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恶心。”许君乐确信的说。
“好吧,那我一定也很恶心,因为你的就是我的。”
许君乐愣住,抓了抓身下的床单,咬着唇问:“你对自己也这么做过吗?对别人呢?”
纪萧笙笑了一声,换了一个姿势躺着,“没有,我就是很想尝尝你的。”
“你让我觉得……”许君乐失去语言能力,不知怎么描述此刻的感觉。
他摸索着往纪萧笙身边靠了靠,没有人对他这样做过,他这么难过又这么开心,为自己的不堪感到难过,又为纪萧笙成为他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而感到开心。
他如同一尾濒死的鱼一样,挣扎的满身都是汗,却在临死前被抚慰了。
纪萧笙在被子里找到他的手,握住,“睡吧。”
许君乐没再说话了,很小心的,一下一下的抠他的指甲盖,最后纪萧笙忍不住笑起来,将他搂过去,松松的拥抱他,“好了,小孩,现在,闭上眼。”
纪萧笙抵着他的额头开始哼一首小调,左手从他的颈下穿过,很有节奏的拍他的背。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许君乐不想动弹了,他听着纪萧笙带着睡意的曲调,好像他在母体里,或者在拥有记忆以前的那段缺失的温情被刚刚好的得到了补偿,如同终于拼好了一块缺失已久的拼图一样。
他变得完整了一点。
许君乐偷偷的哭了,原来在他未曾意识到的地方也曾有过这样的缺憾,如今被纪萧笙轻而易举的修补好了。
他只流了一会的泪,比起今天他得到的来说,他觉得自己挺坚强的。
这学期许君乐周六也有一节早八的课,其实早起对许君乐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觉很少,熬夜读书更是常事。
今天早上他却是被闹钟吵醒的。
身旁的纪萧笙睡的很沉。
爱人正在沉睡。
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那些难言的情感在今天的清晨突然转换成一种强大的动力,从今天开始,他不要再永无止境的感到羞耻与担忧,他需要克服它们。
他快速的起床,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感觉身体里有用不完的精力与勇气。
第124章 我赢了
路边的柳树都出了新芽,一片雾蒙蒙里依稀可见几丝阳光影子,一路上都有学生提着早餐和书包往学校赶。
远远的,许君乐就看见前面陈子明端着一碗面一边吃一边往学校走,他悄无声息的跑上前突然喝了一声,吓得陈子明抖了抖,碗里的汤都溅了出来。
好家伙,一手的汤水,陈子明顿时恨不得将整碗面盖在许君乐脸上。
“今天怎么这么早?”许君乐无视他要砍人的眼神,脚步雀跃的往前走着。
大早上的陈子明没精神搭理他,半个字也不想说,作了罢。
许君乐见他恹恹的吃面,朝着他的背就是一下,“大早上的,别丧逼,精神点。。”
陈子明本来起太早身上没劲,哪经得起这样的拍打,许君乐手也重,一巴掌拍下来,陈子明痛不说,还直往前踉跄一步,又正好在吃面,这下纸碗磕到牙齿,里面剩的几两汤直接溅了他满脸……
等他擦完脸,刚才还走在他身边的人已经蹦着跳着和前面熟识的同学打着招呼勾肩搭背的走了。
也不知成天挎着个脸的丧逼是谁,陈子明想,这逼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跟捡到了钱似的。
许君乐整个人确实跟打了鸡血一样,上课时书翻的哗哗作响,椅子也坐不住,过不了几秒就要看时间……
好容易到下课了,陈子明正要凑上去问一嘴,却见许君乐已经站起来,手上飞快的收书,还没等前头教授走出教室,这边人已经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屋里静悄悄的,许君乐将顺路买回来的早餐放在桌上,转身就进了房。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纪萧笙仍然保持着许君乐早上走时的睡姿,气息清浅,居然还在睡觉……
许君乐犹豫了一会,觉得纪萧笙多少得吃些东西了再睡下,于是脱了外套趴过去,用手指反复扫纪萧笙的睫毛,“hey,sleeping beauty,wake up……”
纪萧笙被他闹的动了动,眼睛没睁,先笑了,伸手搭在许君乐身上往怀里带了带,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许君乐没回答,只是挨着他仰面躺着,“我都去学校上完课了,你居然还在睡,人家都说黄粱一梦,你呢,做了什么好梦舍不得醒?”
纪萧笙眼睫颤颤的睁开,露出清透黑亮的眼珠,星眼微漾,看的许君乐愣了愣,神魂痴荡之时,听纪萧笙问:“我想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许君乐闻言换了个平躺的姿势,看着天花板上一条弯弯曲曲的裂缝,想了想,又转过去伸手压住纪萧笙头顶睡的翘起来的头发,“那天你这样抚摸一匹马时,记得吗?在伦敦。”
纪萧笙回忆了一下,“你当时也在?”
