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他随手写下、转头就忘掉的愿望,没想到真的有人很认真地当一回事。余年心里一时各种复杂的情绪搅在一起翻涌,很不是滋味,他瘪着嘴故意问覃斯越准备这个做什么,自己又不懂画画。
覃斯越面色有些难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个重复了的礼物,没有了惊喜,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但余年还是觉着开心,他嘴里叼着奶黄包,身上胡乱套了覃斯越的衬衣就要出去看看外面,被覃斯越拦腰一把抱住又放回沙发里。
他有些不解,怔怔地看着覃斯越先出去,将落地窗的纱帘全都拉上,方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调笑起他,“昨天晚上你怎么想不起来要拉窗帘?”
覃斯越脸青一阵白一阵,红着耳垂没有说话。
饶是早就猜到这里是覃斯越为他准备的惊喜,但看到满墙贴着的画时,余年还是呆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目光在三面墙壁上依次缓缓扫过,最后又落回覃斯越脸上,瞳孔睁了又睁,惊诧地说话都有些结巴,“这......都是我?你画的?什么时候?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变成了低低的呢喃,尾调带颤,话音落下的时候,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立时铺了满面。
当年,覃斯越在课堂上宁肯挨骂也要空着脸的那些画一直是余年心里的痛处,耿耿于怀至今,每想起来心都要疼一阵。虽然他没再提起过这件事,但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是一直积压着的。
如今到头来,全都是覃斯越藏得太好。
余年说不出话来,看看画又看看覃斯越,猛一头扎进他怀里,想打他又想亲他,涌在胸口的情绪异常的矛盾。
覃斯越替他擦着眼泪,脸上的表情还有些不自在,想解释点什么又没吭声。
“我们继续吧。”余年身上某个地方还疼着,腿也酸困得不行,可他的手就是不安分,心也不安分,砰砰乱撞个不停。
覃斯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眉头紧蹙,忍住血液里翻滚的一股燥热,抓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了,“别动了,好好吃饭。”
“就动。”余年观察着他脸上的反应,唇角不自觉地浮上一抹邪笑,“你不想吗?”
“一会别哭。”覃斯越将他手里还捏着的一点奶黄包咬进自己嘴里,把他托抱离地面,转身又进了隔间,还不忘将门也踢上。
余年总也觉得还是不够,这些年浪费的踌躇的遗憾的,所有所有,他想要覃斯越全都给他补偿回来。
阳光从白色轻透的窗帘悄然照进,落在地板上的光影斑驳陆离,明亮柔和得像一幅安静美好的画。
第48章
覃斯越到底没有舍得折腾他很久,压着又要了几次之后便有些意犹未尽地停了。
余年嗓子已经哑了,话都说不出来还不老实,哼哼唧唧地缠着覃斯越就是不放。最后还是覃斯越手腿并用将他强制抱住不让乱动,他才因为力气敌不过勉强安分下来。
瞌睡是一点都没有了的,余年现在满脑子兴奋的想法。他勉强躺了一会之后又指使覃斯越抱他去外面画室,他要看画,一张一张地看。覃斯越无法,只好继续宠着惯着。
工作室的雏形是覃斯越早几年前就构想好的,光是图纸前前后后就修改过很多次。亲自监工落成之后,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余年,一拖再拖就到了现在。
余年的父亲要求他的公司上市之后,才会考虑他和余年登记的事。覃斯越索性就想等上市筹备工作差不多之后,再一起告诉余年。
他带着侥幸的心思,说不定被求婚的余年高兴过了头,求婚礼物的事就能找个别的理由敷衍带过,不需要再坦白过去的那些旧事了。毕竟怎么说,两人当年也在一起上过一段时间的美术培训课,用美术工作室作为求婚的礼物也还说得过去。
他有过这样的主意,只是没想到,中间发生了一段插曲。好在不愉快的事现在都过去了,他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被人说丢就真的丢掉了。
覃斯越心头触动,抱着余年的手臂不由得收紧了些。
余年每一张画都看得很仔细,这其中也包括当年被覃斯越空着脸的那些,不过现在每一幅都是完整的,也不知道覃斯越是什么时候补画上去的。
他原想旧事重提戏笑覃斯越一番,但考虑到自己这些日子委屈了覃斯越,又忍住了。他在心里想,就当两人扯平了。
“这个也是我吗?”视线扫过一幅背影时,余年突然问。
覃斯越的思绪被扯回,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停在画上略顿了一秒,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幅画挂的稍微有点高,余年看不太清上面标记的日期,他探着脖子看得有些吃力。覃斯越把他抱得离墙又近了一点。
“2016年7月21日。”余年看着,嘴里把日期念了出来,一下子就愣住了
所以,覃斯越的锁屏密码就是从这一天来得。可是余年对这个日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他迟疑地看着覃斯越的眼睛,让他快点告诉自己这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是我第一次遇见你。”覃斯越说,他的嘴角微微弯起一点柔和的弧度。
“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八月吗?八月十六,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在附初东门外的一个自助银行躲雨,你还给我撑伞来着。”余年小幅度地摇着下巴,很确定又有些焦急地纠正他。
覃斯越冲他笑了一下,视线重新落回墙上的画,很认真地回忆起初见他的小孩的那一幕,“高中部的南门右侧,大概两三百米有个花店,你还记得吗?”
