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尔抬头看着他。
“可是这都是假象,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很受欢迎吧?”库尔一步步靠近尤尔,“你以为他们是喜欢你吗?他们喜欢的不过是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具,他们不会想到,这个可爱单纯的尤尔,居然是个杀人的狼人。”
尤尔的瞳孔缩成了一条极窄的竖线,看见尤尔眼里的松动,库尔像是找到了什么胜利的钥匙:“啊对了,你住在宿林家里是吧,你猜如果宿林知道你的身份会怎么样?”
库尔贴着尤尔耳边低语:“你是狼人,你永远只能一个人,永远孤独,让人惧怕、恶心,这才是你,以为戴上了个令人作呕的面具,别人就会接纳你了吗?别开玩笑了,他们迟早会看穿你的真面目,还有你那个白痴房东,他的父母就是被狼人杀死的,他最恨狼人了,如果我去告诉他,和他同吃同住一个月的你是狼人,他会怎么办呢?”
“他会赶你走吧,还是会亲手送你进驱逐门?”
“你不过是个不像人也不像狼的异种。”库尔抓住尤尔僵硬的手臂,“没人会喜欢你,永远不会。”
说完,库尔终于将心底的郁气全部吐尽,他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一会儿尤尔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直到库尔走远,尤尔才从墙角站起来,他望着库尔消失的方向,深色竖瞳中闪烁着晦暗的光。
小看他了。
库尔成功威胁到了他,他真的很不喜欢孤独这个词。
谁都别想把他重新锁回过去,口头威胁也不行。
第16章
尤尔回到了漆黑的房间,他手搭在杂物台上先发了一会儿愣,大概是心不在焉的缘故,手指在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上面的油灯。
“噗通”一声,油灯滚落在地,煤油从里面安静淌出。
他心里没有缘由地慌乱了一下,扶着油灯一动不敢动。此时的大脑空白一片,尤尔没有看清流到了脚边的煤油,脚尖刚一使劲,重心瞬间往后倒去。
在摔倒的时候,一只手下意识抓住桌布的一角,杂物台上摆放的所有东西顺着桌布一齐倒下,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房子几乎没有什么隔音效果,“叮叮哐哐”的巨响在安静的黑暗中显得极为刺耳,在跌倒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宿林一定被他吵醒了。
果不其然,隔壁响起了掀开被子下地的声音,没过一会,尤尔的房门被推开了。
门外的宿林提着灯,房间在昏暗的光下亮起一部分,他用那双雾蓝色的眼睛无声地询问他。
“我想起来喝口水,不小心撞到桌子了。”尤尔低着头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摆回桌面,“你去睡觉吧,我会动作小一点。”
尤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暗自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宿林静静地站着,看着他把东西收拾好。他从最开始的慌乱中逐渐冷静下来,歉意道:“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
说完,尤尔抬头看了一眼宿林,他的面色很平静,似乎没有对他的话产生疑问。宿林扫了一眼桌面,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尤尔心里蓦地产生了一种尖锐的直觉,这种野兽般对危险的感觉让他在宿林即将离开时开口叫住了他。
宿林回过头,耐心地等待着。
虽然叫住了他,但尤尔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知道如果就这样随意敷衍过去,可能会造成他不想看到的后果。
犹豫了片刻,尤尔攥住自己袖口:“我...我的到来确实有些突然,我会工作,不会给你增添负担,也不会给你惹麻烦。”
窗外传来几声不知是猫是狐狸的叫声,宿林垂眸目光落在那张绷紧的脸蛋上。
尤尔闭了闭眼睛,声线有些颤抖:“刚才我说谎了,我起来不是为了喝水......我知道我很不对劲,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喜欢这个小屋子,不管是出于奶奶托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宿林都在尽心地想要照顾他,他很感激,这种不求回报的给予真的很让人上瘾。
宿林很聪明,他在夜晚频繁外出不可能永远都掩饰地滴水不漏,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揭穿,或许宿林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告诉他。
尤尔不知道要怎么抒发自己的不安,仔细想想,其实不安的应该是宿林才对,他好心收留的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人。
他张了张口,有千言万语汇聚在嘴中,最后只能说出最没用的那一句。
“你别讨厌我。”
长久的寂静,尤尔僵硬地站在原地像是等待最终审判的罪人,最终他听到一声叹息。
宿林走上前,不甚熟练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喜欢你。”
轻柔温暖的触感从头顶传来,尤尔低着头,油灯洒落的光芒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圆圆的光点,他盯着这团光,乱麻一般的心奇迹般平静下来。
原来可以这么简单吗?尤尔心想,他不用说出真相也可以,宿林愿意信任他。
告别宿林,尤尔仰躺在床上,被禁锢住的情绪冲出了心里的牢笼,肆无忌惮地沸腾起来。一种后怕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思,随着发酵变成了某种更加汹涌的可怕情感。
他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吐出了一口悠长的气。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情绪起伏过大的缘故,尤尔醒来感觉自己的尖牙传来一阵久违的疼痛。
他爬起来在镜子面前咧开嘴,包裹着尖牙的牙龈果然出现了红肿。
尤尔舔了舔尖牙,露出了烦恼的神情。
餐桌上,宿林见尤尔没有像往常一样干脆利落地喝完热牛奶,而是捂住杯子对着空气发呆。
宿林敲了敲他旁边的桌面。
回过神来的尤尔:“今天可以不喝吗?”
