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对,我觉得余姐说得有道理,你要会闹,这社会是按闹分配。”
那女人却有些惊恐地看着余曼丽,泪汪汪的:“……可是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么闹的话,所有人脸都丢光了,我爸这辈子最要体面。”
余曼丽有些恨铁不成钢:“看吧,就是知道你翻不起什么浪,他才敢让你净身出户。就是拿准你好面子,不敢跟别人说老公是同性恋,还帮他掩饰呢,他才敢这么往死里欺负你。当初选了你结婚,也是看中你这点,一开始就骗你,给你下套。”
女人双手捂脸,“呜呜”痛哭起来:“……有时我想,还不如死了……”
“你今天死,他明天就把男人带回你家登堂入室,心里还高兴,终于没了你这个碍事的,过后随便乱搞,还可以不用结婚。别人问起,他还会说因为放不下对你的感情,我就问你冤不冤呐?”
“余姐说得对,千万别做傻事。伤心的只有父母孩子,反而便宜那个男人。”
“余姐在小组里很多年了,你听她的,撕破脸皮,争取利益才是正确的。”
“……呜……可是好难,我好难啊……”
“知道,我们都一样,都理解你,会帮助你的。”
两个小时的互助小组聚会结束了,余曼丽和大家一起出来。刚刚声泪俱下的女人,噙着泪花过来和她说谢谢。她安慰了一阵,看对方冷静了,两人留了联系方式才道别。
她来参加这个同妻互助小组已经三年,是之前帮她打官司的公益律师给她介绍的。她现在早已经知道什么是同性恋,什么是同妻,也早已经放下了对高毅的心结,却没有离开这个小组。
三年来,参加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拨,唯独她坚持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和自己有类似遭遇的人。
她才发现,比起高毅中间出轨,那些从一开始就骗婚的男人更令人发指。她想用自己的“斗争”经验,帮助一些像刚刚那位失去一切支撑和信念的女人反抗和走出来。因为她当年也是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才能走出来,变成今天的模样。
她转过公寓楼,便看到停在那里的车。见她过去,车门自动打开,余曼丽坐上副驾驶。
“不是叫你别来,你嫌油价还不够贵啊?”
驾驶位上的男人叫董山民,是个一米八一百八十斤的大块头,那张圆脸却不凶恶,笑起来眼角往下,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我下班早嘛,也没别的事儿。”他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撞撞余曼丽的肩,“喝奶茶。”“我不喝,小孩儿喝的玩意儿,你自己喝。”
“我三高,不能喝。你喝嘛,专门给你买的。”
总之不能扔了,余曼丽只好拿过来:“下回别买了,都跟你说了好几次了,耳朵装不住话嘛。”
男人只是呵呵笑。
看他那副样子,余曼丽也是没了脾气。
车子慢悠悠朝余曼丽家的方向开,董山民又试探道:“尾箱我买了鱼,小歌不是喜欢吃嘛,今天我给她做个麻辣鱼。”
“我今天有时间做饭,你回家休息去。”
“你不太会处理鱼,还是我来。”
余曼丽斜了他一眼,见婉拒是不行了,她便道:“今天就算了,你去得太勤,小歌会不高兴。”
董山民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你准备什么时候才跟小歌说?”
余曼丽垂下目光,她有内疚:“她快中考了,我不想她分心。”
“曼丽,小歌那么聪明,她早就看出来了。你让我等,我也愿意等,一年了,我们的事到底能不能定下来啊?”
