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森叽叽歪歪了一长串,也不知道许尧听进去没。
许尧在那里摆弄精雕细刻的钻石瓶子,突如其来一句:“没有什么能永恒,钻石不过是碳。”
一瞬间,杨森吓傻了,完了,他头顶飘出三个大字:要分手。
楚恒冬不得把他杀了?
杨森咽口唾沫,战战兢兢:“陛下,要不、要不您再考虑一下?”
许尧拨弄瓶盖,头也没抬,随口问:“考虑什么?”
杨森说:“皇后娘娘对您一心一意啊陛下!”
许尧:“?”
他拨开小巧的瓶盖,香味在一瞬间散发出来,仿佛千万朵花同时盛开,许尧闻到了忍冬的香气。
犹如寒风中,迎接早春的金黄小花,漫山遍野地绽放。
忍冬的前调很长,许尧愣了一会儿,接续的兰香弥弥散发,当春天过去,夏天就到了,栀子与玫瑰装点了他的花园,浓郁的香气萦绕指尖。
秋桂与冬梅,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一抹香气背后,都氤氲着紫罗兰若有若无的香甜。
仿佛有人在他耳边悄声低语,春夏秋冬,我陪你,岁岁年年。
杨森懵了:“陛下,你怎么又哭了?”
许尧在发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竟然感动哭了。
仿佛独属于他和楚恒冬的秘密,在精心配制的香水前中后调里,热情又喧嚣地盛放在心里,他知道,他也知道。
他知道他无法割舍曾经的恩人,
他也知道他自始至终的白月光都是他,
他知道发生过的一切无法更改,
他也知道往后余生,岁岁年年,不能相守便是痛苦
相爱本就是劫难。
许尧合上瓶盖,把“紫罗兰”放到茶几上,窝在沙发里,犹如躲避洪水猛兽,盯着那枚金色钻石。
杨森把纸巾递上去:“陛下,眼泪擦擦。”
许尧夺了卫生纸,欻欻欻扯两把,随意地糊了脸上的泪渍,摆手道:“你拿走吧。”
“……”杨森懵了,明明都感动哭了,怎么还让他拿走呢?
许尧低头,沉默半晌,慢吞吞地重复:“你拿走吧。”
杨森看着他,许尧好像有些疲惫,然而他天天养在家里,无所事事,怎么会疲惫呢?
“你知道卫轻尘葬在哪里吧,”许尧抬头看他,眼神清澈。
没有被精致的礼物冲昏头脑,他看上去理智极了,在最初洪水般袭来的感动后,他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杨森茫然:“这是送给你的。”
许尧说:“这不应该是送给我的。”
楚恒冬心里,最想长相厮守的人,最想岁岁年年的人,在他人生最跌宕起伏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始终如一,无法更改。
因为既定之事,无可更改。
遗憾就是遗憾,许尧和楚恒冬不一样,他从不勉强。
“麻烦你送过去吧。”许尧站起来,露出兴致缺缺的神情,他进卧室然后锁上门:“我睡觉了。”
杨森追上去,碰了一鼻子灰,他在门口问:“陛下,午休啊?”
许尧没回答。
大病初愈后,人总是容易困倦。
他钻进被窝里,抓起楚恒冬走之前,丢在枕头边的衬衣,嗅了嗅,忽然想起,楚恒冬都走了大半个月了。
上一次他俩见面,还是为了安洋那事。
安洋跟何冠分手,如愿以偿拿到了三十万赔偿金。
何冠回丰城去了,倒也不是心甘情愿离开,没辙,关氏逼他滚蛋。
许尧睡不着,也没管杨森在外边做什么,坐起来靠着床头玩手机。
卓奕扬发微信问他有没有兴趣出来玩。
许尧觉得自己和这些富家子弟玩不到一堆去,他果断拒绝。
卓奕扬说他真无趣。
许尧也觉得自己无趣,他想回去上班了。
廖荣可能要高升了,何小凤跟他说,前两天中央工程院来了人,对廖工赞赏有加。
再加上廖荣家里的亲戚一番运作,以后廖老师要调到核心部门去了。
究竟是哪个核心,何小凤没说,他们这行保密得多。
张主任让他再等一个月,黄总工的意思,一个月内必有消息。
许尧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
然而从头等到尾,他好像什么也没等到。
许尧放下手机,爬起来,从原木书桌的架子上抽出制导武器原理,就着之前翻看的页数,继续往后复习。
这辈子没读过这么难的物理学,许尧心不在焉。
手机振动,他抓起来一看,躁动的心彻底平静下去。
是安洋给他发消息:生日快乐许工!