这个余年有些印象,上学那会他偶尔会去高中部等哥哥一起回家,余庭初每次都不让他站校门口,勒令他在远一点的地方等着。余年就选了那家花店。
老板是个很温柔的姐姐,店里除了花花草草,还养了好几只猫。余年喜欢花也喜欢猫,每次去那里等哥哥的时候都会带些猫条过去。
余庭初很磨蹭,每次都要他等好久,边喂猫边等,也就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了。
他连连点头”嗯嗯“两声,催着覃斯越继续往下说。
看他有印象,覃斯越又接着说:“那天我上完培训课回学校,路过花店的时候,看到一个穿初中校服的男生蹲在台阶下喂猫,花店门口摆了好几盆开得正艳丽的花,男生被花和猫围着,那幅画面很美好,当时就印在我脑子里了,也就有了现在这幅画。”
说到这里,覃斯越突然又笑起来,余年正听得认真,抬额问他,“就......完了?”
覃斯越忍着笑又说,“那天温度很高,天很热,男生看起来应该是花粉或者猫毛过敏了,一直在打喷嚏,脸颊和脖子红红的,还不舍得丢开猫,念念叨叨地跟一堆猫轮换着说话,那幅模样看起来有点狼狈,还有点可爱。”
余年总算是想起来有这么个事了,那天他突发荨麻疹,因为这件事,哥哥被爸爸训惨了,之后他就再也不让余年去高中部找他了。
“所以你那天第一次见我,就对我情根深种啦?”余年颇有些得意地问,不过很快他就皱起眉头,摸着自己的脸颊说,“荨麻疹太吓人了,我的脸当时一定肿的很丑,像个丑八怪。”
“不丑,很可爱。”覃斯越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想了想又说,“说情根根深种可能不太准确,要是真那样的话你肯定要被吓到了,不过印象真的特别深刻,我就记住你了。”
“再见到你就是你说得那个雨天了,当时隔着一方玻璃看见你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再次遇见。”覃斯越柔柔地笑了一声,表情认真地看着余年的眼睛,“我当时走得很慢,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送你回学校,直到要马上走过你面前的时候,我想要是再不鼓起勇气的话可能不会再有第三次遇见的机会了,于是一冲动就走到你面前了。”
余年撅了噘嘴,忍不住又想起他追覃斯越,但被他拒绝的那些日子了,“你明明就喜欢我,还不承认,看我一直追着你跑,你是不是得意坏了?”
余年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看覃斯越眼底的情绪变得复杂,忙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脑袋在他眼前左右歪了一下,逼着覃斯越不得不和他对视,“覃先生,爱要大声说出来哟!”
覃斯越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了。
本来开着玩笑逗他,余年倒突然想起来,好像这么久了,还真没有听覃斯越说过爱他之类的话,一时来了兴趣,“来,说一句你爱余年,我听听呢。”
覃斯越的笑意凝在嘴边,表情看起来微微有些迷茫无措。
“不要害羞嘛。”余年诱着他,眼睛调皮地眨了眨。
“我......”覃斯越唇边的肌肉微动,目光在余年脸上逡巡一圈,看到他面上还是开玩笑的表情,但实际上眼神里满是期待和紧张。他的胸口一阵发紧,从来不敢说得那几个字一时没有意识地从唇边滑落出去。
“我爱你,年年!”