宿林:“?”
尤尔声音变小:“牙疼,不想喝甜的东西。”
走到尤尔面前,宿林蹲下来抽出尤尔手里的杯子,把他的身体转过来。
尤尔有些发懵地见宿林一脸严肃的盯着他的嘴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自己的下巴就被对方掰了开。
“别动。”宿林用了些力固定住想要挣脱的尤尔,一手捏住脸,一手伸出一根手指挨个摁压牙齿,直到他碰到那颗过长的尖牙,听到尤尔吃痛地“嘶”了一声。
宿林看着红肿的牙龈眉头紧锁,尤尔抓住那只手腕,含糊不清道:“没四(是)的,以前咝(时)不咝(时)就会发炎,过一会就好惹。”
让尤尔坐着别动,宿林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箱子。翻开盖子,里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药物。尤尔看了两眼,一个也不认识。
挑了一个棕色小药罐,宿林从里面倒出一个小药片,用手指捏碎了,把粉末敷在红肿的牙龈上。
一股清凉感从药粉覆盖的地方传来,尤尔砸吧了一下嘴,明显感受到痛意减轻了。
放开尤尔的下巴,宿林抽出自己的手指,指腹间温热的湿气在接触到空气后迅速变凉,宿林捻了捻指尖,听见尤尔好奇地问。
“这是什么药?”
宿林转头看过去:“止疼的。”
尤尔眼睛溜到另一排红色的瓶子:“这个呢?”
宿林:“镇静的。”
“这个呢?”
“发烧。”
“这个?”
“......安眠。”
在去酒馆的路途中,独自走在中巷的尤尔看见了牵着马匹的猎人越飞,上前打了个招呼:“越飞哥,去干什么啊?”
“小尤尔早啊。”越飞一把揽过尤尔的肩膀,“来得正好,你要去酒馆是吧,帮我向老板去要份城市级的地图,这是一枚银元,剩下的钱就给你当跑腿费吧。”
尤尔应下来:“你准备去找商人了吗?”
“对啊,商人已经到布加勒国边境了,我得去小径等他。”越飞道。
尤尔很关心地问:“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晚上,怎么,你也想跟去玩玩?”
“没有啦。”尤尔道,“为什么要晚上出发,白天更安全一些啊。”
“贩售拥有神力的子弹和枪械的商人是四处行商的,太早太晚都碰不到,只能说今年时间不凑巧。”越飞无奈道。
尤尔拍了拍油光发亮的马儿:“马儿跑得快吗?”
“快,今晚出发的话,后天早上就能回来。”
“哦,这样就好。”尤尔向越飞挥手告别,“那我先去酒馆啦。”
酒馆营业没多久,所有还没离开村庄的村民都听见一声响亮的警哨。
“哎呦,这又发生什么事了。”老板早饭还没来得及从容吃完,拿着手上半块面包冲后厨的塞拉和尤尔喊,“都先别干了,咱们先去集会。”
神明塔前,哈姆双手背在身后,等着所有村民集合完毕,沉声道:“这几天狼人出没频繁,虽然我们一直都在努力排查但直到昨天,依然有人死在夜里。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依然有至少三只狼人还在我们中间。”
“所以你叫我们过来集合是找到什么好办法了吗?”一个妇人不耐烦地开口,“隔三岔五就紧急集合,现在又说村里还有至少三只狼人,那我们之前都是在浪费时间咯。”
人群里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这几天光是被人为驱逐的就有五六个人,可每天晚上依旧有流血事件发生,而且即使推选新警长,村庄的混乱也没有完全平息,这让大家都对哈姆产生了不满。
哈姆没有反驳妇人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认真地检讨自己,随后他道:“我承认我没有做好身为警长的职责,不过今天我找到了另一个可以带领大家找出狼人的强大神民。”
“神民?”
