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奕和丁武也不是讨厌唐宁,只不过因为知晓了唐宁的学者综合征和轻度阿斯伯格后,他们在和唐宁相处的时候都格外谨慎,但有了‘谨慎’这个前提,关系就难拉近了。
他们俩不像秦施彰那般抗打击能力强,扪心自问,他们有时候的确会介意唐宁的词不达意或是引人误解的话语。
不过有秦施彰在的情况下,他们倒是可以在和唐宁相处的时候放松一些,由秦施彰做这个‘中间人’、唐宁的嘴替,他们与唐宁相处的时候的状态明显会轻松不少。
半小时后,贾奕和丁武带着烤串和几罐啤酒给秦施彰打去了电话,秦施彰将人带到唐宁的房间的时候,唐宁还保持着秦施彰离开房间去接人的时候的姿势。
秦施彰笑道:“还是你俩面子大,人家唐宁没见到你们连动都不动。”
说完,故作夸张做了个受伤的表情,作西子捧心状:“唐宁你也太区别对待了,竟然这么期待他们俩来这儿。”
唐宁完全不能理解秦施彰的动作的意义,也意识不到这是在开玩笑,因此在贾奕和丁武笑出声的时候,将手机电筒的光照向了他们俩的脸。
他以前接受治疗的时候,不论是父母还是负责他的治疗的医生都会锻炼他对于别人情感的理解能力,他看过无数遍表情的图画,图画上还标注了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在看到贾奕和丁武的脸上都是笑容的时候,唐宁又需要去分析,这样的笑容是因喜悦而笑还是嘲笑或苦笑。
他知道自己不同于其他人,其他人通过话语和表情很自然就能理解对方的真实情绪,而唐宁不同,他是靠着训练才有的现在的理解能力,是靠着条件反射形成的理解能力。
面前出现大笑的人,他在听到笑声、看到大笑的面部表情的时候,脑子里接收到的不是这人在开心,而是一张写着开心的图片,图片上对应着的是大笑的表情,这时唐宁就知道了大笑的人是在表达开心。
就像参加钱教授葬礼的唐宁。
他理解什么是死亡,知道死亡就是再也看不到在这一日所送别的人。看到父母脸上的表情,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写着“难过”的图片,他清楚大家难过于钱教授的离世,他知道葬礼上需要表现出什么神情,因此他可以表现出和父母一样的神情,但他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情感是否是难过。
如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开心,但是他可以像贾奕和丁武一样,展示同样的笑容。
自唐宁放下用以转移自己注意力、缓解焦虑和抑制叫喊的刺绣的时候,唐宁就该知道,朋友的陪伴同样是解决他因突变情况而焦虑不安的良药。
此刻即便他自己不察内心真实情绪,不过在秦施彰看来,唐宁是开心的,那是没有回避眼神、没有回避情绪的自然笑容。
九月底的天气还很暖和,几人吃着聊着也就忽视了时间,等到突然来电将几人的谈话打断时,早已过了寝室关门的时间,这个时候若是还想进寝室楼,就得把宿管阿姨给喊起来。
唐宁从地垫上站起,把买回来还没拆封的地毯拆开铺上了。
“新的。”
唐宁说完看了眼秦施彰,见人没反应又补了一句:“嫌弃。”
秦施彰按揉着太阳穴,他得整理整理唐宁是想表达什么。
唐宁铺好地毯后,再次出声:“将就一下,能睡下。”
贾奕和丁武对视一眼,试探问道:“这是希望我们留宿?”
秦施彰看着唐宁从衣柜里拿出来几个枕头,点了点头:“估计是这个意思,让我们不要嫌弃,这是新地毯,将就着睡一下,地毯也不小,我们几个也能睡下。”
唐宁的床是张单人床,就算唐宁同意四个人一起挤着睡,那也挤不下。
几个大男人也没那么讲究,简单洗了个脸洗了个脚就躺下了。关灯后,就在秦施彰几人都以为唐宁会去自己的单人床上睡觉的时候,唐宁拿着枕头,在三人最边上躺下了。
朋友该是如此吧?唐宁看着黑暗之中的天花板。
很新奇地体验,他现在应该是怎样的心情?
唐宁闭上了眼,脑海里出现的是写着两张大大的“快乐”的图片。
秦施彰出声问道:“在笑什么?”
