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他听到主持人的声音渐近,什么也顾不得了,整个人扑在纪萧笙身上,想将这恶魔的手扳回来……
纪萧笙偏不让他得逞,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将手举的更高了……
许君乐急的要死,又没办法,硬的不行那只好来软的。
他心一横,抱住纪萧笙的手臂,头也抵在上面,说:“我求你了,你要我叫你什么,爸爸成吗?你放过我吧,爸爸……”
第69章 可爱
纪萧笙拎开那颗企鹅脑袋,“好了,跟你开玩笑的。”
他说话的语气里还带着浓重的笑意。
许君乐抬起头看他,恨恨地。
他想纪萧笙真是一个高明的主人,主人心情好了,就可以拿自己最忠实的奴隶取乐了。
他耳边又响起黎焕有些疯狂的声音:“我爱你时早已经烧成灰烬了,还要什么脸?你对着能够救赎你的神明还要脸吗?”
许君乐曾经以为自己也会这样,他以为爱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当奴隶,跪下来供心上人取乐……
事实上他做不到,他仍然觉得在被冒犯,他不远千里的来到这里,竟成了给人取乐的?
他想咬他,咬死他……
想逃走。
许君乐将头上的帽子三下五除二的取下来,扔进纪萧笙怀里,站起来就往外走。
纪萧笙拦住他,“你去哪里?”
“去死。”许君乐没好气的说。
纪萧笙仔细瞧他的表情,伸着一条腿,没有要让开的迹象。
他很认真的问:“眼睛都红了,哭了?”
许君乐觉得好笑:“谁哭了?我他妈的是气的,趁我还有点理智,让开。”
“你先坐下。”他牵住许君乐的手。
许君乐不动。
纪萧笙抠了抠他的掌心,又摇了摇,说:“先坐下。”
……这个人究竟是在哪里学的这些招数……
许君乐转过头瞪他。
心中无措,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重新坐下,纪萧笙偏过头,“别生气了,我向你道歉。”
许君乐冷着脸,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对一个人的感情居然可以这么复杂,让他又爱又恨,想逃走又想留下,想生气又想原谅……
想创造无数的瞬间将自己这尊空荡荡的容器塞的很满,又疯狂的想毁灭一切。
去爱一个人,一个真实的人,一个那么遥远的人,真的太难了。
表演结束,大人和小孩们都去海豚池看海豚去了。
纪萧笙转过头,碰了碰许君乐放在扶椅上的手,“还在生气?”
许君乐那阵劲早过了,“没有啊,我生什么气。”
纪萧笙眸色深沉,“许君乐,我从小到大都是按自己想法行事的,在某些事情上,我非常的迟钝,如果我的哪些行为让你感到生气,你得告诉我。”
是不一样的,许君乐想。
像纪萧笙这种财富,名誉与年龄都拥有的人有一种很有底气的从容。与总是烦躁,莽撞,迫切的许君乐是不一样的,所以他能毫无顾忌的示弱,问出“我有哪些行为惹你生气了”这样的话。
许君乐说不出这种话,他撞一百回南墙也不知回头,顶多说一句对不起,但下次还敢。
他永远不可能变成纪萧笙这样,他就要打破,冲撞,就要生气愤怒,就要破口大骂……
可他会为这样的纪萧笙感到心动。
“我…”许君乐犹豫着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刚才那阵情绪早已经消失了。
“没什么,我现在都好了。”他说。
“你得知道,我非常在意你的心情。”
这究竟是什么老式电影里的酸词啊,许君乐几乎听笑了。
他试图解释,“我脾气很坏,边界感很强,而且很容易感到被冒犯,比如刚才,我觉得你在拿我取乐……”
“拿你取乐?”纪萧笙坐起身来。
许君乐忙按住他的手臂,“我知道你没有。”
“不。”纪萧笙打断他,“许君乐,我不会拿人取乐,我根本懒得与人打交道,比起人,我的猫要可爱的多。”
许君乐闻言抱着手挑眉,戏谑,“再给你一个机会组织一下语言,什么叫猫要可爱的多?”