“真的假的......”
哈姆对骚乱的人群道:“我们村庄其实拥有一个预言家。”
台下一片哗然。
预言家可以说是对抗魔物不可缺少的神民,虽然他不像猎人女巫那样能对狼人造成生命威胁,但他拥有所有隐藏着的狼人都十分忌惮的能力——查验能力。
每晚的午夜时分,在神力和魔力都最鼎盛的时期,预言家能够通过水晶球,知晓他想知道的任何人的真实身份。
因为预言需要在一瞬间倾注巨量的神力,所以预言的黄金时期是午夜钟声敲响后的五分钟内,一旦超过时间,预言可能会失效,预言家将会被神力反噬。
因此再强大的预言家每晚也最多只能查验一人,即使如此,预言家依旧是狼人最想铲除掉的神民。
这对村庄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大家都急切地询问神民在哪。
哈姆咳嗽了一声往侧边让开一步,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他身上套了一件体面的暗纹礼服,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气质不适合穿这种板正的服饰,但他自己并不觉得,很骄傲地挺起胸膛。
众人看清那人的样貌后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哈姆道:“他就是多恩。”
出现预言家本该是个好消息,但预言家的名号冠在惯偷多恩的头上,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多恩?开什么玩笑。”
“是哈姆疯了还是多恩疯了?”珊迪婶婶不可置信地喃喃,“或者是我疯了。”
宿林看向多恩眼底是浓浓的不解,在这种场合下多恩冒充预言家的可能性不大,风险太高很容易被识破,上一秒识破假身份下一秒就能被推入驱逐门,他没理由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而且现在哈姆和多恩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狼族不可能让两只狼人都高调进入人类的视线。
再说多恩本身就是深夜造访村民家里的小偷,狼人不会只贪钱不害命,还有之前多恩急于逃离村庄的样子。
串联之前的种种,宿林眉头蹙起。
虽然哈姆昨天确实说过有重要事情宣布,但尤尔听到后还是惊愕了一瞬。
不过也是,如果多恩是预言家,那他之前的反常举动就有了解释。他在夜晚查验了哈姆,知道了警长是只狼人,于是产生了逃离的念头。
而多恩现在站出来表明身份,显然是和哈姆串通好的。可哈姆的最终目标是要抢夺神明塔,失去了神明塔神民也会失去神力,这对多恩有什么好处?而且宿林之前为什么坚决地说过多恩不是神民?
尤尔转头看向宿林,见他也是一副没想明白的样子。
其他村民也不愿意相信多恩是预言家:“警长,多恩不会是骗你的吧,他怎么可能是预言家。”
“就是,他要真是预言家为什么之前不说,现在才出来肯定有问题。”
多恩见这么多人不肯相信他,气歪了鼻子:“我不出来是因为我还没有看清局势,你懂个屁!”
“那伟大的预言家大人,你现在看清局势了?”那人讽刺道。
“当然了。”说起这个,多恩恢复成胸有成竹的样子,“预言家有多遭狼人恨你们都清楚,在没有明确查验到狼人之前我怎么敢出来,不过昨天我终于抓住了一只狼的狼尾巴,所以我才决定今天站出来公开我的身份。我也和警长商量过,他会保证我的安全。”
“你查到狼人了?”
“当然。”多恩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他就是......”
他眼神像是一根毒刺,扫过的人脖子都有些发凉,他很享受这种牵动旁人情绪的感觉,直到哈姆咳嗽了一声,他才道:“昨晚我查验的是泰勒,他的身份是——魔物。”
人群齐刷刷地往名为泰勒的村民身上看去。
村庄里藏有狼人无法辨识的魔物并不奇怪,尤尔也跟着看了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对泰勒不熟,只知道他是住在前巷的独居男人,性格独来独往是个村庄的的边缘人物。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犹豫,毕竟是非黑白全凭多恩一张嘴,他们并不很相信。
坐在石墩上的孤僻男人缓缓抬起头,没有情绪波澜的灰色眼睛望向多恩方向。
多恩站在高台上坦然与泰勒对视,仗着人多还指挥了起来:“那边的人,还犹豫什么,快把他押进驱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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