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二十八岁、已经卧底四年的诸伏景光来说，二十二岁还是一个带着几分稚嫩的年纪。
“真的吗？”
见对方终于听得进去人话了，诸伏景光勉强松了口气，又放缓声音安抚道：
“你先放开我……我说到做到，你不相信我吗？”
*
突然想起自己在明日见澄川的空调里放了窃。听器，安室透打开电脑，准备听听好友那边的状况如何。
他刚戴上耳机，一道声嘶力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震得他表情空白了一瞬，手忙脚乱地将音量调小。
【“我不信！！！！！！”】
【“你立字据！！！！！！”】
第8章
问：社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此刻的明日见澄川对这个问题深有感悟。
明日见澄川坐在沙发上，正在思考人生。
醉宿不可怕，可怕的是清醒以后有无数个细节在帮他回忆昨晚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订单评价：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字据是真的！】
明日见澄川关掉APP，把手机放在一旁，低头看着睡醒时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团纸，眼神逐渐失去高光。
【我是苏格兰，我明天会为明日见澄川炖鱼吃！】
明日见澄川仿佛已经从那个戳破了便签纸的感叹号感受到了写下这段话的人的怒气，更何况还有那个令人无语的订单评价。
抓狂之余他又莫名生出了几分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耍酒疯到把那张字据拍张照片放到订单评价里的程度，他升级带图评价功能可不是为了做这种事的！
明日见澄川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干嚎了一会儿，最后瘫在沙发里，仰天长叹：
“字据……立什么字据……我可真该死啊！！”
就这么怀疑人生了不知多久，一道简讯提示音响起，引起了明日见乘澄川的注意。
他从沙发角落拿起手机，打开看了一眼。
“上班？！！”
*
入职三个月，明日见澄川喜提第一次迟到成就。
他匆匆忙忙地赶到公司，见他一直没来于是发简讯询问他的那位同事发出了一声惊呼：
“嚯——！明日见你昨晚这是做什么去了？！脸色这么差真的没问题吗？！”
明日见澄川先是为对方的关心道了声谢，想起昨晚的事情，他不禁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一脸沧桑道：“有的人看起来好像还活着，但实际上可能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
同事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你还年轻，明日见，你这么优秀，未来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明日见澄川摇摇头：“不会有更好的了。”
同事一脸同情：“你这是完全已经陷进去了啊。”
明日见澄川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想失去手艺如此和他胃口的一位厨师，也不想跟这样一位勇敢追梦的励志青年之间产生误会，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苏格兰师傅。
“浅野前辈，虽然我和那个人只认识了三天，但是……”
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公司的后辈倾诉自己的恋爱烦恼的浅野君：“三天？？？”
明日见澄川看着对方古怪的反应，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说起来，明日见，莫非你以前从来没谈过恋爱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跑偏到恋爱上了，但明日见澄川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嘶，怪不得……明明是新手期，结果上来就是地狱开局啊。”
明日见澄川：“啊？”
“总之，祝你好运！”浅野君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咨询我！”
“非常感谢！！”
浅野君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惆怅道：“不用客气，毕竟我也是过来人嘛……”
闲聊时间结束，明日见澄川正式开始上班。
