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以前的出勤率可是让付泽一度以为满勤也还是唐宁的某项特定个人规则。
将箱子放回了研究室后,付泽直接给唐宁打去了电话。
付泽想过唐宁可能不会接这个电话,想过唐宁接电话后会解释自己因为身体不适、找灵感、逛展、正在制作累丝、缂丝、刺绣作品,想过很多种唐宁会给他的答案,但是没有料到唐宁只说了两个字。
“睡觉。”
“什么?你请假不去上课是因为要睡觉?”
付泽感觉一口气被哽在了心口。
“找灵感。”
“你这是临时想到找借口了?刚刚不是还说是因为睡觉吗?”
电话那端,躺在床上的唐宁翻了个身。
“睡觉找灵感。”
这下付泽也无话可说了,唐宁都回答了睡觉是为了找灵感,不论这个回答多么让他觉得牵强,他也不可能真一点儿也不信吧,毕竟说这话的对象是唐宁。
如果是唐宁,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合理。
付泽干巴巴地说了句“那你睡吧,睡醒了来系里找我一趟。”就把电话挂断了,他还是很信任唐宁有能力把控好完成学习任务以及比赛的度,也没有唠叨什么不要落下学业之类的话。
唐宁放下手机后,调整了下睡姿,平躺着闭上了眼。
他上一次梦见钱老教授还是大一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在梦见再见老师一面会这么困难,他好想和老师再说说话。
凌晨半梦半醒间,唐宁感受到了自己似乎是在做梦,在梦里也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但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身影,但没有等他看清晰对方的脸,这个梦便醒了,唐宁想要抓住这个梦,从梦醒之后便一直躺到现在。
秦施彰几人在到教室没有看到唐宁的时候已经联系过了唐宁,知晓原因后并向高翱请了假,高翱一听是唐宁,倒也没有难为秦施彰他们。
到了中午,唐宁实在躺不住,这才不得不起了床。
他在凌晨的梦中见到钱老教授的背影时,片刻间想到过是不是对方察觉了自己的初心的动摇。
唐宁很迷茫,在通过丝申更直观地了解了国内外时装市场之后更甚,钱老教授所传授的技艺完全可以创造出更符合市场需求的作品,从丝申那边的反馈唐宁可以得知,这条路的前景无比顺畅。
但这不是唐宁的初心,也不是钱老教授曾看到的唐宁的初心。
唐宁想要展现的是真正属于华国的中式审美,不是以传统技艺去美化西式主权下的审美需求。
那样的作品在唐宁看来是无法被他自己赋予灵魂的创作。
自然,放弃他所坚定与恪守的初心,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始终纠结着这些的唐宁在很多设计师眼里就像是一个古守旧派的老顽固,明明有着更好的选择,却想不开一般,守着老旧的审美。
唐宁只是需要有一个人或者什么契机去点醒他,让他能够坚定地相信中式审美不是什么会被淘汰的老旧审美,有着数千年传承的中式审美能够很好地与时代接轨。
尽管钱老教授没有实现、证明过这个观念,但在唐宁心中,钱教授曾是他笃定这般信念的存在。
他只是想要在梦里再见她一面,哪怕一面,只要看到那张脸上与记忆中相同的笑容,唐宁便能够再坚定地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再坚持一下。
只要出现一个契机……
唐宁刚走进付泽的研究室,就看到付泽将一个木箱子推到了他身前。
“打开看看,我在里面那个屋给你留了块儿位置,方便你开箱。”
唐宁没有问箱子里是什么,也省了付泽找理由搪塞。
木箱子开启并不困难,就是里面同样包裹的十分严实,拆了几层泡沫纸、防水布,唐宁还没有看到这物品的真容。
不过唐宁拆着拆着也大概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一整套细致保存的服装。
付泽也很好奇,但是毕竟现在他要演出是自己送出这份礼物的模样,只得面不改色地看着唐宁拆礼物。
直到唐宁最后拉开防尘布,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从付泽的喉间吐出。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艺术品,不,更应该说,这是古董。
“说实话,因为本就是研究纤维方面,我查阅过很多过去匠人的工艺资料,这般状态尚佳,配套齐全的满清吉服,除了在博物馆我是真没见过实物。”
付泽根本演不下去自己才是送礼的那个人,谁能想到那个罗尔一出手就这般大手笔!
搞什么名堂,一个学生送礼送古董?还是这般具有研究价值的古董!
