于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高门外——
沈府。
大理寺少卿沈离的私宅。
异香在此中止,云时卿停步不前。
沈离此人与他的老师韩瑾秋一样,同为执法官, 无党无派, 是朝中为数不多的清流人物, 且他年纪轻轻, 又从不与江湖中人打交道, 沐扶霜为何要找他的麻烦?
云时卿与沈离没有公事对接, 私底下亦未过来往, 本不想去管这事儿,但他心底有一个疑问未解,犹豫几息后还是绕到了僻静处翻墙入内。
沈府的守卫不及相府森严,云时卿爬了数日的墙头,于此道早已烂熟于心,轻而易举就避开了当值的护卫。
他循着那香气来到后院,然而偌大的内宅竟无一人把守,寝室内唯有一豆灯影,昏黄幽暗,半点生气也无。
云时卿方才走得匆忙忘了捎一把趁手的兵器,沐扶霜那个老魔头纵横江湖数十载,其功夫与手段了得,上次他仗着有佩剑在手侥幸与沐扶霜过了几招,若是空手搏斗,定无胜算。
他和沈离非亲非故,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险。
正当云时卿决意离去时,一抹黑影踩着墙角的榆树落入院中,来人穿着夜行衣,大半张脸都藏在面巾之下,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眸子。
他手里握着一把做工精湛的长刀,柄上镶嵌着一枚价格不菲的朱红宝石,无需出鞘就能觉察出凌厉杀气。
云时卿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他快步近前将其拦住,低声斥道:“你来干什么?沐扶霜手里有蛊铃,他随便摇一下你半条命都没了!”
柳柒侧眸,淡声道:“我想知道是谁找他要的昆山玉碎蛊。”
云时卿道:“此事不急于一时。”
柳柒冷哼:“蛊没种在你身上,怀孕的也不是你,你当然不急。”
云时卿此刻不想同他吵架,耐心将就着:“大人还是先回罢,沐扶霜的实力远在你我之上,纵是我们联手也未必打得过他。”
柳柒还想反驳,忽闻屋内传出一声闷响,两人齐齐回头,不等云时卿再说什么,柳柒就已提刀冲了进去。
沈离跌坐在榻前,寝衣有些凌乱,似是被人强行从被褥里拽了出来。
沐扶霜双臂环抱倚在床柱上,见有人破门而入,狭长的狐狸眼顿时绽出一分浅笑:“沈少卿,有人来救你了。”
沈离回头瞧去,竟是一位蒙面的黑衣人,他手里握着一把精铁宝刀,足见身手不凡。
沐扶霜道:“阁□□内蛰伏有我教的禁蛊,本座手上这串铃铛开始发烫,此刻贸然前来救人,就不怕本座操控你的生死吗?”
“沐教主在江湖上声名远播,武功造诣更是常人所不能及,何至于用‘飞霜榴火’来助长自身的威力?”云时卿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把佩剑,站在柳柒身旁悠闲地说道。
沈离怔了怔:“云大人,你怎会在此?”
云时卿不答反问:“沈少卿何时与这魔头有了牵连?”
沐扶霜笑道:“本座与他没有半点牵连,本座今夜来此,是取他性命的。”
云时卿不解:“不知沈少卿与沐教主有何恩怨?”
沐扶霜把玩着锐利明艳的红色指甲,疏懒地道:“本座杀人只看心情,不讲恩怨。”
云时卿道:“沐教主快意恩仇,令人钦佩。然而沈离是我朝大理寺少卿,若就这么被你平白无故杀了,陛下颜面何存?朝庭颜面何存?纵然执天教在江湖中的威望极高,可朝庭的百万铁骑也不是吃素的,如果真较量起来,教主是否有胜算?”
“你在威胁本座?”沐扶霜眯了眯眼,哂道,“就算是当今皇帝见了本座也得对本座和颜悦色,你竟拿此事威胁我?”
话毕曲起五指朝他袭来,紫色身影如疾电闪过,只眨眼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柳柒挥刀替他挡下这一击,云时卿知道自己惹怒了这魔头,当即拽着柳柒退出屋外。
“想跑?”沐扶霜鬼魅般的身影立时出现在院中,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本座今日大发慈悲不动用蛊铃,你二人若能接下本座十招,本座就放你们离去。”
柳柒自始至终没有开过口,云时卿用余光了他一眼,而后与沐扶霜讨价还价:“教主纵横江湖数载,即便赢了我们两个小辈也不光彩,如果我们能侥幸接下教主十招,还请教主告诉我,究竟是谁向你讨要了昆山玉碎蛊。”
沐扶霜扬了扬眉,应道:“好。”
云时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柳柒道:“我与这魔头交手时你趁机脱身。”
“用不着你教我。”柳柒说罢便用指腹推开了剑鞘,挥刀刺向沐扶霜。
云时卿也没犹豫,配合他加入了战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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