“我这边遇到的困难也可以咨询……”明日见澄川打开电脑，自言自语道：“浅野前辈不是做视觉设计的吗，原来过去也做过程序员啊……说起来前辈他的话题跳的还真快啊……”
*
明日见澄川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他得跟苏格兰师傅再见一面，好好道个歉是必要的，顺便再澄清一下自己昨晚的光荣事迹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要是苏格兰师傅愿意原谅他，那他还可以再顺便吃一顿美味的晚餐。
非常完美！
下班后，明日见澄川在APP上确认过苏格兰师傅今晚有空，便前往超市购买食材。
“欢迎光临～”
电子门自动打开，又自动播报了一道声音甜美的欢迎语。
明日见澄川一进超市便目标明确地直奔生鲜区。
三分钟后，他看着面前在水里畅游的鱼，开始思考如果苏格兰师傅不原谅他或者干脆连他的道歉都不愿意听该怎么办。
他是厨房杀手，光靠自己是绝对没有杀鱼又煮鱼的水平的。
又过了三分钟，他还是决定买下那条鱼。
实在不行，他买个鱼缸再买点鱼粮，养鱼总比炖鱼简单吧。
明日见澄川美滋滋地带着食材们结了帐，离开超市。
超市的自动感应门再次响起：“欢迎光临～”
明日见澄川转头看了一眼那扇门，若有所思。
超市离他住的小区很近，只需要几分钟的路程。
明日见澄川刚走出电梯，远远便看到了在自己公寓门口徘徊的身影。
他惊呼道：“苏格兰师傅？！”
对方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明日见澄川有点轻微近视，除了办公时间他几乎不戴眼镜，虽然远远看过去带着点模糊、对方也没有回应他，但他还是确认了那个人的确就是苏格兰师傅本人。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等到走近时，他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跟自己一样，苏格兰师傅的手里也提了个袋子，依稀能看到里面的鱼翻动水流的轮廓。
昨晚耍酒疯抓着苏格兰师傅立字据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明日见澄川踉跄一步刹住车，莫名有点局促。
苏格兰师傅今天一如既往地高冷，脸上没什么表情，第一次没背那个黑色的琴包。
虽然见到到苏格兰师傅很惊喜，但明日见澄川还是忍不住迟疑道：“请问你过来是为了……？”
他今晚的确有下单找苏格兰师傅过来的计划，但这会儿时间还早，他还没在APP上下单。
苏格兰师傅抬起手中的袋子，淡淡道：“字据。”
明日见澄川面色一僵。
苏格兰师傅又说：“开门。”
“抱歉，马上！！”
明日见澄川从试图在楼道里找到一个地洞钻进去的状态中脱离，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钥匙开门。
“请进！”
诸伏景光侧头打量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试图在那张脸上找出什么破绽，最终以失败告终。
他想起好友对明日见澄川的评价——极其擅于伪装，对此他深以为然。
他是故意在这个时间段来到明日见澄川的公寓的。
虽然昨晚对明日见澄川哭着喊着让他立字据的行为很无语，但是天亮以后，也并不妨碍他觉得那张字据的存在是一个打破单纯的雇主和被雇佣的杀手之间的屏障的好机会。
“对了，苏格兰师傅。”明日见澄川一边打开门一边笑着说：“接单的时候，会觉得有个明显一点的提示音比较好吗？”
诸伏景光：“嗯？”
诸伏景光没听懂那句话的含义，不过呈现在眼前的凌乱的客厅让他觉得死去的记忆正在攻击他。
明日见澄川看着那些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啤酒罐以及身旁的苏格兰师傅，同样觉得死去的记忆正在攻击他。
上午上班迟到，出门太过匆忙，他还没来得及打扫。
他试图为自己挽回一点本就岌岌可危的形象：“你知道的，苏格兰师傅，这是意外。”
苏格兰师傅并没有回答他，蓝色的眼珠转过来，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便熟练地换好室内拖鞋走进了厨房。
明日见澄川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掌心。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时开始苏格兰师傅看他的眼神就有点特别，但细想下来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大概是因为苏格兰师傅是个高冷的人吧，他想。
看着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明日见澄川加快进度，立刻换好鞋跟着走进了厨房。