许君乐点头,移过去隔着被子抱他,嗯了一声。
纪萧笙垂眸,揉许君乐的头发,“那我比你早,我是第一眼看见你时。”
那双眼睛,总晃荡在纪萧笙眼前,甜蜜的,灵动的,孤零的,错愕的,倔强的……忘也忘不了。
纪萧笙有些得意:“我赢了。”
胜负欲极强的许君乐一骨碌的爬起来,眼一横,“怎么可能?”
“接受事实吧。”
“……你幼不幼稚?”
许君乐望向纪萧笙带笑的眼底,突然扬了扬下巴,“读过《呼啸山庄》吗?纪萧笙,比我早又怎样?凭你拼尽全力爱我八年,也比不上我对你一天的爱!”
明知他说的书中的句子,纪萧笙仍然被少年的炙热的话烫到,大为震动。
许君乐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输?”
纪萧笙也坐起来,稍活动了一下身体,“以后我会赢的。”
“不可能。”许君乐不屑一顾,“当你觉得你爱我时,你得知道我爱的永远会比你多的多。”
纪萧笙见他一副骄傲的样子却说着这样深情的话,也同他说笑,“你说聪明的小孩是不是更会爱人一些?”
许君乐闻言想起张媛媛给他发的那些短信,心中苦涩,面上却笑了,“怎么可能?再聪明的人也只是凡人而已。”
说着,他伸长了手臂将灯打开,下床,站在床前说话:“好了,我买了早餐,你要是还困,多少起来吃点了再睡。”
他话还没说完,纪萧笙又懒懒散散的躺下了,半合着眼随意应了一声就没了动作。
许君乐看他阳奉阴违的样子觉得新鲜,拉着被子恶作剧一样的扑过去将纪萧笙整个人蒙起来,连声问:“你起不起床啦?起不起?”
他问了几声,被子下的人都没出声,连那轻缓的呼吸声都不闻,一室的安静居然让许君乐心慌了一慌……
他立刻起身将被子扯下来,露出纪萧笙整颗极优越的头型与脸,许君乐一眼就从他颤抖的睫毛和嘴角看出了端倪,总算安了心,又恼怒的紧,用力戳纪萧笙的下巴,“你还装。”
纪萧笙睁开眼笑起来,惋惜地叹道:“我小时候装死装的可像了。”
“幼稚。”许君乐有些生气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只得恶狠狠地说:“想死吗?还不快起来?”
纪萧笙翻身飞快的在许君乐脸颊处亲了一下,脸上的笑明媚到许君乐觉得晃眼,“早安。”
他说完就跨着长腿起床出去了。
许君乐呆坐在床沿摸了摸脸,又盯着床单上的痕迹,只觉脸上热了又热,走了好半天的神,才开始慢吞吞的拆被单。
纪萧笙没有再提起昨晚的事,他那么喜欢捉弄人,但不以让人难堪为乐。
他真好啊,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呢?许君乐想。
这时,忽听得外面咣当几声响,许君乐一颗心都在纪萧笙身上,放下手上的事跑出去,问:“怎么了?”
只见纪萧笙站在水池边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估摸着才刚洗完脸,额前几缕飞起来的湿发飞扬起来,这是许君乐没见过的纪萧笙。
他走上前,上下扫了几眼,才问:“到底怎么了?”
第125章 山鲁佐德
纪萧笙指了指水池里,“没什么,我刚才拿杯子,发现里面有一只蟑螂。”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了,扶额,“我是真被吓了一跳。”
心似乎被一根细线悬起,许君乐下意识捂了捂胸口。
纪萧笙自嘲一下,摇摇头准备去拿掉在水池里那只杯子,许君乐拦住他,将他推至餐桌前的凳子上坐下,自己沉默着拿起水壶装水,烧上。
他不懂这只蟑螂一大早上的非要来凑什么热闹?
更不明白贫穷带来的窘迫感为什么总是来的这样突然?
许君乐转过身,靠着水池,玩笑一样的问纪萧笙:“怕吗?”
“什么?”
“蟑螂啊,老鼠之类的。”
纪萧笙想了想,“吃了巴尔扎克书的老鼠就还好。”
许君乐没想到他会提这茬,有些好笑:“那蟑螂呢?”
