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就算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吧。
你忘了,谁给你找到随侯珠的?
又是谁给你找到和氏璧的?
“怎么,要我教你吗?”蒋子文道。
对面的文苑闻言,立刻跪了下来,仰起脸道:“请公子责罚。”
李雁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要我去打她?
蒋子文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李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恶霸土匪,不,连土匪都不如。
怎么能打得下去手哦。
蒋子文说:“李公子果然怜香惜玉,给你个机会,你都不动手?”
李雁:我怕今天动了手,明天就没手了!
他一步三回头,左右看看蒋子文,伸出手,高高抬起。
蒋子文眉头一挑。
李雁手轻轻从文苑脸颊滑过。
文苑松了口气。
“打完了?”蒋子文问。
李雁猛点头。
没打完也得打完了。
没看着蒋子文脸色难看的都快拧出水来了?
“继续。”蒋子文端起了茶。
文苑的眼睛登时瞪大了。
蒋子文依旧端着茶,和戏馆里那群看戏的大爷一样。
李雁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也是瞪大双眼。
蒋子文眯起眼,真是有默契,两人反应竟然如此一致。
“李雁,我今日给你个机会,你和文苑的恩怨,在此结清。”蒋子文道。
李雁心道,原来是怕我日后算账,对你这准小妾下狠手!
蒋子文登时觉得,自己这一腔热切,全都喂了狗。
而且是一条喂不熟、随时准备咬你一口的狗!
李雁挽起了袖子。
蒋子文既然想拿他做笺子,他也就不客气。
看着文苑眼中的恐惧与怨毒,李雁闭上的眼。
文苑姐姐,要怪你就怪蒋子文吧。
其实你记恨我也没关系,反正被人记恨也不会少块肉。
李雁抬起手,一巴掌闪过去,啪地一声,响亮清脆。
比他自己想的,声音还大。
这房间太大了,还有回声。
文苑被抽倒在地,嘴角流下一道碗延的血迹。
李雁看着自己的手,上面的血迹又多了些。
“继续。”蒋子文说。
“够了。”李雁道。
“那日你挨了多少打,今日都一一还回来。”蒋子文说着,如炬目光从面具的两个黑洞中射出来,镇住了所有人兔死狐悲的小心思。
杀鸡儆猴。
一个损害到主子利益的奴婢,就算再得力,就算再得宠,也是要被教训的。
这就是她的命。
李雁读到了她的命。
可是没读到自己的。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被打杀的那一天,也是这样被一下又一下,活活打死。
眼前一片血肉模糊,躺在地上的文苑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分不清样貌的肉。
她又直起身子,李雁依旧看不到她的脸。
这次,他没有再犹豫——
啪。
不重不轻,没有抡起膀子,也没有手下留情。
她又直起身子。
啪。
等李雁看见,她的两个腮帮子已经肿的老高。
红彤彤的,像是熟透了的油桃,饱满得,快要裂开了。
这是我打的?
李雁有点愣神。
这是我打的!
“继续。”蒋子文道。
李雁回头,看着那张鬼脸,裂嘴一笑:“我手疼。”
打不动了。
蒋子文从那太师椅上起身,就像从御座上起身一样,缓缓走下来:“要我帮你吗?”
李雁急忙摇头:“不了不了。”
再打说不定真的就打死了。
蒋子文转头,看着他:你确定?
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李雁点点头,非常确定。
如果我能成为决定他人生死的神明,我一定选择让别人活着。
或者总比死了强。
蒋子文又转向文苑。
文苑已经快跪不稳了。若不是多年的基本功,此刻她早就摊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
她咬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自己就是两巴掌。
李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上面的镯子可真凉,真绿,水头十足。
磕在脸上,也是真疼。
“算了。”李雁说。
蒋子文问文苑:“你怎么说?”
文苑一个字都不说。
“看来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蒋子文道,“看来本座最近可真是仁慈啊,你们都以为可以随意拿捏本座了?”
