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深这才挂了电话,他的头对上林致远探究的目光,感觉自己嗓子收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本打算将林辉这件事料理清楚了再告诉林致远,没想到今天在路上看见他,自己一时失了手脚,直接不打自招了。
林致远也看着他,想问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唯有细小的雪粒落在车顶的簌簌声,感觉整个天地都是寂静的。
暮云深喉结上下滚动,他不想对林致远说谎,但盯着林辉,本就是因为他对上辈子的事耿耿于怀,一时兴起才叫人去挖这条线,眼下这条线还没收尾,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他要怎样告诉林致远他的堂哥是个烂赌鬼。
林致远却忽然勾勾嘴角,低下头去继续看题了,他声音与平时无二,“算了,不难为你,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什么大伯父堂哥,对他来说根本就是陌生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出现在陌生城市的路边,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暮云深却伸长双臂,撅着嘴挪过来抱住他,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颈窝,“阿远你真好。”
林致远任他抱着,没有挣开。
他身上一些旁人很难看到的地方,生着几颗小痣,比如这边颈窝处,平日里被衣领挡着的地方,有一颗浅浅的小小的痣。
暮云深忽然对这颗痣生出极大的兴趣,他飞快的抬头瞄了一眼,赵叔正在前面全神贯注的开车,车厢后排这个半密闭的空间很安全,于是不断往林致远脖子里吹气,见他脖子渐渐红了,还伸出舌头在那颗小痣上舔了一下。
林致远像被电流击中一般差点跳起来,他一把捂住自己脖子,先心虚地看了一眼赵叔,见赵叔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路,这才扭过脸来狠狠瞪暮云深一眼,压低声音,“你在干嘛?”
暮云深无辜的看着他,“看你脖子红了是不是热的,我帮你吹吹降降温,不用谢这都是我该做的……”
不等他说完林致远便给了他一胳膊肘,还不顺心,又在他腰间捏了一把,“既然你这么喜欢帮别人,那晚上就帮张老师做三套数学卷子吧!”
话音未落,林致远便捏着手中的资料缩到车厢另一边去了,不论暮云深怎么逗他,始终都不肯抬头。
暮云深摸摸鼻头,掏出手机复习滑雪要领去了,车厢内又重新归于寂静。
赵叔不留痕迹地撇了后视镜一眼,还好他反应够快不然刚才就得露馅。
车只能开到滑雪场底部的停车场,暮云深拉着林致远换上全套滑雪装备,再扣上护目镜,坐着缆车来到初级赛道最顶端。
虽然自己会滑,也很想享受和林致远的亲密时间,但他不敢拿林致远的安全开玩笑,早早就预定了这里经验最丰富的教练,免在滑雪过程中出现意外。
两人穿戴的都是双板,林致远双手撑着雪仗,按照暮云深说的一步一步挪起来,他平日里本就很少锻炼,身上运动细胞极缺,这会又是第一次接触滑雪,走动起来一步三摇,像只还没长大的小企鹅。
暮云深跟在他身后,看到如此场景,立即掏出手机进行抓拍,图片远不能表现林致远此时的可爱,他干脆全部录成视频,留着日后回味。
林致远唯一出色的是学习能力,不到10分钟,他已经学会了转弯和刹车,暮云深和教练再三确认,才在教练的允许下,拉着林致远上了雪道。
头盔护目镜口罩将林致远包裹的严严实实,暮云深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看他和教练交流时的语气,似乎并不紧张。
暮云深却感觉自己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林致远还没有在雪道上站稳,他就感觉口干舌燥头晕目眩,手心一阵阵出汗,滑雪这项运动危险系数还是太高了,如果林致远刹不住车撞到防护网上怎么办,他要是中间重心不稳摔倒了,或者背后面冲下来的人撞到……
“要不还是我抱你滑……”不等他说完,林致远向前走了两步,手下雪仗一撑,便慢慢滑下去。
初级赛道坡度很缓,长度也不高,暮云深呼吸一滞,才反应过来追上去,林致远已经平平稳稳滑到半坡,暮云深刚松一口气,却听见教练在后面喊,“有人摔下来了!快躲开!快躲!”
最后那个“躲”字已经破音,凄厉地撕开宁静的山坡,暮云深回头一看,一个人平趴在地上,正飞速从雪道滑下来,估计再有几秒,就能撞到前面的林致远。
不行!林致远身上才有了一点肉,就算被厚厚的滑雪服包裹着,被这人撞飞出去,估计也得骨折!
暮云深单腿用力改变重心,迎着这人的预定轨迹滑过去,拉住林致远估计是不行了,那他可以先一步将这个人撞开,保证林致远不会受伤!
“啊!啊!啊啊啊!”