付泽需要消化一下一时间接受的信息量,他此刻很想更近距离地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吉服,但还是关上了研究室内里这间屋子的房门,只留下了唐宁和那经历了百年时光洗礼依旧保持着无法掩饰的美感的衣装。
唐宁不知晓手中的防尘袋什么时候滑落在地上,他眼里已经看不到外界的任何景象了,满目都是吉服褂上的蓝色缂丝团鹤以及那和谐的色彩搭配。
不同于唐宁曾在博物馆所看到的纹样与色彩搭配,这套更显低调与内敛的精致感,将含蓄美表达得淋漓尽致。
已过去百年,这吉服褂的不俗从未被时间埋没,中式审美会历久弥新吗?事实会告知答案。
这不正是唐宁所需要的契机?
唐宁该有答案了。
【作者有话说】
很多精美的国宝级文物不一定在国内博物馆,私人收藏家手中以及海外流失的也有不少。
吉服出现在拍卖会上也不算稀奇,一一年、一三年邦瀚斯拍卖行以及零九年伦敦佳士得秋拍都出现过。
本文架空现实,就不要联系现实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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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没有什么灵感迸发的激情场面,也没有陷入无法被外人所介入的专注,付泽连同唐宁身边的朋友们,谁也没有察觉唐宁与前些时日有什么变化,如同往日一般,照常上课、去研究室、返回住所。
可就在这样的常态中,付泽见证了唐宁蜕变后的新风格的状态趋于稳定。
作为老师,他带过太多的学生,也看过了太多有新意的学生作品,他接纳每一位有新意、有想法的学生的创造,但没有出现过如同唐宁这般,他接纳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对方创造的速度的学生。
“唐宁,那套吉服,能再给我看看吗?”
憋了一周,付泽终于问出了口。
也不怪付泽跟唐宁这般客气,在唐宁拆开礼物发现罗尔所送的是整套满清吉服那日,付泽没有表现出自己对近距离观赏的急切,本想着第二日再看,没想到唐宁一连数天都没有去研究室,上完课就直接回了住所。
付泽没有抓到人,又不好真因为个人对观赏吉服的渴望去干扰唐宁理清设计思路,便一直等着唐宁整理好思绪,愿意主动去研究室了再问出口。
因为付泽没有直白表达过自己想要近距离观赏的意愿,唐宁并不知晓付泽的想法,只是在听闻了付泽的问话后,有些迟疑地回答道:“捐了。”
“什么?捐……捐了?”
付泽大惊,细想又觉得唐宁对那套满清吉服的处理方式没有任何问题。那样的配色、纹样构成,即便是国博也少有展出,对于时代背景与文化补充是有价值的,唐宁的行为很合理。
就是有些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细细观赏一番,至少看看古代工匠的工艺技巧与材质构成。
那套吉服对于唐宁的价值本就不在吉服本身,而是以那百年间不落俗套的色彩搭配以及从未被时间抹去典雅与庄重的工艺技术向唐宁展示所选择的路没有错误。
在这一周里,唐宁每日闲暇时间都会静立注视着那套满清吉服,仿佛目光所示的对象并非衣装服饰的死物而是身着满清吉服的典雅女子。
女子纤纤擢素手拂过衣身上的每一处刺绣,诉说着工匠的技艺精妙,唐宁听得真切,时间的流逝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唐宁想起先前的自己会因为接纳的国际时尚风向太多而动摇,目光中染上自嘲。
若是在华国在时尚界也有如同中流砥柱般的存在,便不会轻易因为文化不自信而被牵着鼻子走了。
即便是如同唐宁这样本就以华国传统文化为审美积累培育的人,也会被那繁杂的信息干扰了判断,更何况那些更容易被时尚风向带着走的普通人。
文化自信不是靠一件吉服建立的,只是恰好在唐宁动摇的这一刻,眼前出现了能够夯实他信念的吉服。
满清吉服只是数千年华国文化的小小一部分文化的体现,华国有着数千年的文化传承,为何还有那般多的子民鄙夷着、排斥着、嫌弃着,到底是本土审美无法入眼,还是说他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美?