唐宁没有回答。
笑声会传染,贾奕和丁武证实了这一点。笑声之后,谁先睡着的无人知晓。
这一夜的小聚餐,就像一个契机,将四人的关系拉得更近不说,也让唐宁在还未察觉之时感受到了友情的温度。
虽然患有轻度阿斯伯格综合征和学者综合征,但唐宁不是傻子,即便真正发自内心去认知一些情感、去全然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他依旧存在障碍,但人说到底还是社会性生物,在接纳唐宁的群体之中,他会愈发被社会性所疗愈。只要他拥有始终接纳、包容、聆听他的社交关系,也能够慢慢做到接纳、包容、聆听别人。
……
“什么salute绣法?你们国家的绣法?”
罗尔在询问了研究生学长后,也没有得到满意答案,只得暗骂好友连传达一个信息都不能先自行确定好准确性后再告诉他。
正巧碰上唐宁四人来系里上课,罗尔从唐宁还在上楼梯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学弟你要是对钱教授的课程感兴趣可以去图书馆找找她的书,虽然没有听说过你说的那个‘致敬’绣法,不过钱教授研究过华国的很多民间工艺和绣法,她最擅长的绣法名为‘三闾绣法’,虽然不是你所说的那个绣法,但是你提到了钱教授,我只能想到这个。”说话的就是罗尔所询问的研究生学长,也是有缘,这人也是钱教授生前带过的学生肖鑫彦。“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肖鑫彦腾出一只手,接了电话:“不不不,我没入围PRDS,试试十月份的TC吧,正好我手上还有一个系列的成衣……行,我没学多少,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现在她所教过的学生里掌握最多的应该是……”
肖鑫彦压低了声音对着电话那头说出了现院长眉梁兴的名字:“毕竟是老教授的首徒,肯定比我们这些学生学到的东西要多……嗯,这就得看对方拿出多少诚意了。”
“打扰你了,学长。”罗尔对肖鑫彦说道,注意力仍旧放在路过他走进教室的唐宁身上。
肖鑫彦手上提着被防尘袋罩着的成衣,朝罗尔点了点头就走向了通往一楼的楼梯间。
罗尔和唐宁虽是同一个专业,但并不在同一个班,不过有些课程是一起上的,他与唐宁碰面的机会并不少。
走进教室后,看到唐宁身旁的秦施彰,罗尔准备走向留学生小团体座位的脚步硬生生拐了个弯儿,朝着唐宁几人走去。
“Downey,你要报名今年的TC吗?”
唐宁没有抬起头去正视罗尔的眼睛,但点头回应了他。
罗尔想要询问钱教授以及唐宁的设计作品中的刺绣工艺是否是‘致敬’绣法,‘致敬’绣法又是否真叫这个名字,刚刚那个学长所说的很难发音的绣法又是什么,是否起源于正则镇。
他想问的内容太多了,但他很清楚,唐宁是没办法一次性流畅又准确无误不带任何令人误会的话语去向他清晰解释的,只得将口间的问题再次咽下。
唐宁在罗尔转过视线,准备走回自己的位置上时,快速扫过对方的脸,但这一次唐宁没有顺利在脑海里找到罗尔现在的表情对应的情绪图片。
“你和我一样?”
就在罗尔快要走过唐宁这一排的座位时,他开口了,尽管说的话依旧让人摸不着头脑。
罗尔停在座位旁,看向坐在唐宁一旁的秦施彰,秦施彰正撑着脑袋,看了看唐宁又扭过头看向罗尔,恍然大悟道:“可能看出你一直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让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别一直那眼神‘骚扰’他,又不说明原因,搞得像你也有交流障碍一样。”
不得不说秦施彰的理解能力已然是超神境界。
罗尔沉默片刻,开口问道:“salute绣法,是不是你与钱教授用在作品上的刺绣工艺名称?”
唐宁听到罗尔的问题后,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过这个回答又再一次挑战了罗尔的理解能力。因为唐宁说的是:“老太太玩乐高。”
“什么?”罗尔觉得心头哽了一口气。
秦施彰和贾奕、丁武忍着没笑出声,秦施彰好心给罗尔解释道:“他说你瞎掰呢,哪有‘致敬’绣法,谁会绣法起这个名字?”
罗尔没再听秦施彰继续跟他解释唐宁可能还有别的意思,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脑子里全是那句“老太太玩乐高——瞎掰。”
唐宁不解,秦施彰告诉过他,说话风趣多用歇后语或者网络风趣用语是可以缓解自己有时候表达不够有情感的情况的,为何……
“没关系,有进步,至少你没直接跟他说‘瞎掰’,虽然这个时候不适合用这句话,不过留学生嘛,毕竟不是华国人,不理解咱们语言文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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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听说过服设和环艺的作业多,但没想到会这么多!”
