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鸣怕吵到俞小远,走进洗手间才接起电话,“喂。”
“老大,你和弟弟在哪?集合了怎么没看见你们。”
“小远病了,帐篷那边睡不好,我带他来酒店住了。”
“啊,怎么病了,严重吗?”
“就是受凉了,没事,昨天夜里去医院看过了。今天估计得休息,活动都参加不了了。”
“你们在哪?要不我去照顾弟弟吧,你来跟他们一起玩儿。”
“不用了,”蒋鸣走到门边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俞小远,低声说,“我自己来比较放心。”
施月愣了下,之后回道,“好,那后面有什么情况就叫我。”
“嗯。”
俞小远醒来后知道大部队已经出发了,失望全写在脸上。
下午手机一直震,他打开看,群里全是众人在玩山里各种娱乐项目的照片和视频,俞小远一条一条翻来覆去地看着,难得没有一丝不耐。
蒋鸣看出来他也想玩,但实在不放心他这身体今天就跑出去折腾,只能装作没看见小崽子羡慕得都快溢出来的表情,按着人在酒店里喝了一天的白粥。
晚上群里又发了许多他们烧烤的视频,简威不知道在哪抓到了几只萤火虫,装在瓶子里送给了施月,还特意发了条视频在群里炫耀。
俞小远没有见过真的萤火虫,看见手机里那几只飞在透明玻璃瓶中一名一灭的小亮点很是羡慕。
晚上等俞小远吃了药上床休息,蒋鸣出了趟门。
照现在的情况,后面两天他们应该也不会参加大部队的活动了,蒋鸣回营地把两人的行李都取了过来。
回到酒店附近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在便利店买了包烟,看到收银台旁的水果糖,顺手给俞小远买了一盒。
回到房间,他低头看见衣服上沾到的脏污,换了件干净衣服,躺进了床的另一边。
到第二天傍晚,俞小远气色终于养回来了点,看着有了点人样,蒋鸣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晚饭又喝了顿白粥,俞小远嘴里都淡出鸟了,在他的眼神抗议下,蒋鸣去酒店餐厅要了点白糖,给他拌进粥里。
吃完俞小远趴在沙发上看窗外,他们住的楼层很高,窗外还能看见云卢山的景色,远处夕阳已经快落山了,晚霞火红一片。
他早上醒来看到蒋鸣拿回来的行李,就知道这次的旅行已经泡汤了,估计等他病一好,蒋鸣就会直接带他回央城了。
这两天不知道给蒋鸣添了多少麻烦,他实在开不了口叫人再带自己出去玩,即使再想出门,也憋着什么都没说。
但他不说,蒋鸣怎么可能不明白。
蒋鸣从身后扔了件外套过去,衣服罩在俞小远头上,把他视线都遮住了,俞小远回过头来。
蒋鸣:“穿上,走吧。”
俞小远扒拉下外套,抱在怀里,“?”
蒋鸣笑他,“你那哀怨的叹气声隔壁都快能听见了,行了,快穿上,带你去山里转转。”
俞小远眉开眼笑,“嗯!”
低调的黑色越野车行驶在山间幽暗的道路上,视线中只有车前灯照出的一片光亮。
虽然这个时间来山里,已经完全看不到什么景色了,但是能和蒋鸣一起出门透透气,俞小远就心情很好。
俞小远坐在副驾跟蒋鸣闲聊,“昨天简威给小月姐姐抓了好几只萤火虫。”
蒋鸣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俞小远:“装在透明瓶子里给她的,还拍了视频发在群里。”
蒋鸣:“嗯。”
俞小远:“那些萤火虫好好看。”
蒋鸣总算听出了他的意思,“你喜欢?”
俞小远说:“喜欢。”
蒋鸣看他一眼,“明天去给你偷来。”
俞小远惊喜道,“真的吗?!”