所有人都呼啦一下跪了下来,齐刷刷磕头:“小人不敢。”
现在站着的,只有李雁和蒋子文。
李雁有种错觉,他们是在跪自己,不由地手一松。
文苑的腕子落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逼她。
逼她表这个态。
今天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她认错,要么她去死,没有第三种。
李雁急切地看着她,倒像是真的关心。
文苑恨之入骨,谁不知道这人是装的?装的如此之像!
我是宁死不向他低头!
当着如此众人的面,还不如杀了我!
可是,可是死了,就不能继续跟在主子身边了。
她一个人倒是不要紧,可家里的希望,全都指她,她不能死!
文苑重重地磕了一个,咚的一声,以头擂鼓:“奴婢知错了。”
蒋子文垂下眼。
虽然不满意,但李雁不打算追究了。
那便算了。蒋子文说:“诸位的皮,都给我紧一紧,若再让我发现有自作主张有二心的,可就没怎么好说话了。”
他的话中灌满真气,压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
李雁离他最近,自然是感受最深的。
蒋子文这话,全钻进了他的耳朵,顺着血脉,想要掏开他的心,看看里面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
李雁在心里叹气,真是太可怕,还是早点跑了强。
“都散了吧。”蒋子文点了两个人留下。
其余所有人都散了。
有人要来扶文苑,被文苑一把挥开,捂着脸,跑向走廊深处。
李雁见没留自己,也跟着往外走。
有的回到这个楼的位置上,还有的往外走。
李雁混在人群中,差一点就混了出去。
“你想到哪去?”蒋子文的声音又传来。
大厅中尚未离开的人,呼的一下围了上来,正在吃饭的客人不明所以,也伸头往这边看,李雁看到人群中的邓通。
他隐藏在柱子后面,李雁就当不认识他。
这是他的选择。
“金窝银窝不如我的狗窝。”李雁道,“我还是回去吧。”
撒谎。
蒋子文垂下眼。
天正教现在根本容不下你,连三重天的分舵你都不得踏入。
你还能到哪个“狗窝”?
难不成在外面置办了一个“外室”?
李雁琢磨,反正不管到哪,我都绝不会来。
“李公子是有去的地方了?”蒋子文故意戳他伤疤。
李雁嗯啊了一阵:“我准备去……投奔亲友。”
又在瞎说。
所有人心中同时想。
谁不知道,李公子家已经被灭门,哪有什么亲友?
蒋子文不好强留,他这一脸面具已经够醒目了,实在没必要再让人注意:“既然如此,就不留李公子了。”
李雁:不对劲。
什么情况?
他居然没有强留自己?
突然,他又看到了,面具之下,全是浓重的黑气,源源不断散发出来。
蒋子文身上早就有了,此刻却是更加厚重。
“你要当心。”李雁说。
蒋子文没有像往日那样,一定要李雁说出,他到底看到什么,只是手一摆,拍了拍他的后腰,放他走了。
李雁来不及多想,立刻沿着门外的路就往外跑去。
半路上,看到路中央有一匹矮脚马。
正是小灰驴,马鞍辔头都装的好好的,一看就不是自己跑出来的。
李雁伸手,在马鞍地下,摸到了一小包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银子,约莫二十两,七零八碎,不知攒了多久才能攒起来。
看来大家都有存私房钱的毛病。
李雁想,眼尖地发现里面有一只小半圈,像是个耳环,那分明是小丙说给他未来媳妇存的小首饰。
李雁四下一看,没有熟人。
只是在巷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李雁强迫自己,不去招手。
那个身影也没跑。
李雁对着太阳,自嘲一笑,跨上马,朝着东门走去。
三重天与四重天交界处,除了那片长着祝余草的密林,还有一处好过的地方,叫水天一色。
顾名思义,是一片海连着,要坐船,才能过去。
这儿的水面颇为平静,就像镜子一样,连船行过,都激不起一片浪花。
等船离了岸,行驶个半日,看不到岸边了,整条船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很多船都是这么困死在里面。
在这面海上走的人,要价都极高。
李雁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看了看身边的小灰驴,叹气:“你说你怎么就不会飞呢?”
