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其他男学生,付泽可能说完这些话,还会拍一拍对方肩头,传达一种信任、看好的意味,但想到唐宁的特殊情况,付泽便没有如此做。
想着唐宁估计是不会回应自己了,就又说了一遍自己名字后,准备回到车上。
“我记性很好。”
“啊……老师,我猜唐宁不是这个意思……”学姐见唐宁突然出声,结果说了一句不合气氛的话,连忙向着老师解释。
“没事儿,我知道。”
付泽笑了笑:“你和小学弟聊完了就快点上车,再晚一点儿面料市场那边该歇业了。”
“好的老师。”
学姐回应后,看向唐宁说道:“钱老教授去世后,我的指导老师就变成了付老师了,虽然风格上和钱老教授很不同,但我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位负责任的好老师,他今天说的也不是什么客气话,你日后需要帮助,只管去找他。”
唐宁在付泽将视线从自己身上挪开后,才看向他,看到的是他对学姐说话时的笑容,似乎真的没有因为他刚刚的那句话生气。
虽然学姐替唐宁做出了解释,不过在那个时刻,唐宁说出口的话语确实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乖张、跋扈的学生。
唐宁刚刚想过应答付泽的话,但在对方似乎怕自己没有听清他的名字而复述一遍的时候,唐宁本想着回答“不用重复,我记下了,谢谢您。”但开口就是一句:“我记性很好。”
如果不是学姐及时出声解释,唐宁下一秒可能会为了替自己辩解又发现没办法顺利说出想要表达的话而狼狈地呜咽吧。
学姐看到唐宁的目光开口道:“放心吧,付老师不会介意的,等你跟他熟络了,可以慢慢跟他说,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谢谢你上次帮我修改成衣。”
唐宁开口了,在学姐转身朝车辆走去的时候,听到了唐宁说的“不客气再见。”
没有气口和停顿的一句话,但是一句准确的表达。
“再见,学弟。”
唐宁会同样对付泽这位老师有着不同于对自己同样上心的导员的好感,是因为钱老教授也曾跟他提过付泽。
付泽曾办过一场个人作品展,唐宁虽然没有亲眼看过他的作品,但是却看过钱老教授给他看的作品照片。
对于名为《语言的重量》的作品,唐宁印象极深,那是用各种正红色线种构建的立体装置,从照片里看,可以发觉是所有作品中,体量最大的一个。
各种红线被拉直紧绷,全数拉向了同一个中心点,隔远看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绒球,而凑近便会发现,这个中心点就像是不存在一般,是将每种材质的红线都劈丝到极细的一丝,相互连接。
明明拉扯每一根红线的中点是那般的脆弱,却能够将每一根线牵扯得如此紧绷。
看似是绒球,实际上只是因为细的线颜色不够明显。
具钱老教授说,这些线的种类都经过了付泽的改造与再创,品质本就和原本材质不同,这才能将作品展现出如此精妙绝伦的效果。
但这不是作品最令人拍案叫绝之处。《语言的重量》在展厅内被一个大玻璃罩保护着,本以为是为了防护,但玻璃罩上又安了几个扬声器,模样和银行柜台玻璃上的差不多。
不过那几个扬声器,在快要撤展的时候,才被付泽允许开启。
开启后,付泽并没有告诉来看展的人。
不知情的人在玻璃罩旁边或是夸赞,或是在看了作品说明后表达对作品的不解,一声声、一句句话音被扬声器播放在玻璃罩中,然而处于玻璃罩外的人们并不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被放大了数倍。
意想不到的事情在那一声声、一句句的话音之后发生了。
连接着无数红线的中心竟然在一根根地断裂,随着牵引中心的消失,所有的线都垂落下来,仅剩连接在玻璃上的另一个连接处。
展厅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奔至这处,看着这次的“意外。”
垂落在玻璃上因为粗细不同而显色有差别的线条在玻璃的四个面重新‘绘制’出如液体泼洒后的痕迹,配合着正红色的线,像是血液。
何为《语言的重量》?是出于付泽之手,那特殊材质能够强硬牵扯线条却承受不住声波?