暮云深听滑下来的叫喊声越来越近,心越提越高,已经完全不敢呼吸,全凭一口气吊着。
林致远听到后面教练的喊声,没敢回头,努力将重心放在右腿上,颤颤巍巍的转了个弯儿,避开那人的轨道,从雪道另一边滑下去了。
暮云深感觉自己腿软得想两根煮过头的面条,心率直奔180,以前滑高级道也没这么刺激过。见林致远躲开,他干脆刹住车,眼睁睁看着那位自由滑翔的大哥,一路叫着撞在下面的防护网上,又“啊”一声,才被追下来的教练从雪地里刨出来。
不等他喘口气,林致远已经坐着缆车又回到了雪道顶端,在教练的夸赞声中,再一次冲了下来。
暮云深感觉自己眼前冒着星星,想擦汗,手却被头盔挡在外面,他干脆走到侧面的防护网旁,试图喘口气。
林致远这次更胆大了,撑着雪仗停在他面前,“暮云深,要不要我教你啊?”他的脸被各种装备挡得严严实实,声音却掩不住的轻快。
暮云深扶着防护网,才没让自己一屁股坐地上,“好玩吗?”
林致远点点头,“太有意思了,谢谢你带我来滑雪。”
暮云深长长地吸了口气,“不用谢,你喜欢就好。”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林致远,加快速度向下冲去。
啊啊啊啊啊啊你慢一点啊!暮云深心中无声呐喊。
但为了不打搅林致远的性质,他只敢在心中默默尖叫,还要在林致远经过时,努力挥手鼓励他,“你滑得真是太好了!”
第73章 露头
雪下的愈发大了,天上铅灰色的云低低压在山头,才刚过5点,天色就暗下来。
林致远意犹未尽的站到暮云深面前,“你饿了吗?”
暮云深连忙点头,“饿了饿了,走咱们赶紧吃饭去。”天呐林致远总算愿意停下了,他这一下午心力憔悴,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身上汗出了几层,这下总算可以松口气。
林致远遗憾地“哦”了一声,“那好吧。”
暮云深正要走,听到他的声音又停下脚步,“还想再玩一会吗?”
林致远摇摇头,作为一个学霸,最应该有的品质,就是自律!赶紧去吃个饭,晚上回家还能上张老师的课。
暮云深伸手在他的头盔上轻轻拍了一下,“这么喜欢滑雪啊,等下次放假带你去东北的滑雪场玩。”
林致远“嗯”了一声,两人坐上缆车回休息区换回棉服,赵叔正在里面悠闲地喝茶,见他们回来,迎上去,“走吗?”
暮云深冲他笑了一下,“走吧赵叔,去吃吃他们说的那个超好吃的炒鸡。”
这附近有家农家乐,据来过的人说,鸡都是今年春天老乡家里新养的走地鸡,平时就在山上跑,风味物质积攒了一身,被老乡用土灶一炒,香气四溢,鸡肉紧实入味,让人欲罢不能,吃得就是个农家风味。
暮云深对农家乐很有好感,要不然也不至于上西山一趟就拉扯个度假项目出来,西山的农家乐,他可都收编了,就等明年正式开业。
这家农家乐规模不小,距离滑雪场大门却只有不到十分钟车程,为了方便客人,路口设了个巨大的指示牌,大老远就能瞧见。
今天正好是周末,又背靠滑雪场,农家乐生意红火,院内停着不少车,房子是典型的北方平房,坐北朝南修了一长溜,分隔成一间一间的包厢。
虽说是农家乐,包厢装修却一点都不含糊,两人掀开门帘一进去,一股干燥的热意扑面而来,暮云深连忙脱衣服,林致远也热得手忙脚乱摘围巾取帽子,还是暮云深一把扔了外套,过来将他从大衣里掏出来,免得他热晕了。
脱完衣服两人顿时松了口气,暮云深打量一番,忽然向里走去,手小心地摸了一把眼前的长台子,“诶,这不就是土炕吗?”
林致远走过来,坐在炕沿上,不一会儿,屁股下便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他连忙站起来,叫服务员提壶茶来。
这壶茶用的是好茶叶,却是加杏肉红枣等东西熬的,茶香中还带着果肉香气。他赶紧倒了两杯出来,递给暮云深一杯,这茶温度适宜正好入口。
暮云深也渴了,一口气灌完,咂巴下嘴,唉这玩意儿味道还真不错,可以考虑加到西山度假项目的菜单里。
农家小土鸡又炒又炖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所以菜是他提前打电话定好的,两人坐了没几分钟,香气扑鼻的农家炒鸡就上桌了。
今天没有要米饭,暮云深点了一份手工拉面,正好拌在炒鸡里,鲜辣入味,蘸着炒鸡的汤汁一起吃,爽滑劲道,滋味绝佳。
林致远刚捞了一筷子面条,忽然抬起头问他,“咱俩在这儿吃,赵叔怎么办?”