蒋鸣轻声嗤笑:“想什么呢,跑人那儿偷只虫子,成什么了。”
俞小远又坐了回去,轻轻“哦”了声。
蒋鸣目光看着前方,低声说,“装在瓶子里的萤火虫只能活一天,就算偷来,那也是一只已经死掉的,永远不会再发光的小飞虫的尸体,偷它干嘛。”
俞小远没答他。
蒋鸣瞥了眼他闷闷的样子,唇角微微勾了下,没有再说话。
山路越来越窄,路边偶尔还会划过一块注意动物出没的标志,又开了十几分钟,车终于在一条小路边停下。
山里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蒋鸣把车灯留着,带着俞小远下了车。
眼前的小路很窄,像是人从没有路的地方硬踩出来的,小路在前方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不知通往何方。
蒋鸣轻车熟路地拨开灌木的枝丫在小路上穿梭,地面凹凸不平,俞小远走着走着就绊一下,蒋鸣回头自然地牵住了他,打开手机电筒照路,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多时,蒋鸣终于停下,按灭了电筒,回头对俞小远说:“闭眼睛。”
俞小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听觉会变得异常敏锐,他听见树枝上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听见草丛间不知名的昆虫细微的鸣叫,听见蒋鸣站到他旁边,在一阵夹杂着草木清香的夜风中对他说,“睁开吧。”
视线缓缓展开,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夜幕中闪烁着的点点流光。
数不清的绿色幽光星星点点地在前方开阔的草坪中上下浮动,满山满野,看不到尽头。
像是神女失手洒落在人迹罕至的夏夜深山里的,一片荧色的银河。
还处于震撼中的俞小远听见耳边传来蒋鸣的声音,
“不用偷别人的,都是你的。”
俞小远生怕惊扰到眼前此刻的宁静,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蒋鸣轻笑,推了他一把,“傻了?”
俞小远被推的向前迈了两步。
草丛中蛰伏的虫群被惊扰,亮起尾部的荧光飞散开来,在低空中浮荡,乍隐乍现。
俞小远喃喃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昨天回去拿行李的时候问了下露营地的老板,他说了个大概地点,我回酒店之前开进山里来找了一下,就找到了这里。”
他说的简单,这么大的一座山,山里的一个大概地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找到。
俞小远的声音带着些无措,“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蒋鸣答得理所当然,“你不是喜欢萤火虫吗?”
俞小远想要的只是装在瓶子里的两三只萤火虫,蒋鸣却给了他满山满谷。
俞小远低下头,茫然且无助地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要保护我……为什么要照顾生病的我……为什么要带我来找萤火虫……”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过。”
从来没有感受过幸福的人,需要多少甜才能够被填满呢?
答案是一点点。
只需要一点点的好,他们就能够很满足。
当他被生活规训地只敢期待那可怜的一点点,却骤然得到了超出预期的东西时,他反而会突然陷入一种茫然。
他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份突然降临的好运,不知该如何作出反应,不知该如何自处,他甚至会突然怀疑自己。
因为在潜意识里,永远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
你不配。
俞小远垂着眼睫,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蒋鸣安静了很久,告诉他,“因为你值得被这样对待。”
“我?值得吗?”俞小远说完自己又立刻摇头,颠三倒四慌乱地说道,“不不不,我不值得,我不值得被保护,怎么可能有人真的关心我呢,我这种人根本不值得被喜欢……”
蒋鸣耐心地说,“施月很喜欢你,简威也喜欢你。”
俞小远下意识反驳,“他们还不了解我,他们很快就会……”
“我也喜欢。”蒋鸣打断他。
第48章 48 表白
俞小远倏地抬眸。
他脑中一瞬间闪过万千念头。
刚刚蒋鸣是对他说了喜欢吗?!
可他说的是哪一种喜欢, 是和施月简威一样的喜欢,还是别的什么喜欢?
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吗?
他很想张口去问,却又突然胆怯。
一旦得到明确的答案, 就连最后一点缥缈的幻想也不能有了。
不,不要问, 绝对不要。
不要亲手扼杀掉这得来不易的一丝丝幻想。
俞小远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
蒋鸣全看在眼里, 突然对他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俞小远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什么游戏?”
“规则很简单,我拿一样东西握在手里, 你猜在哪只手, 如果你猜赢了,我就告诉你我说的是哪一种喜欢。”
俞小远愣了愣。
蒋鸣半笑不笑地问他, “不想知道吗?”
俞小远不答反问, “如果我猜错了呢?”