还是如作品简介里所说:“我一直在想,如何直观地让人感受语言的重量,夸赞也好、嘲笑、讽刺也罢,语言是拥有力量的吗?我想,是的。”
钱老教授在向唐宁讲述这件事的时候说过,付泽曾经有个性格内向的学生,家庭条件一般,生活费很少,为了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直很辛苦地做兼职攒钱。
她很想要一件手工制的毛衣,但那毛衣并不便宜,织造毛衣的人也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学生攒了许久的钱,终于在生日前为自己准备好了这件期待已久的生日礼物。
但周围同学看见后,她却被造谣说是在外做了不好的事,这才赚来了这笔钱。
那个学生太过内向了,根本不知道如何辩解,被逼急了解释了几句,反而被骂得更狠。没过多久,便自杀了。
听闻了付泽的作品背后有着这样一个故事,唐宁当时深受震撼。
不过因为唐宁挑重点的能力一直和别人不一样,最震撼唐宁的是,钱教授所说的“作品可以替创造者表达内心”这句话果真无差。
在好些时日之后,唐宁才知道在别人看来更震撼与感动的是付泽想要以这个作品纪念他的那个学生,告诫众人,不要轻视语言的重量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到本章,出现了这些有名字的人,提示一下:
室友:秦施彰(寝室长)、贾奕、丁武
老师:肖鑫彦、眉梁兴、郝导(目前好辅导员就叫这个_(:з」∠)_,有需要会再把他名字补全)、付泽
歪果仁儿没玩谐音梗:罗尔、大卫
第15章
下课后,唐宁返回住所,刚打开门,便看着投射进屋内的夕阳出了神。
“日晖金丝绘碧色,讷会刀戟向晚秋。”唐宁心中默念,手中拿着的装画材的袋子还没放下,就席地而坐,拿起了笔绘制起来。
窗台上放着秦施彰作为礼物送给唐宁的一株芦荟。
唐宁花了许久的时间才考虑好把这株与自己房间格格不入的芦荟放在何处。
此刻正逢夕阳笼罩,近光处的芦荟本身的翠色染上夕阳、背光处仍是藏匿阴影之下的暗绿,那迎着光的芦荟刺状小齿像是做好了迎接冬日的准备一般,亮出了自己的威势。
如此唐宁才感慨出那一句“日晖金丝绘碧色,讷会*刀戟向晚秋。”
许多老艺术家都在画面空白处题词的习惯,在钱老教授的熏陶之下,唐宁也渐渐养成了这个习惯。
只不过唐宁不会写或者说出口,他只会在心里默念后绘制适宜的画面。
光与影的强烈对比感在画面之上的效果是非常明显的,配以绣法与工艺,以刺绣展现光线,这是个难题,但唐宁向来不畏难题。
运用蜡染做的面料改造作业,还在晾着,唐宁检查了冰裂*的痕迹与状态都在理想状态后,也就安心准备TC的设计主题去了。
对于唐宁而言,眼下的困难不是设计难点,而是他想要准确无误地表述设计主题,不添加任何惹人异议的内容。
唐宁抬眼,盯着空白一片的墙壁,他的视线方向就是后街健身房所在的方位,也不知唐宁想到了什么,拿起的手机又放下了。
秦施彰因为也报名TC试试水,这阵子连健身的时间都减少了。
虽然他本身对于服装设计的兴趣不高,被调剂来这个专业能够按量完成作业,但却不一定能够保证质量。
服装设计确实也吃天赋,秦施彰靠着纯艺的积累,虽能够画出设计稿、效果图,但真要论起设计点,要么过于异想天开不符合实际,要么就是俗套无奇,毫无亮点。
服装设计和创意设计还是有区别,服装毕竟还有一个实用性,有些设计根本连以工艺实现都不可能,这样的设计在服装设计中是无法成立的。
在秦施彰改掉了连接着腰身的腰带,纠结门襟穿过连着衣身腰带,这衣服就只能艰难套头穿的时候,就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会犯这种错误只能证明,秦施彰对于服装结构还不够熟悉。
如此要参加TC,得花上不少心思了。
贾奕看着欲哭无泪地靠着椅背叹气的秦施彰,故意用早年译制电影里的翻译腔道:“哦,我的好室友,为什么不来一场紧张刺激的吃鸡游戏呢?”
“戒了,等我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儿弄好,什么时候再碰游戏。”话说得毅然决然,但贾奕估摸着秦施彰半夜应该会偷偷爬起来打游戏。
“你要是实在画不好就去找唐宁呗,他肯定懂这些。”
这话不无道理,但秦施彰想到毕竟两人都要报名这次的TC,现在也算是对手,总感觉这个时候向对方索求帮助不太好。
“算了贾奕,秦妈咪肯定是觉着怕麻烦孩子,游戏开了,看着点儿。”一旁的丁武开了口。
秦施彰似想到了什么,点开了学校的跳蚤市场群。
“滴一个代画。”
第二日上午本没有专业课,但唐宁还是去了系里一趟。
办公室门关了半边儿,开着的那一侧正好可以看见郝导的工位。
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的动作太过于引人注意,郝导站起身本想去关门,却看到站在门口的唐宁。
“有什么事吗?”