暮云深从盘子里捞起一块鸡腿放到他碗里,轻笑一声,“赵叔坐在里面的散客桌上,菜色和咱俩的一模一样,你放心吃吧,赵叔给我家开了这么多年车,就没有饿过一顿。”
林致远闻言没忍住也笑了一下,低下头啃鸡腿,今天下午他的运动量空前的大,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他那会儿去问暮云深要不要吃饭,其实也是他自己饿了。
啃几块鸡肉,再来一块干香的农家干炸排骨,夹一口面条,配上酸香爽口的农家大拌菜,两人吃得头都不抬,直到感觉七八分饱,才不约而同慢下速度。
吃了这顿饭,暮云深对自己的度假项目又多出不少灵感,他连忙掏出手机记下,打算等回去再与自己的几位合伙人商讨一番。
没一会儿功夫天就彻底黑了,农家乐的院子里,支着几个大灯,亮晃晃照在雪地上,松散的雪花闪耀着钻石的火彩,天上雪还在飘着,在大灯的笼罩范围内格外显眼。
暮云深倒了半杯茶,坐在窗前看雪景。
农家乐生意好极了,不时有车辆出入,他正看着,外面一连开进来三辆面包车,每辆都是超载,车门一拉开能下来十来人。
他起先并没有在意,只是叫林致远来看面包车惊人的吞吐量,结果正笑间,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又是林辉!
暮云深发消息问秦剑怎么回事,不一会儿,一个服务员打扮的男人拎着壶茶,走进他的包间,他四下打量一眼,掏出一个小巧的黑色正方形盒子并一根数据线,放在桌上,小声道:
“二少,我是大少派来盯林辉的,今晚这边就要收网,您是打算留儿,还是先避开?这是连同监听设备的信号台,您插在手机上就可以用。”
林致远下意识去看暮云深的表情,他却面朝窗户背对着头顶的灯,林致远什么都看不见。
半晌,暮云深回头瞥了那人一眼,“我今天是来农家乐吃饭的,吃饱了喝会儿茶,可惜人不多不然还能凑桌麻将消遣消遣。”
那人点点头没再说话,端起桌上的餐盘便走了。
暮云深低着头沉默的将数据线插好,林致远拉过把椅子坐在他身边,“这茶快凉了,要他们换壶热的吗?”
暮云深伸手揽住他轻笑一声,“我火气旺,喝点凉茶去去火。”
林致远感觉他不高兴,却没说什么,只顺势在他胸口摸了一把,“火气确实旺,要不我去院子里团两个雪球,你揣怀里好好凉一凉。”
暮云深捏住他的手,“就算我把两个雪球放怀里全捂化了,胸口也比你团完雪球的手热乎。”
林致远反手在他掌心捏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听手机里忽然发出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摒弃凝神,仔细听对面的动静。
那群人好像不是为了吃饭来的,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房问他们想要什么,他们随便勾了几个菜,对服务员说:“中午吃的晚这会儿还不饿,你们先将菜备好,等会儿喊的时候你们再做。”
服务员提来两壶热水,添上茶便走了。
紧接着便是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乌泱泱接近30号人,全挤在一个大包间里,没多久,又响起骰子声。
“胡!”
“唉我说姓李的,你今天手气不错呀,这才上来就连胡两把。”
刚胡了那人声音中藏不住的喜气,“哎呀我这也就是运气好,等打完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赢呢。”
众人哗啦啦将麻将推进麻将桌里,又开了下一把,不到10分钟,又听到这姓李的喊了声“胡”!
如此往复,旁边几桌胡的人来回换,就这一桌,打十圈八圈就是姓李的在胡
当即就有人喊道,“不行我这输的太多了,这10块20的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咱们还是打大的吧,我要一次赢回来。”
老李心中还有点嘀咕,“唉不行,打太大容易出事,小心别人一个电话把咱一锅端了,这寒冬腊月的,进拘留所可不好受。”
旁边的人全都起哄:“唉你操这心干嘛,咱都是自己玩儿,谁还能举报去。”
老李还是摇头,他们也不着急,又在10块的锅里陪着老李打了几圈。结果老李一连坐了四庄,到第五庄时又有人一副输怕了的神情,“不行不行,咱们打大的,这小的打起来一直被老李欺负,干脆打把大的让我一下输光,我就可以下桌了。”
老李看着自己手中的牌,感觉再走两圈就又能胡,咬咬牙点头同意了,屋中的人都笑起来,听声音,撺掇老李加码的不是别人,正是林致远的好堂哥——林辉。
林致远在这边听的直皱眉头,搭在暮云深腿上的手也不由缩紧,暮云深将自己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温暖的热意顿时流遍林致远全身,他腾出另一只手,将林致远搂得更紧了,“不怕,他干坏事和你没关系。”
林致远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对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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