蒋鸣看着他,“如果猜错了, 我就会让它成为一个秘密,永远不会再告诉你。”
说完问他, “玩吗?”
俞小远脑子里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对他叫着, 拒绝他!拒绝他!
他却决定忽视掉那道声音,点点头说, “好。”
蒋鸣口袋里还装着他昨天买烟时给俞小远带的糖,他摸出盒子, 倒了一颗在手里,然后将盒子放回口袋。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 糖在手中交换几番,最后两手握拳, 平放在俞小远面前,“选吧。”
俞小远借着月光观察片刻,先指向他的左手,很快又缩回,“这只,不对不对,等一下,我再想一下。”
想了很久,最终选定了他的右手。
蒋鸣挑眉,“确定吗?你只有一次机会。”
俞小远其实到现在也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
如果输了也好,永远不知道,也就永远不会被判死刑了吧。
俞小远点了点头,“确定。”
“好。”
蒋鸣缓缓展开手掌。
一颗圆润晶莹的糖果静静躺在蒋鸣手中。
俞小远睁大眼睛,抬头望向蒋鸣。
他心脏越跳越快,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月光洒在静谧的山谷中,虫鸣好像在这一刻全部消寂,周围静得连风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他鼓噪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跳声。
蒋鸣没有让俞小远等太久,他直视着俞小远的眼眸,轻声把答案告诉他,
“我说的喜欢,”
“是和施月简威不一样的喜欢。”
“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只对你一个人才有的,那种喜欢。”
俞小远知道自己应该高兴。
他蹚过多少荆棘,等了多少时日,才终于等来了这句话。
可是蒋鸣刚说了第一句话,他的眼眶就不受控制地突然红了。
俞小远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从出生起始,历尽艰辛,什么样的苦都吃过,却唯独没有体会过被人爱着的滋味。
一股没来由的迷茫和酸涩在他的骨骼里穿梭,浩浩荡荡的直冲鼻端,喉咙也随之哽住。
俞小远抹了一把脸,低头咬住嘴唇,勉强控制着自己不失态。
他觉得,他可能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个场景。
夜风从身侧卷过,带着暧昧的潮湿。
脚下的花草从泥土的缝隙中抽芽。
后方是荧荧幽光布满的整个山谷。
而蒋鸣站在一拳之隔的面前,毫无保留地对他说了喜欢。
俞小远僵了很长时间,再开口,声音中有细微的颤抖。
“……这是真实的吗?我是在做梦吗?如果是梦,我想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也不要醒来可以吗?”
蒋鸣想笑,可是笑到一半,又有点笑不出来。
俞小远的这一路历程,真的太苦了。
苦到他终于熬到苦尽甘来,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蒋鸣伸手,将俞小远猜中的那颗糖递到他口中。
带着蒋鸣体温的糖果入口,俞小远条件反射地一口咬下,葡萄味的糖果在嘴里碎开,顿时溢满了清甜的味道。
“甜吗?”蒋鸣问他。
“很甜。”俞小远轻声答道。
蒋鸣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线说道,
“小远,我不知道你过去究竟经历过什么,也无法改变那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但是我保证,在以后,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哪怕赴汤蹈火,也会让所有伤害你的事情都不再发生。”
“所以答应我,不要再如履薄冰,不要再惶惶不安,以后都有我陪着你,好吗?”
俞小远视线被湿气模糊,眼眶就快要兜不住泪水,嘴唇微微颤抖。
蒋鸣显然没料到他这个反应,微微靠前把人搂进怀里,低头轻声说道,“是我不好,来得太晚,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无辜蒙受冤屈时俞小远没有感到委屈。
受尽同学的嘲笑与羞辱时俞小远没有感到委屈。
被罗峙按着在手臂上倒硫酸时俞小远没有感到委屈。
被自己唯一的亲人逼着退学时俞小远没有感到委屈。
可是蒋鸣一句我来得太晚,却让俞小远突然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
俞小远额头抵在蒋鸣的肩窝,浑身紧绷,死死捏着拳头。
半晌,还是泄露出几声压抑地抽泣。
他感到环抱住自己的手臂又紧了紧,耳廓被温热的脸颊一下一下轻轻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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