苏格兰师傅也买了一条鱼，想也知道两条鱼绝对吃不完，明日见澄川就找了个盆装满水，把自己买的那条鱼放进去，准备下次再吃。
诸伏景光看着一旁被溅了一身水的年轻人，又无声地收回了视线，继续处理起手中的鱼。
家境优渥的小少爷，虽然跑出来独自居住的原因还未查明，但是这种反应倒是也算符合人设。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的耳边莫名再次回响起了那个家伙昨晚絮絮叨叨的那段毫无逻辑的话里的关键词——“我是富二代我能有什么烦恼”。
明日见澄川的烦恼是什么？让他烦恼到会如此谨慎地去考察一个杀手的根本原因、那个真正的任务目标究竟是谁？
他的目光不由暗了暗。
明日见澄川站在厨房里，纠结该如何挑起话题向苏格兰师傅道歉。
他想了很多个版本，还是不知道怎样开口最好。
直到注意到苏格兰师傅杀鱼时的表情，明日见澄川忽然觉得那个眼神有些熟悉。
明日见澄川猛地后退了半步。
在水池旁杀鱼的青年转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明日见澄川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苏格兰师傅看鱼的眼神怎么可能跟看自己时的眼神像，便随口转移话题道：“苏格兰师傅，你的刀工这么好，是专门练习过吗？”
苏格兰师傅淡淡道：“嗯。”
明日见澄川赞叹道：“真厉害！”
无论是音乐还是厨艺都认真对待！太厉害了！
虽然苏格兰师傅今天是主动上门的，但是明日见澄川还是趁着苏格兰师傅炖鱼的时候悄悄补了个订单。
苏格兰师傅正在追梦，他绝对不能白嫖！
厨房里传来一道提示音，这还是明日见澄川第一次听到厨师端系统的提示音。
他再次想起了今天在超市时听到的那两声“欢迎光临”。
明日见澄川对改进APP的新想法愈发清晰起来。
*
第二天上班时，明日见澄川趁着午休时办公室没人，录了一条语音，把它加进了系统里。
他按下确认键，语气轻快：“搞定～吃饭吃饭～”
与此同时，执行任务的路上，琴酒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他随手打开手机，是一条关于组织网站系统的更新提醒。
【系统提醒：请下载安装语音包服务后再进行其他操作～】
【确认】or【取消】
琴酒皱着眉选了取消。
【系统提醒：请下载安装语音包服务后再进行其他操作～】
【确认】or【确认】
想到接下来还要确认任务中的细节，虽然不耐烦，但是琴酒还是冷着脸按下了确认键。
【下载完成！】
一道欢快的声音在古董车内响起——
“您有新的订单，请及时处理～”
驾驶座的伏特加：“？”
琴酒：“……………………”
第9章
这一次明日见澄川真的确认了，苏格兰师傅看他的眼神竟然真的就是看鱼的眼神！
明日见澄川不由自主地把背挺直了几分，不懂就问：“苏格兰师傅，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苏格兰师傅一如既往地高冷，没说话。
明日见澄川虽然疑惑，但是疑惑比不上吃饭重要，于是继续美滋滋涤等待今天的晚餐。
诸伏景光在余光中看了一眼那个小了自己六岁的年轻人，眸光微暗。
明日见澄川目前的职业是程序员，但是他们好像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这件事。
无论是他还是好友都被资料中所呈现出的信息迷惑，于是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明日见澄川在计算机技术方面的才能并不突出。
第一个使用组织的新网站的人一定与组织本身就有着莫大的关联，那么如果第一个使用了这个网站的人其实与开发了这个系统的人息息相关乃至于其实这个人根本就是幕后的开发者本人的话，那也不足为奇。
促使他生出这种想法的本质原因是两个小时前看到组织网站系统更新提醒时，在下载安装了所谓的语音包，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安全屋内响起。
【“您有新的订单，请及时处理～”】
毫无疑问，那是明日见澄川的声音。
诸伏景光心中思绪万千，但是手上的动作没停，把准备好的食材放进汤里熬煮，盖上锅盖。
过去他更多都是把注意力放在明日见澄川几次三番地找他过来究竟是有什么深层计划又究竟是想让他杀谁上面，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以及节省时间，他往往在准备完饭菜后便直接离开。
但是他今天特意选了一道耗费时间较长的菜。
如果仅仅是关于一个暗杀对象，那后续完全可以交由公安的同僚们接手观察，但是如果牵扯到组织的新网站的开发者，那就另当别论了。
把那个为组织开发了那个新网站的技术人员找出来拿到源代码，这就是近期他们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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