或许他们从未想过,所追求的那些外族时尚,或许追根溯源,仍旧来源于华国。
唐宁的时尚风向积累与研究的范围很广,他知晓高奢高定的皮包服装服饰的老花、款型与标志性配色同样也知道各大品牌的历史由来,在对华国文化拥有着强烈的文化自信的状态下,他很容易判断出那些引领时尚前沿的品牌与本土文化的共性。
自然,也能够判断出真正应该成为引领时尚的正主到底是谁。
华国文化向来是内敛与包容的,但不代表被人潜移默化了去还不敢出声。
唐宁记下了眼前这套满清吉服的每一处细节后,联系了相关人员,提出了捐赠事宜。
这一周时间中,唐宁的设计草图与效果图完成得非常顺利,可以说是唐宁绘制得最顺手的一次。
在他与那名“女子”的“对话”之中,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设计稿的雏形,他的确想要拿下PRDS的金奖,向世界展现中式审美的魅力,顺从大众审美追求的确是捷径,但那样靠着强硬融合而创造的作品不一定能够更好地展现中式的魅力。
唐宁要创造的是新中式,他不应当应和大众审美,而是要牵动、调动、引导大众审美,只有这样才能够将中式美学进行传承与发扬。
在“美”拥有足够的调动能力的时候,人对美的感知是一致的。
唐宁只要达成这一点便达成了他想要在这一届的PRDS中拿出的参赛作品的核心意义。
秦施彰他们发觉唐宁更加忙碌了,除了这学期的开学那天,他们一同聚过餐外,之后再也没有见唐宁回过寝室,就算提前联系想要一起约个饭也凑不上时间。
“都大三了,唐宁这样的人,忙起来也正常。”
“你这话听起来咋酸溜溜的?”贾奕瞧见丁武摆弄着银行卡,不知道在想什么,说道。
“也不是酸,就是觉得吧,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大,天赋型选手的路还真就是要好走些。”
贾奕大致也明白了丁武的意思,丁武这是在发愁未来了。
还未等贾奕想到怎么安抚丁武的同时还能帮唐宁说几句话,秦施彰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猛灌了几口水。
他刚从系里回来,赶着时间报名立裁赛事,这段时间他又要赶交给David工作室那边的稿件又要准备立裁作品,差一点儿就忘记了报名时间。
平时对寝室气氛都很敏感的秦施彰,这会儿根本没有注意到贾奕和丁武之间的异样。
贾奕稍稍放低了声音,对丁武道:“你刚刚那话还是片面了,唐宁什么情况我们都很清楚,即便最近确实焦虑也不该那样说。”
“我没那个意思,我知道即便有天赋,唐宁能走到今天也花费了大量的努力,我只是确实有些沮丧,加上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又完全可以想象他的未来会是多么的光芒万丈,难免有些自哀自怨了。”
“咱俩情况差不多,我是这么想的,首先该庆幸我们能够结交唐宁、秦施彰这样的朋友,其次我们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吧,他们的未来是他们的,羡慕可以,但终究我们的未来才是我们的。”
贾奕拍了拍丁武的肩膀,他又何尝不羡慕,但他很清醒,一个家境普通、没有才华与天赋、单靠努力,其实能够触及的上限仍旧很低,不如寻找真正适合自己的道路。
他以为这一点,早在上学期,丁武就已经与他达成共识了。
果然还是因为临近大四,临近走出校园的保护圈,大家都开始控制不住地焦虑起来。
秦施彰赶在截止日期前将报名所需的资料填写完毕,长舒一口气。
“你们俩刚刚在聊什么呢?还压低声音偷偷摸摸地聊?”
“也没啥,看你最近和唐宁都挺忙,我俩有些焦虑了呗。”
“才大三,你们准备考研或者考公、考那些乱七八糟不一定有用但弃之可惜的证以及寻找理想的工作都不迟,焦虑什么?”
不同的家庭背景下成长起来的秦施彰的眼界和贾奕与丁武不同,他能看到很多机会,并且不会否认自己的可能性,但贾奕与丁武因为想要尽力规避试错的代价,回去放弃很多机会。
秦施彰的话没有安慰到丁武,反而让丁武有些隐隐不满。
贾奕看出了异样,想要打圆场,但秦施彰没有留给贾奕插话的话口。
“不然,咱们毕业了都跟着唐宁混呗,跟着他肯定饿不着。”
秦施彰说着自己把自己倒是逗笑了,还模仿着唐宁当了老总后可能会展现的模样,气氛骤然和谐起来。
他们的四人寝终究该是如此气氛才对。
付泽的研究室内仍旧是被机器运作的声音所充斥,不算吵,但持续着重复的运作声,倒显得催眠。
一个哈欠过后,付泽用袖口蹭了蹭眼角挤出的眼泪,他手中的织锦快完工了,他这种已经做习惯这些重复工作的人偶尔也会感觉到工作的繁琐与枯燥,唐宁倒是坐得住。
他心知唐宁的心理年龄应当是比外表要幼稚些许的,但却也沉得住气。
被付泽注视着的唐宁终于也停下了动作,补上最后一针,会用在袖口处的刺绣纹样也完成了。
付泽坐在办公桌前,望着距离他大概几米远的唐宁道:“那套满清吉服是罗尔送你的。”
唐宁闻言,停顿了几秒,点了点头。
他从当日付泽的反应也知晓了这份大礼并非来自付泽。
“你能明白罗尔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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