许尧回了个龇牙笑,说,谢谢。
安洋干脆给他打电话:“在哪儿玩呢,和你老公在一起?”
许尧额头掉下一排黑线:“我和他没有家属关系,你说话注意点。”
安洋哼笑,对他的话表示坚决不信:“你们是实质家属关系,又不是名义家属关系。”
“我在家,”许尧说,“来打游戏。”
安洋连连摆手,婉拒:“别了吧,你老公也在家,我一个大灯泡杵在那里,多尴尬啊。”
“他不在。”许尧默了默:“他在工作。”
“那肯定要回来呗。”
“在美国。”
许尧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
安洋知道许尧心里不舒坦,就安慰他:“人家大老板嘛,肯定忙得很,事情多,和我们这些闲人不一样。”
“要是卫轻尘,他就不会这样。”许尧小声道出心里话:“卓奕扬说,卫三回回过生日,楚二无论多忙,都要回去陪他。”
安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到底,前任就是现任的伤疤。
也不能当人家不存在是吧,卫轻尘即便死了,他的存在也真真切切的,横在许尧心里,是道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的坎儿。
“这样吧,”安洋建议,“出来喝酒。”
“不行,”许尧谨遵医嘱,“医生交代过,戒烟酒。”
安洋笑:“你还蛮听话哦。”
“不听能怎么样,我这条命,除了我自己,谁也不会怜惜。”许尧一副清醒又理智的样子:“人首先应该爱自己。”
安洋为他这番言论竖起大拇指:“许工,你还是学到点教训了。”
许尧没说出口的是,楚恒冬迟早会腻歪,他根本不缺选择,只要他想,随时都有条件拔尖的美人投怀送抱。
而他自己,只是路过楚恒冬生命里,最不起眼的一缕风。
等到哪天,楚恒冬要和他分了,也就分了,他就当是自由了。
他得珍重自己,才能在自由到来的那天,潇洒地和他散场。
人活着,就争那一口气。
“那你出来,”安洋说,“我陪你过生日,怎么样?”
许尧说不用,他一个人出去溜达会儿。
他从来不过生日,安洋也不是不知道。
许尧觉得应该给自己过一次了,即便只有他自己。
他先去了最近某音上很火的甜品店,排了老长的队,终于拿到他需要的巧克力慕斯,然后买了紫薯芋泥啵啵奶茶,吃饱喝足后进了电玩城。
很多双人项目他都玩不了,许尧纠结了半天,终于在琳琅满目的游戏项目里,选中了最无聊的打地鼠。
至少打地鼠只需要他一个人。
一个人。
许尧打开手机付款,忽然瞥到置顶的向日葵头像。
原来从认识到现在,楚恒冬没有换过头像,是因为卫轻尘喜欢向日葵吗?
许尧默默地想着。
他付了钱,把手机塞回兜里。
一个人,好像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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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
许尧从电玩城出来,隔壁就是钓鱼佬俱乐部。
许尧看见他们提着鱼竿和塑料桶,两三个渔友,有说有笑地上了公交车。
对钓鱼佬的传说早有耳闻,奈何他自己一直没空去尝试。
许尧搓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干脆去钓鱼好了。
这时候已经黄昏了,许尧买了鱼竿、鱼钩、鱼饵、塑料桶和小板凳,找了本地的乡下钓鱼场,坐上公交就去了。
钓鱼场在郊区,坐公交要坐很久。
许尧懒得去挤地铁,反正地铁也要转公交线,他就干脆一趟公交坐到底。
路上还睡着了,幸亏等他醒来,公交都还没到。
就这么摇晃了两个小时,许尧打哈欠,扛着钓鱼工具、提着小板凳下车。
一片野生钓鱼场,许尧特意问了钓鱼佬,这里是河道的一段,向上连到山里,向下汇入主城那条河,鱼都很肥。
就是位置偏僻,多少有点像荒郊野外了。
这个点钓鱼的人不少,对面就是公路和居民自建房。
许尧和其他钓鱼佬保持距离,找了石桥旁边的点,铺开小板凳,煞有介事地甩钩子,开始钓鱼。
等鱼上钩的过程,他低头玩手机。
先刷了刷设计师论坛,然后直奔贴吧看八卦,回到论坛找基础模型,刷某音到晚上九点。
电池耗尽。
许尧错把充电宝带成了充电器,黑灯瞎火的,他坐在桥洞下,盯着钓鱼杆子出神。
钓鱼佬们三三两两地都走了,没过多久,周围就只剩下许尧和另一位老大爷。
许尧一条鱼也没钓起来,因为他一直在玩手机。
手机没电,公交这个点不跑,好像回不去了欸。
许尧后知后觉地惊醒,他忘记要在公交线路停运前,赶上回去的最后一趟!