纪萧笙望向他,“你也很可爱,我有时候觉得我几年也不见得能多认识一个人,但能认识你就很神奇。”
“可爱?”许君乐嗤笑,“不会说中文就别说。”
纪萧笙手放在下巴上,想了想,“很多时候我听一些人说话,心里想的都是,哦,您很好,您的妻子,孩子们也都很好,您的学问您的喜怒哀乐都很深刻,但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说再多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因为不可爱的人怎样都是不可爱的。”
他眨了一下眼睛,微微向上看,就对上了许君乐的目光,“而真正可爱的人,像你,是很丰富,很漂亮,很好的,连穷困与痛苦发生在你身上都是可爱的,你能明白吗?
“许君乐,你有一个很高贵的灵魂。”
虽然很土,但许君乐很少受到这种类型的夸奖,他迟疑了一会,怀疑这是另一个玩笑。可又觉得不好意思极了,目光游移,“呃…那个,每个人都是高贵的。”
纪萧笙眼里泛起涟漪,“你看,我只能看到极个别的高贵灵魂,而你不一样。”
许君乐看到他眼皮上青色的血管间夹杂了一根细小的红色血管,纤细若游丝,脆弱又漂亮,和他的主人一样,总是让许君乐感到难过又不知所措。
许君乐“咻”的一声站起来,“我们该走了吧。”
纪萧笙看着他笑,“走吧,带你去吃饭。”
他们去的餐厅像是纪萧笙经常去的,路过吧台时,服务人员看见纪萧笙会背着手站立,沉着的与他打一声招呼。
正是午餐时间,大厅基本坐满了人,看客人们的举止和衣着,应该都是一些中产。
男男女女坐着或聊天或抽烟,很像许君乐看的电影里的场景。
他们落座,纪萧笙将菜单递给许君乐,开始与一旁的服务员很熟稔的聊天。
许君乐大致浏览了一遍菜单,当然重点是价格……
只过了一会,他将菜单关上,向后靠了靠,安静的听他们聊天。
纪萧笙注意到他的动静,对正在说话的服务员小哥打了个抱歉的手势,侧身问他:“怎么了?”
许君乐摇头,“饶了我吧,这价格看得我想去卖肾。”
“你付账,你点吧。”
他想了想又强调,“你等会千万别告诉我菜名是什么,我还记得价格,我得去趟洗手间。”
纪萧笙问:“你知道在哪吗?我带你去?”
“别别别,我有眼睛有嘴,你坐着吧。”许君乐忙说。
开玩笑,和纪萧笙一起去,他还能抽烟吗?
纪萧笙看了他一会,目光灼灼,缓缓点头,“去吧。”
许君乐莫名有些心虚,走的时候心里发毛,他觉得纪萧笙的那眼神,像是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一样……
等他回来,纪萧笙看手腕上的表,眯了下眼,“你去了十二分钟?”
许君乐一顿,硬着声问:“十二分钟怎么了?”
纪萧笙耸肩,意味深长的说:“没怎么……”
他点点许君乐面前的餐盘,“这是……等等,你说你还记得每道菜的价格来着,现在呢?还记得吗?”
“记得啊。”许君乐喝了一口水,“主要是吧,我会下意识的换算成人民币,忍不住……”
“就那么一会,你怎么能记得这么多?”
“脑子好使,没办法……”
纪萧笙好笑地“嗯”了一声,点了点他面前的餐盘,“这是开胃菜,你试试。”
许君乐才不管的什么菜,能吃就行,他不挑。
可纪萧笙很仔细的给他介绍主食,有些遗憾的说:“这道菜得配一种杏子味的酒,可惜今天我们都不能喝酒。”
许君乐点着头敷衍,没认真听。
他根本尝不出什么精妙的滋味,更不觉得一道菜必须得配一瓶什么口味的酒,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笑起来,放下餐具,说:“你让我想到一句俗语。”
“俗语?”
“嗯,你听过一句话叫山猪吃不了细糠吗?我现在就是那头山猪。”
纪萧笙皱眉,“好好的你突然骂自己干什么?”