尾音带着颤,喉咙发软,眼眸里不自觉地漾起微微的水光。
他话音刚落,余年就搂紧他的脖子贴上来,脸埋在他颈窝里,大声说:“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余年的情绪很激动,覃斯越能感觉从他胸腔里传递出来的心脏跳动的幅度,感染着他的心也不由得跟着一起加快。
我爱你!很爱很爱。他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以为很难,又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在画室里待了很久,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街灯渐次亮起。
坐进出租车里,余年一直搂着覃斯越的胳膊,斜斜地靠在他怀里。路上稍微有些堵,车子时走时停,惹得他又开始犯困。
覃斯越让他睡一会,他便真的旁若无人地枕在他腿上,脸埋进他怀里酝酿起睡意来了。
车子颠簸,要真的睡着还是有些困难的。余年不安分地动了好几次,覃斯越不得不圈紧他的背,嘴唇贴近他的耳垂很小声地哄着,“再忍一会,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余年给他这温柔的有些不像话的语气说得心里熨帖舒服极了,他不要脸地想,此刻就算是覃斯越突然心血来潮想在这里要了他,他都能立马狗腿地答应下来。
被这个想法一刺激,余年的睡意彻底散了,但这个念头绕来绕去总也散不掉,他一时没忍住为自己的不要脸程度笑出了声。
“怎么了?”覃斯越又俯下身来小声问。
余年抿了抿唇,没打算藏着掖着,把他刚刚冒出来的想法伏在他耳边说了,覃斯越立马直起身子坐端正了,几秒之后,余年的屁股上挨了他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下车后,余年像长在覃斯越身上了一样,仗着腿不舒服不愿意走,非要他背着。覃斯越就真的背着他进了院门。
穿过庭院往客厅走的时候,余年突然想起来他要在院子里种满花的事了,同时想起来的还有他动不动就过敏的事。
他大概猜到覃斯越为什么不愿意送他花了,心里是感动的,但嘴上说出来的话故意带着一丝嗔怪的意味,“我觉得像一些特殊的日子,你还是可以适当送花给我的,毕竟节日嘛,没有花多不浪漫,你说是不是?”
覃斯越没理他,被余年勾着脖子“是不是”了好几遍,缠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叹着气有些可惜地说,“唉,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对浪漫过敏。”
余年又气又好笑,右拳轻砸在他肩头,“花粉过敏又不是真的对花粉过敏,你这是理解缪论。”
“在我这里,一切可能性都要杜绝,尤其是开花的。”覃斯越说,路过矮墙围起的枇杷树时,他很不客气地对着身姿摇曳的它们说,“你们如果开花,一样扔远远的!”
余年被他突然严肃的架势逗得伏在他肩上,咯咯笑着肩膀抖个不停。
霸道得有些不讲道理了,可很喜欢很喜欢是怎么一回事!
第49章
白舟年要去国外的消息,余年是从穆晓晓那里知道的。
穆晓晓在电话里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时候,余年抿着唇角,略顿了顿说不清楚。
“你也不知道啊。”穆晓晓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惜,“好突然,虽然吧,我是不太理解学长为什么回国弄这么个工作室,但听到他说要离开就挺舍不得的,这次走了以后怕是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我感觉他好像是不打算再回国了。”
余年听着,没有搭话,但心里一阵一阵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最近有没有时间,学长走之前咱三一起聚聚,非得再宰他一顿不可。”穆晓晓的情绪变换的很快,已经听不出还有不舍的意思。
此时卧室的门把转动了一下,余年的视线循着响声看过去。门被推开,覃斯越出现在外面,他端着半杯白水,一只手里捏着个透明药盒。
余年看着他走进来,注意力被转移,没有很快回答穆晓晓的话。
“余年,你听没听我说话啊!”穆晓晓在电话那头突然拔高音量,很不满地冲他吼了一声。
“哦,好......”余年仓促应了一声之后,很快意识到不合适,又改口说:“再说吧。”
担心神经大条的穆晓晓听不出来他不想去的意思,余年重新补充了一句,“我可能没有时间,你们去吃,单我来买。”
穆晓晓不情愿,叽里咕噜还要说话,被余年敷衍搪塞了几句后匆匆挂了电话。
两人谈话的内容围绕的是白舟年,余年虽然没说什么,但不知怎得,当着覃斯越的面心里有点虚虚的。他冲覃斯越咧开嘴,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吃药吧。”覃斯越说。
“好。”余年一改往前一提到吃药就苦大仇深的模样,笑嘻嘻地捧着掌心到覃斯越面前,等他把药倒在上面。
覃斯越很配合地把几颗药放在他手心里,又把水杯递过来。
余年没有接,药扔进嘴里,覆住他的手背把杯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水。喝完之后,濡湿的唇瓣顺势在覃斯越的手背上蹭了两下,留下半圈水渍,然后抿唇挑眉看着覃斯越。
覃斯越的表情看起来不为所动,抬起眼皮睨了他一眼,视线似有若无地瞟过余年扔在被子上的手机,没有多余的话,收了水杯和药盒就要出去。
余年愣了一下,没有料到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见他往门口走,很不满地“哎”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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