余曼丽不再说话,望着窗外。
董山民又叹气:“是我太着急了。没事,我可以等,等小歌中考后再说吧,这种事也急不来。”
余曼丽还记得两年前全是女人的同妻互助小组里,突然来了一个男人。
开始大家都以为这个男人是其中某个女人的骗婚丈夫,直到他尴尬地自我介绍完,才知他也是个被骗婚的同夫。
他的妻子有一个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在一起的女友,抵不过家庭压力最后不得已和他结婚生子。
同妻同夫的经历大都一致,被骗着结了婚、有了小孩,生活中处处压抑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直到抓到伴侣和同性出轨的证据。
愤怒、惊慌、不知所措、歇斯底里,婚姻实质上已经走到了尽头,但关于财产和孩子却无法立马分清。
同夫比起同妻更隐秘,也更难说出口。作为社会强势的性别,个人的这种遭遇,不仅得不到同情,还会被身边的人嘲笑。董山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辗转找到这个互助小组。
互助小组原本是解决心理上的创伤的,但余曼丽总是过分热心地帮忙解决他们现实中的问题。
董山民不想撕破脸,更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在他看来,比起受害者,自己更像是个笑话,而妻子坚决不把孩子的抚养权给他。
面对强势的妻子,董山民茫然无助,打掉的牙齿只能往肚里吞。余曼丽说他孬,又免不了为他出头。
最后是她去和董山民的妻子谈的,让她放弃孩子的抚养权。因为闹到最后,孩子知道了这些会恨她,经历过太多纠缠和创伤,她和她的情人最后也走不到一起。这些都是她曾经历过的现实。
那个女人不知被她哪句话说服,最后同意放弃孩子,和董山民协议离婚。
离婚后的董山民频繁来找余曼丽,送吃的送喝的,约着逛公园看电影。时间久了,余曼丽招架不住,说她工作忙事情多,有事打电话就行了,哪有空天天见面。
董山民才说,经过这些事,他觉得余曼丽是个能干又仗义的好女人,提出想和她处对象。
余曼丽深受冒犯,拎着扫帚将他赶出家门。董山民毫不气馁,直接的不行,就来间接的,他找到了余曼丽最信任的大姐,把这一切和盘托出。
上一段婚姻稀里糊涂,很压抑。人到中年,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更了解自己。他觉得余曼丽好,不光是看到她身上的韧劲儿和能把家给料理妥当的贤妻底色,也是觉得两人有过类似的经历,更能体贴对方。同时看着余曼丽那么用力地生活,觉得心疼,想照顾她。而他那种不会争抢的性格,也需要这样一个撑得起家庭的女人。
大姐被他的诚恳打动,充当媒人去和余曼丽聊了几次。
原本对男人已经彻底死心,但经不住大姐劝她试试,反正都离过一次婚,大不了再分一次手。大姐觉得这个男人还不错,大姐总不会骗她,余曼丽决定试试。
先试试是否合适,合适了再告诉孩子,如果孩子不同意那也只有算了,余曼丽开始就是这么说的。
她起初不太看得上董山民,觉得他太软蛋,比当年高毅还软蛋,长得还不好看。
但他性格好,总笑嘻嘻的,说他什么也不会生气。而且他话很多,总是拉着余曼丽聊这聊那,从来没有冷场的时候。等处了一段时间回过神来,才发现和董山民在一块儿,自己总也乐呵呵的,俩人也从没有吵架红脸的时候。
这一年来,她收到过奶茶,收到过花,还收到过项链。尽管每次她都说让他不要买浪费钱,男人一脸憨笑像是听进去了,下次还是会送。她第一次看电影是和董山民,第一次逛公园也是和他,男人来牵她的手总被她拍开,但过一会儿又来,最后还是被他拉住了。
余曼丽不太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总觉得轻飘飘,日子过得从未有过的舒心。同时那个焦虑在她心里也越来越大,以前觉得不到时候告诉女儿,现在到时候了,却不敢。她不知道要是孩子不同意,她要怎么办。
第69章 尾声6
“作业晚点再写,端菜吃饭了。”
高雅歌应声收拾了桌上的书本,去厨房端菜盛饭。
家里只有她们母女俩人,平常余曼丽工作忙,饭菜也做得简单,一荤一素就吃一顿。今天这小方桌上,却被一条清蒸的海鲈鱼、爆炒的腰花、红烧的牛腩和一盆酥肉汤占得满满当当,每样还都是高雅歌爱吃的。
“妈,今天什么日子,吃这么好?”
“没什么日子,快吃。”余曼丽用盛汤的铁勺挖了一勺蒸鱼肉放进高雅歌碗里,“吃鱼补脑,多吃点。”
“嗯。”
“最近学习怎么样?排练没影响你上课吧?”
“没有,不会影响的,说过很多次了。”
“你还别不耐烦。我可告诉你,要是月考名次下降了,你就不准再去排什么狗屁话剧了。马上就中考,你的同学里有一半都上不了高中,我看你就这么不放心上。”
高雅歌给余曼丽夹了一大块肉,希望能够堵住她念叨的嘴:“才不是我同学,我们学校升学百分之八十以上。”
“你要是没考上一中,有你好看的。”
“知道了,能考上。”
被知名导演选上排话剧,这事儿在学校里都成了新闻,高雅歌自然想去。开始余曼丽不同意,后来好说歹说,得到她成绩绝不会下降的保证,才终于同意。
吃过饭,高雅歌收碗去洗,被余曼丽轰开:“去看书,别搁这儿挡手挡脚的。”
“今年你做那么多菜辛苦了,我洗碗吧。”
“当妈不就是给你做牛做马的么,放下。”
高雅歌搂住母亲的脖子,她现在比母亲还高出一头,埋下脖子才和她贴了贴脸:“妈才不是给我做牛做马的,妈是来以后享福的。”
余曼丽撇着脖子躲:“行了行了,这么大人了,撒什么娇。”
把高雅歌推出厨房,余曼丽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和董山民的事跟她讲。
女儿曾经遭到过父亲的背叛,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再婚的打算,也是背叛?