记性好差,许尧按头。
许尧身上没带现金,住不了旅馆,看来只能在这里坐一宿了。
好无聊。
许尧趴下身,脑袋埋进臂弯里。
怎么说十月底的夜晚也不热乎了,乡下的冷风一阵阵吹,吹得人心里发凉,身体也发凉。
许尧打了个喷嚏,揉揉眼睛,张嘴打哈欠。
鱼上钩了。
许尧跳起来,一心急,往回拉的时候下手太快,鱼又跑了。
许尧气急败坏,原地跺脚,坐回去接着发呆。
发了一会儿呆就困了,许尧蜷缩起来,脑袋埋进臂弯间。
好冷,他打了个寒颤。
这时候,快要十二点了。
许尧打哆嗦,喷嚏一声比一声响亮。
大衣披在他身上,还带着主人的温度。
许尧本来以为自己在做梦,猝然惊险,掀了眼皮回头。
楚恒冬蹲下来抱住他:“在这里做什么,大晚上不回家,容易着凉。”
一刹那,许尧鼻翼泛酸。
“少管我,”许尧嘴硬,“我在钓鱼。”
楚恒冬瞅了眼他空空如也的塑料桶:“那鱼呢?”
“跑了呗。”许尧满不在乎道。
楚恒冬将他打横抱起来。
身体骤然悬空,一脚踢歪了鱼竿,刚买的鱼竿掉进河里,许尧愤怒极了:“我价值三百块的鱼竿!!”
“再买就是了。”楚恒冬说:“我带你去冰岛钓企鹅。”
许尧瞪了他一眼。
杨森终于追上来,跑得气喘吁吁:“我说老板,你跑这么快,谁追得上。”
他定睛一瞧,控制不住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我们二度失踪的陛下吗。就你能跑,上次是海边,这次是乡下,你没把老板吓死,能把我给累死。”
“狗奴才,”许尧咬牙,“就你话多。”
杨森哼唧。
楚恒冬想抱他回去。
许尧用尽浑身力气挣扎,偏就跟他杠上了:“我要钓鱼!我要钓鱼!”
楚恒冬问他:“我不是鱼吗?”
许尧瘪嘴:“没有你这么大的鱼。”
楚恒冬轻笑,将他放下,回头让杨森去把车里的帐篷和睡袋取来,然后柔声哄许尧:“好,我陪你钓。”
杨森不得不担心:“老板,你也两天没合眼了,钓鱼归钓鱼,你别一脚栽河里。”
“没事。”楚恒冬在许尧的小板凳旁边,席地而坐,特别接地气地在草坪里盘腿,对许尧说:“你钓吧,我看着。”
“注意安全。”杨森提醒他俩,回头去拿睡袋和折叠帐篷。
路上,杨森默默嘀咕,真行,洁癖都敢直接往地上坐了。
这边厢,许尧说他:“你起来,地上有虫子,脏。”
“累,”楚恒冬脑袋靠住他侧腰,困倦地合眼睛:“站不动。”
“那你刚才还抱我。”许尧不相信。
“因为想带你回家。”楚恒冬越说,声音越小,看来真的很困。
杨森回来时,就瞅见他俩那背影。
楚恒冬高高大大的一个人,随意地盘坐在地,斜靠许尧。
许尧上身前倾,坐在小板凳上,低头揉眼睛。
看来楚恒冬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倚靠住许尧了。
不知怎么地,那一幕让杨森也有些眼酸。
以前卫轻尘还活着时,楚恒冬也累,但他从来不这样倚住卫轻尘。
因为卫轻尘身体不好,楚恒冬对待他都很小心翼翼,这样靠着,未免压到对方。
楚恒冬好像终于,能彻底放松下来,以至于他连没铺东西的草坪都敢直接坐。
以前楚恒冬,都活得那么紧绷吗?
杨森走过去:“陛下。”
许尧回头,他在擦眼睛。
杨森算是能体会到楚恒冬的无奈了:“不准哭,人还没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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