第70章 夜曲
许君乐大笑,摆着手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在一个小地方长大的,那里的孤儿院条件不算好,我记得大人们会在月初时往一口大缸里放满满一缸的米,那些米源源不断的流进缸里,发出一种很富足的沙沙声。”
“可没过几天,米就只剩一半了,再过几天,我在屋里读书时就会听到勺子刮缸底的声音,那种声音听的人心里发慌,很空,没底。听到这种声音我会好几个小时读不进一个字……”
他捏着杯子,语气很淡,“那时候的我绝对想不到十几年后我能坐在这里吃饭,都是托你的福。”
纪萧笙动了动手指,问:“那他们有饿着你吗?”
许君乐摇头,“饭还是有的吃的,只是我那个时候喂不饱,很饿,饿到不行,身体里每一个器官都在喊饿,每时每刻都很想吃东西。”
他说着笑起来,“我印象特别深刻,有天晚上我读汪曾祺……
许君乐转头看他,“你知道汪曾祺吧,他文章里写说江南人喜欢用荠菜包馄饨,还有凉拌荠菜。”
“看的我大半夜一直在流口水,睡不着,一直想吃的,没办法,于是我起床就着那段文字喝水,想象自己正在吃那些食物一样,最后喝水喝到想吐,很难受的躺在床上闭上眼,觉得自己真像买火柴的小女孩。”
“……后来呢?”
“后来?”许君乐想了想,“后来那个时间段过去了就不怎么想了。”
纪萧笙抬手碰了碰他的脸,有些突兀,“我说真的,那时能收养你就好了。”
许君乐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你别做梦了,我小时候身体很差,他们都以为我活不了了,后来好不容易身体好了,我又不说话了,带我去看医生,打我骂我,信迷信都没用,我就是不说话。”
“为什么?”
许君乐耸肩,“不知道,可能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人,说的话无足轻重,索性不说了,也可能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服务员上前来撤了餐盘,上了甜点,许君乐注意到纪萧笙从头到尾都没吃多少。
他趁着倒茶的空档说:“你似乎吃的很少?”
“嗯,不太饿。”
许君乐多看了他两眼,吹了吹杯里的热茶,多嘴道:“能有这么多食物供你选择是一种福气。”
他看向纪萧笙,“你是一个有福的人,不要浪费你的福气。”
纪萧笙点点头,莞尔,“你说的对。”
餐厅里开始放一首许君乐很耳熟的音乐,许君乐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于是向上指了指空气,问:“这是什么曲子?”
“肖邦的《夜曲》。”纪萧笙说,随后又补充,“升C小调夜曲。”
“升C小调是什么?夜曲不止一首?”许君乐说完感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自嘲,“看吧,我对音乐一窍不通。”
纪萧笙只笑笑:“对啊,回去找了给你听。”
“那这首,你会弹吗?”
“我从小练肖邦的曲子都觉得很不顺,不畅快,我总不按谱来。”
许君乐啊了一声,“所以你不喜欢肖邦?”
纪萧笙似乎因为不喜欢肖邦有些抱歉,他解释说:“肖邦太有名了……”
“那你最喜欢谁?巴赫?贝多芬?李斯特?”许君乐笑起来,“天啊,再多想一个凑五个我都想不起来了。”
“已经够了。”纪萧笙说,“要说最喜欢,那应该是贝多芬。”
“贝多芬啊……”许君乐抬眼看他,思索,“你之前说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喜欢贝多芬也不奇怪。”
他的目光似一种带有神性一样轻轻扫过纪萧笙,“你的性格里一定具有某种偏执……”
纪萧笙闻言暂停了动作,手中的叉子在盘里划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他抬头,听见许君乐继续说:“或者是某种狂热。”
许君乐似笑非笑,眼神却专注的可怕,像是能真的看清纪萧笙一样。
少年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进纪萧笙的耳朵,“你这样的很适合当艺术家,怪不得你能写出那么好听的曲子。”
“什么?”纪萧笙盯着许君乐,却又不像是在看他,他像是在透过许君乐寻找一种秩序。
许君乐瞧他不太对劲,回想了一下刚才说的话,有些懊恼,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纪萧笙深吸了一口气,转过眼,将餐具放下。
许君乐见状微皱了一下眉,他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想像纪萧笙这样的人,或许也可能也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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