贾奕不是唯一一个抱怨的学生,出了教室后,不少人都在抱怨这次服装效果图的作业多,六张模特动态,十二张效果图加面料改造,还要做20页的WORKBOOK讲解面料改造的灵感来源。
虽说下周交的这个时限看似长,但还得考虑采购材料的时间。
“为什么还要去指定画材店购买画效果图的水彩纸和画材,还专门告知了牌子,就我这水平,我都不配用那么好的东西。”丁武打趣。
“老师会在中间吃回扣吧,也正常,”贾奕看了看自己手机钱包的余额,摸了下鼻子:“我不打算买老师要求的画材了,应该不会影响最后打分吧?”
“我也没打算买,确实贵了些,也到月底了,生活费花得没剩多少,下个月得去外面找个兼职了。”丁武看向秦施彰和唐宁问道:“你俩呢?”
唐宁没作回答,他为了备赛,不论是画材还是面料改造的材料都是常年准备齐全的,没必要去买老师所指定的画材店的材料。
秦施彰开口道:“我倒是想看看,这老师推荐的画材到底好在哪里。”
秦施彰家境应当是整个寝室最好的,衣服、鞋子都是牌子货,一开始大家还不是很了解的时候,还以为他这是为了面子追求这些,相处下来才明白,他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对这些是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的。
好在秦施彰情商在线,并且成长在一个文化教养高的家庭,大家虽然肉眼可见背景不同,但相处得极好。
出了T4教学楼后,唐宁就朝着学校的南门走去。
南门距离他所租的房子要更近,但是和学校宿舍楼是两个方向,几人也就告了别。
唐宁快要走出南门的时候,听到身后车辆鸣笛的声音,下意识地让开,却听见从身后车辆的方向传来的呼唤:“唐宁!”
喊住唐宁的人正是曾被唐宁指出过成衣修改意见的学姐,她和另外两个同学正准备跟着老师去面料市场,刚刚启动车辆,还没开出学校就看到了唐宁。
“老师,他就是唐宁,之前你看到我的成衣上的改动也是他在看过我的作品不到十分钟就做出的建议。”
听到此,老师有了兴趣,停好车后,和学姐一起下了车。
他在听说了唐宁的事情后,一直对这个学生很感兴趣。如果唐宁真的这么优秀,他也有意好好培养。
付泽也在服装系的资历也不浅,虽不像眉梁兴那批第一波跟着钱老教授一起将服装系带领起来的第一批老教师,但也算得上是第二批师资力量中颇具才华的一位。
关于眉梁兴的那些小把戏他多少也清楚些,甚至不知服装系,眉梁兴的脾气差、虚伪,那可是‘声名远扬’的。
前几天他有事儿去了趟教务所还听到里面几个老师在跟学助吐槽眉梁兴,倒也不怎么避人,看样子是只要不被正主听见,他们根本无所谓这件事。
现在眉梁兴当了服装学院的院长,不良风气怕是更甚而忠义之士则是被打压得永无出头之日了。
而付泽也做不到直接扳倒眉梁兴,但至少可以不让一些有天赋、有才华的学生被埋没。
“你好啊,我是付泽,你们大一专业排课目前还没有排到我的课,不过如果有时间,可以跟着纤维班旁听一下。”
在钱老教授多年的课程详细安排下,对服设专业的大类进行了更为详细的划分。
纤维班侧重于布料改造、创造与构成,同时对梭织工艺和针织工艺也分了课程专门进行详解。
在此基础之上服装与服饰也专门分了服设班级和服饰班级。服设班的课程如同唐宁几日平日里要学习的服装效果图、工艺技术、立体裁剪、款式设计等,加了服饰品的课但占比非常少,而服饰班则反之,服饰品款式设计课占比更多。
也正是因为钱老教授将服设专业的细致划分,使得从服装系出来的人才能够在专业上更为专精,而不是什么都会一点儿但细致看来又什么都算不上精通。
不过也正是因为需要钱老教授操心的事情过多,在钱老教授把服装系中的服装表演一类的专业交给眉梁兴协助管理后,给了眉梁兴极大的徇私空间与机会。
钱老教授太过于信任眉梁兴的人品素质了,到底是跟在身边最久,看作亲子的对象,当局者迷的境遇钱老教授也落入其中。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只有学姐,唐宁稍微熟悉一点儿,但也只是见过两面,唐宁想要回应对方打的招呼,最后却只是别扭地点了个头,不像是学弟回应学姐的样子,更像是长辈回应晚辈。
付泽看到唐宁这般模样,继续说道:“我虽然不是钱教授的弟子,但在她生前也经常相互探讨学术问题,虽然更多时候是她的理论更胜我一筹,但未必我没有可取之处,我的办公室和你的导员在同一间,进门后往后走还有一个小门,里面就是我的办公桌,如果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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