收拾了厨房,余曼丽切了水果拿去高雅歌的房间:“作业做完了吗?”
“嗯,再看会儿书。”
“先吃点水果。”
余曼丽倚在书桌边,从上到下看着女儿的头顶和发卡。这个发卡的样式她还没见过,这丫头尽把零花钱用在这些上。
这两年她是真的松弛了很多,女儿比她想象的还好,懂事又贴心,学习也好,从未让她操过心。她有时候甚至想不明白,会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孩子。
她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女儿头顶,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妈,吃完了。”
“嗯,碗放这儿吧,我一会儿收。”
余曼丽对上孩子的眼睛,吞了吞唾沫:“丫头,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高雅歌撤回目光:“你和董叔叔的事?”
余曼丽瞪圆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从来不会和我商量事,都是直接下命令。唯一会和我商量的,可能只有这件事了。”
余曼丽默了一会儿:“那你怎么看,觉得你董叔怎么样?”
高雅歌低下头,尽管有这个心理准备,真正听到时,她还是难掩失落:“不用我觉得怎么样,你觉得好就好。”
余曼丽按着她的肩,正色道:“别跟我赌气,我是认真在问你。这个家是咱娘俩的家,要不要多个人,你说话也作数。”
高雅歌抿着嘴唇,想起父亲和她说的那些话,最后还是点了头。自己迟早会离开母亲,而那个男人是陪她更久的人。这么想着,高雅歌有点伤感。
余曼丽搂着她的肩头,让她贴着自己胸口,轻拍她的后背:“丫头,你是妈妈最重要的。”
高雅歌喉头一哽:“知道。”
“你董叔家里也有个妹妹,比你小几岁。那孩子也很乖很听话,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吧,看看你们合不合得来。”
“万一合不来呢?”
“合不来就分开住,妈和你董叔就算有两个家,我们都说好了。”
“那跑来跑去的,不是会很累?”
“我不怕累。”
两个孩子都上学,两家人见面的那顿饭约在周六的晚上。余曼丽郑重其事地让高雅歌穿上她买的新衣服,一向节俭的母女俩打车去了饭店。
刚进去,高雅歌一眼就看见董家那女孩和她穿同一款同一色的衣服,继而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和她同样的尴尬。
她小声问余曼丽:“怎么我跟她穿一样的衣服?”
“我看着衣服好,就跟你和玲玲一人买一件,两件七折,省不少钱。”她推着高雅歌的肩,把她送到前边,“她叫高雅歌,”又指着对面的女孩,“她叫董文玲,比你小四岁,上五年级,是妹妹。”
董山民拽着自个女儿的手:“问姐姐好。”
女孩怯怯地喊了声:“姐姐好。”
“姐姐学习可好,还会弹钢琴,你以后要向她学习。”
董文玲没说话,贴紧她父亲,抿紧了嘴。
四人落座,两大人挨着,孩子在各自旁边,像依附着母鸡的小鸡。高雅歌不怎么说话,对面的董文玲更是沉默,只有两个大人不停地说着以两个孩子为中心的话题。
和董文玲比起来,高雅歌的确显得优越。她成绩好,还会弹钢琴,人也长得漂亮。而从董山民的言语中,大概得出董文玲偏科很严重,性格也很内向。于是总让她向高雅歌学习。余曼丽显得很受用,但高雅歌从董文玲开始胆怯的神情里,渐渐看出了些许不耐烦。
她又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呢?
10岁的年纪,父母刚离婚一年,就在父亲的要求下,接受一个新的母亲,和一个新的姐姐。新姐姐在各方面碾压自己,成为唯一能够依靠的父亲口中那个榜样。
高雅歌想起父母离婚那年的自己,也是刚过十岁。那时的她慌乱、不安,命运像在风中的落叶,不知会飞向何处。
“要上厕所啊,不是出门才上了么。”
余曼丽听见那女孩的需要,叫来服务员,问了厕所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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