他话音刚落,一匹飞马就从他们头顶上踏云而过。
李雁看着好生羡慕。
小灰驴气的撅蹄子:你自己也不能带我飞,还居然有脸说我?
第92章 两幅面孔
李雁自己可以飞过去。
不过加一个小灰驴, 他就有些难了。
李雁眼珠子一转,牵了驴,在码头上转了一圈。
一艘跑马的大船, 桅杆上半挂着商队的旗帜。李雁记得,这旗标是天海陈家的家徽,三重天有他们家的分店。
天海陈家,是皇商, 平日里送的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根本不走船,直接有人带着货物, 骑着鹰鸟, 从上面飞过去。
跳板一直架着,不断有人往上面背货, 李雁跟在后面, 小灰驴恢恢地叫了起来,一脸兴奋:是大米。
它凑到那人身后, 悄无声息, 在人家的麻袋上面咬了一个极小的口子。
李雁拍了拍它的脑袋, 生怕它偷吃, 一会儿人家该发现了。
又得赔钱赔不是。
从麻袋的针眼处, 漏出几粒粮食。
李雁捡起来,仔细看了看,晶莹剔透, 颗粒饱满, 脱了糠, 都是精细米。
是二重天产的。
二重天, 是产粮的地方。
李雁皱起眉头, 需要如此大规模用粮……
近来朝廷没有告示,要修建宫殿设施,那只有一种可能——幻海前线,果然在大规模调兵!
他抬头,看了眼前的大船。
陈家只派出了一艘,想必也是从未走过这条航线,先让一艘试试水,免得都折在里面。
李雁朝上面一看,一个人拿着笔,正在核准数量。他拍了拍小灰驴的背,让它自己老实待一会儿。他足尖一点,飞到甲板上,落在那人面前,笑嘻嘻地问:“这船怎么走?”
船家眼见面前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并不惊慌,拿着笔的手依旧很稳。
“我这船不带人。”
“我是问,这船要向导么?”
船家眼睛一亮,随即摇了摇头:“可惜我们已经有带路的了。”
“多一个更安全。”李雁说,“好歹我也算是金丹修者,押送这些东西,也更放心。”
这一点,说到船家心上。
陈家押送宝贝的修者,不乏金丹之人,那些可都是大爷,带着宝贝从天上飞过去,嗖的一下,费不了多少时间,抽的油水还多。
跟着船运大米,费事费时不说,也没多少银子可拿,那些人可不答应。
给他们带路的那人,可不是金丹修士,多这么一个人,自然安全更有保证。
这船家道:“容小人给您禀报。”
李雁料想,船家必然会同意,于是下了船,把小灰驴也给牵了上来。
小灰驴嘴馋,伸过脑袋就像偷米吃,被李雁一巴掌拍了脑袋:“你可安分点,一会儿被赶下去,你就自己在船后面游吧。”
小灰驴还打算往他脸上吐口水,就听到船舱里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呵斥道:
“陈大人,咱们这次运粮,可是绝对的机密,怎么能带上其他人?”
这声音好像有点那么耳熟?
李雁抬头,一个女人从床舱里走出来:文苑?!
冤家路窄啊这属于是。
“怎么是你!”文苑指着李雁大叫,“你不是已经到了四重天吗?”
倒是一边跟来的陈大人笑了:“既然都是熟人,一起走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文苑还要大叫,小灰驴当场跳了出来,冲着文苑大叫起来。
文苑眼见没人站在自己一边,转过头进了船舱。
“文苑姑娘。”李雁追在后面,在一处转角堵住了她。
文苑当他又要来找事。
不料李雁正色道,“咱们现在在这条船上,也算是一种缘分。”
文苑却想到另一句话——百年修得同船渡。
“谁跟你有缘分!”这人果然就如同主子说的一样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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