纪萧笙眼里闪过一秒钟的赦然,“一点点吧。”
一阵温热流过许君乐的心脏,觉得蟑螂有一点点可怕的纪萧笙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的爱怜。
许君乐朝他笑了笑,走到一旁将坐上装早餐的袋子解开,一边往外拿一边说:“其实地球上大部分蟑螂并不生活在人群之中,它们大多数都在热带雨林,或者亚马逊森林里。
“它们以昆虫与动物的尸体为食,这些垃圾经它们分解后再回归大自然,在生态系统里,蟑螂类似于清洁员的角色。”
“怎么说呢?”许君乐突然停住动作,盯着桌子的某处说:“它们活的可比大部分的人类有意义多了。”
许君乐脸上又出现了那个表情,那个让纪萧笙非常不喜欢的,好像累极了,一潭死水般的表情。
在伦敦,在曼城,这个表情总是频繁的许君乐脸上出现,有时是聊天的间隙,有时是静静地看着什么,而有时……他只是这样坐着,这种表情就出现了。
每当这种时刻纪萧笙特别想抓住他……
纪萧笙就是这么做的,他用力握住了许君乐垂在桌上的手。
“在想什么?”他问。
许君乐抬眸看他,答非所问,“现在呢,还觉得蟑螂还可怕吗?”
蟑螂在许君乐这里里变成了故乡是亚马逊森林的蟑螂……
纪萧笙轻轻吸了一口气,他这二十八年算是白活了,居然让一个小孩时时刻刻照顾着他的情绪。
什么老鼠蟑螂的有什么重要?他只想问他的小诗人,累不累啊,这样稳稳当当的去接住别人每一个细微的情绪,累不累啊?
“你是我的山鲁佐德吗?”纪萧笙说着,“快过来让我抱抱。”
许君乐微微睁大了双眼,然后慢慢笑了,说:“抱什么,再不吃都冷了,你这么不吃饭还有命听我讲接下来的一千个故事吗?”
山鲁佐德,《一千零一夜》里那个自愿嫁给残暴的国王的人,连续在一千个夜里为国王讲故事,最后打消了国王杀害无辜女性的念头。
“哦,对了,”许君乐调侃道:“忘了你是喝露水长大的。”
他说着递过去一双筷子,此时,烧水的声音突然停止了,纪萧笙转了个身去拿水壶,说:“而你是喝热水长大的。”
许君乐原本觉得这个笑话太烂了,斜睨着眼准备嘲笑他一番,忽地看见纪萧笙抓了几下脖子。
他直觉不好,立刻起身去开了灯,直直的走过去扒纪萧笙颈间的衣物,只见脖子上到锁骨下大大小小的一片一片的红……
“怎么了?”纪萧笙问。
许君乐又将纪萧笙的衣袖撸上去,果然,胳膊上也是一样。
“哦,应该是过敏了。”纪萧笙反应很平常。
许君乐感觉到自己脸部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逐渐变得僵硬,他将纪萧笙手上的筷子丢在桌上,“跟我去医院。”
“等等。”纪萧笙拦住他,“这种程度吃点药就可以了,我有经验,你别紧张,不太严重。”
许君乐握他的手,又去探他的额头,眼里的光暗了又暗,“你在发烧,还不严重?”
许君乐有一瞬间无法抑制的感到窒息。
很可笑,他居然还天真的试图用一些浪漫的,美好的东西去修饰贫穷,贫穷哪里是可以修饰的。
他无法提供更好的更干净一点的住处给纪萧笙,还特别擅于道德绑架的话术,纪萧笙究竟倒了什么血霉,要受到他这样的对待?
贫穷就是贫穷,贫穷使人窘迫,使人卑贱,使人尊严尽毁。贫穷会消耗一个人作为人的很大一部分,现在贫穷在消耗他爱的人的健康……
纪萧笙看到他眼中忽明忽暗的情绪,没再说话。
许君乐闭了闭眼,转身回房间,再出来时已经穿好了外套,他将手上的衣服敞开替纪萧笙披上,“衣服穿好,今天有些冷。”
去医院的车上许君乐维持着一个动作,十分的沉默。
纪萧笙靠在一边看了他很久,他在心里叹气,看起来一副冷漠的样子,可他怎么感觉这小孩要哭了呢?
车靠边停了,两人刚下车,许君乐拉着纪萧笙就要往急症室走,纪萧笙反手搂他的肩,使了些力气,不由分说将人带至一旁的樟树下。
许君乐挣了几下没睁开,有些气急败坏,“放开我,你干什么?医院不是这个方向。”
“别急,我有话要说。”纪萧笙向下叩住他的手臂,抓的很紧。
“什么话一定要现在说?”许君乐目光炯炯,强调,“你过敏了,而且在发烧。”
“我知道。”纪萧笙与许君乐的目光对峙,“听我说,我每次住酒店都会这样过敏,在家里好好待着也会发烧,这些对我来说非常正常,不关你的事,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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