郝导默认这孩子是来找自己的,毕竟唐宁一般也不主动搭理生人,这些老师指不定和唐宁连话都没说过,真要论起亲疏,自己也算是唐宁的熟人了。
唐宁点了点头,指了下办公室内侧的小门。
郝导看着唐宁的动作,问道:“你要找什么老师吗?”
“付泽。”
只是一个名字,唐宁答得还算流畅。
“付老师还在上课,在楼上的教室,也有可能在纤维的工艺研究室里,你去看看?”
话音落,唐宁“嗯”了一声后,走出了办公室,试探着轻声呢喃了一句“谢谢”后,发现今天表达状态还不错,又转身回了办公室,走到郝导办公桌旁。
郝导看着唐宁,正准备询问出声,就听见唐宁字正腔圆道:“谢谢。”
走出办公室,唐宁自觉今天状态不错,应该能够与付老师顺利沟通。
想着见到付老师,他要主动问声好,结果走到研究室后,却听到了争吵声。
肖鑫彦原来也是被钱老教授带着的研究生之一,后转到了付泽这边。
肖鑫彦本就是个势利眼,看在钱老教授院长的身份以及手中掌握的技术,总是表现出乖顺、体贴的模样,即便根本不喜欢刺绣也不懂三闾刺绣的美感,但为了成为钱老教授的徒弟,费尽功,装出一副与钱老教授追求一致的模样。
原本就讨厌刺绣,认为身为男人就不该碰这些玩意儿的肖鑫彦在被分到付泽组内后,更是不满了,原先他碍于钱老教授,还会掩饰着些,但现在面对付泽,肖鑫彦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您觉得我这试片*有问题?”
“嗯,厚了,做不出你最后想要的状态,你换单股37试试,罗纹试片也拿来给我看看,你不是在上面做了设?我看看图案效果。”
“单是这试片包括纹样就花了不少功夫,重新修改……”
“你可知道这只是试片,这么一小块儿试片都改不到最佳状态,你做出来成衣只会更失望。”
“我又没失望,我挺满意这效果,我也没您这么挑剔,明明我手上有一套成衣,您非要我重新做,过了三遍试片了,还不让做成衣,要不是您是我老师,我都要猜测您是不是为了耽误我的比赛进度才这样做。”
“投稿过PRDS的作品,不要再投TC,虽然评委和评分水准、得分点都不同……”
“好了好了,老师您就不要说别的话题了,这不是还上课呢吗?”
付泽看了眼肖鑫彦,见肖鑫彦将罗纹扔在他面前,忍下训责自己这个学生的话语:“罗纹你自己看出有什么问题了没有。”
“没问题。”
“颜色为何与二次样有区别?”
“哪里有区别?您如果非要我改,哪怕我两次都拿的是一样的试片,你也会挑出区别来。”
付泽无法想象像肖鑫彦这样的学生,钱教授到底是如何带的才能不被气得头疼。
从抽屉里拿出肖鑫彦的二次样以肖鑫彦刚刚相同的动作,扔在了他的面前:“二次样你根本就没带回去,你自己看看,颜色一样吗?”
颜色的确有差别,这下就算是肖鑫彦想要敷衍都没办法敷衍过去。
付泽问道:“知道颜色出现差错的原因吗?我看过你两次的工艺记录,用线的色号是相同的。”
肖鑫彦还是一副没耐心的模样:“付老师,您要是知道原因就直说,别卖关子,我可没那么闲。”
研究室的门被打开了,针织机运行的声音骤然增大,唐宁有些不适应地偏了偏脑袋。
紧接着捂上鼻子开口道:“好浓的下水道味儿。”
闻言,付泽还有些疑惑,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气味。
实在想不到解释,也没等付泽想到解释,唐宁又开口了,只见他稍稍凑近肖鑫彦,忽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你。”
肖鑫彦怒目圆瞪,几句脏话就在嘴边上了,听见一旁的付泽幽幽开口:“言行也在算入考评。”
肖鑫彦之前的阴阳怪气,付泽想着也就算了,真要计较,也不好写理由,但如果肖鑫彦真破口大骂甚至对唐宁大打出手,付泽可就有得写了。
“我先走了。”肖鑫彦抓起桌上的试片,瞥了唐宁一眼,走出了研究室。
唐宁根本没有注意到肖鑫彦的那一瞥,就算注意到了恐怕也不太能理解,再者他也觉得没必要去理解。
肖鑫彦跟唐宁,比唐宁跟眉梁兴还要疏远与陌生。
“来找我什么事吗?唐宁,你看,我记性也很好。”付泽打趣唐宁。
唐宁点了点头,将效果图放在了付泽面前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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