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热情呀,弄得我害怕。”他用手在水盆里拨水玩,还故意把水珠弹到柳辛的脸上,沾得对方的睫毛都根根分明,这人却不见一点生气的样子,云灯觉得有些无趣,收了手,拿布巾将那纤葱一般的手指擦净。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低着头小声嘟囔:“若是都是女孩子倒也罢了,怎么男人也向我递折扇。”
他知道自己生的漂亮,却不知自己到底是何种美丽,见到他们这副模样,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与羞赧。
尤其是第一次接到男人递过来的东西时,他整个人都要傻了,以为对方不是这个意思,谁知他仔细一瞧,看见对方略带一些羞涩的表情和红透了的耳朵根,还有那种期期艾艾的语气,有些期待的神态,他的心里就明白了,也凉了半截——给他递折扇的男子竟然比给他扔帕子的女子还要多!
给他吓了一跳,回了家就立刻告诉父亲,他无心与儿女私情,也没有心思和旁人结婚,只想趁着大好年华,多读一些书,做于国有用的报国之臣。
这番豪言壮语,可把叶老爷给感动坏了,他表示要大力支持儿子的想法,还替对方拒绝了许多上门求亲的人。
这些事情柳辛都看在眼里,可他不知怎么的,在少爷回绝那些人的时候,在庆幸的同时,竟然有些失落起来。
伺候着小少爷擦手,看着对方在擦完了手以后还要往手上涂抹香腻的脂膏,冷不丁的开了口:“少爷不喜欢男人吗?”
叶云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眼神躲避,手指颤颤,眼皮都变得有些薄红,嗫嚅着:“男人……那么高那么壮的,与我成亲,那算是嫁我还是娶我呢?多奇怪呀,我可不想被男人娶。”
柳辛有些沉默了。
还好他自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以后,一直都是寡言少语,只有面对着云灯的时候能多说上几句话,因此,这样的沉默倒也不显得多么奇异。
云灯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常,还在继续说着:“我这么矮,这些年也没长多高,还没到你的肩膀高,你看看那些向我递东西的男人,他们都长得那——么高,若是我惹他们生气了,还不得把我打死?”
他夸张地比划着,还打了个寒颤,像是已经遇到了那样危险的事情。
“不会的。”柳辛下意识回了句,如同在梦里一般,察觉到自己说出口以后,猛然回神,只是盯着他的少爷瞧,“他们要是敢打您,我就把他们打死。”
何况像云灯这样娇弱漂亮的美人,任何人看见了都只会有怜惜的心情,哪里会舍得打他。
云灯担心的这件事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你当然不会打我了,可是你又不会永远待在我旁边。”云灯撇撇嘴。
柳辛却觉得心头塌陷了一块,难受得厉害,为什么不可以呢?
他可以永远陪着小少爷的。
第106章 分道扬镳
有时,他半夜起夜都能看到这个人在廊下,就着点点灯火读书。
“你是想考取功名吗?也对,所以说你是叶家家仆,但不是奴籍,是可以科考的。”云灯以为自己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那些书有什么好读的,若不是为了考试,我才不要读它。”
他撇撇嘴,几次叫人叫不出去以后他也生气了,不愿意再和这个人玩了,好讨厌呀,那些书有他有趣吗?竟然只想着读书,一点也看不到他的存在了。
他不高兴,心里难过,说出的话也越发的无所顾忌:“你是不是巴不得要离我远远的?也是,谁想做别人的仆人呢,所以你一心把书读好,以后要考出去,当上大官儿,把我踩一脚,是不是?”
他说着说着,竟然自己把自己给气哭了,似乎已经看到他去找柳辛办事,对方却装作不认识他,还让小吏把他赶出去的场面了。
柳辛无奈起来,连忙把人拉过来,看着对方眼睛里不停溢出来的眼泪珠子,心都快要化了,他简直要心疼死了,一边用袖子帮着人擦眼泪,一边好声好气的哄。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要离你远远的,我是想着如果我一直是你的仆人的话,那对你的帮助并不是很大,要是我真的考中了什么,搞出些名堂来,你一出去,别人就都知道你是柳大人的朋友,不就没人敢再欺负你了吗?”柳辛说,“那些男人也不敢再给你递折扇了。”
云灯抹着眼泪,委屈兮兮,眼尾通红,抽抽搭搭,看起来可怜极了,他呜咽着伸出尾指,硬要和人拉勾:“你不许骗我,我要跟你拉勾才行,你若是骗了我,我就、我就……”
他那小脑袋瓜子怎么都想不出一个又狠又绝的威胁手段,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样的惩罚,对于柳辛来说是世界上最难以接受最恐怖的,在他的心里,阿辛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什么都难不倒他。
他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又难受起来了,这次是对自己,他抽抽鼻子,拿手把脸挤来挤去:“我是想不出怎么样惩罚你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罚人。”
他能想到的那些惩罚手段,对于柳辛来说都是毛毛雨,自小就是这样的,可那种天崩地裂、千刀万剐之类的誓言,他又觉得不可靠,一时半会儿竟然什么都想不到了。
柳辛捉住他的手,防止这个小笨蛋把自己的脸擦得更红,低着头帮对方整理衣袖,说:“我若是骗了你,就叫我此生想要什么都得不到,无法善终。”
他把对方因为不好意思而悄悄收回去的小指勾出来,郑重地与此人拉了勾,作出自己的承诺:“将来,有我一份,就有你的一份,我若做了九品芝麻官,便把你抬到八品,我要是侥幸当了宰相,就叫你位极人臣。”
不管做什么,他的小少爷都要是他的主子,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云灯却笑起来,拿手去拍他:“你傻啦,宰相上头还有谁?宰相就已经是位极人臣了,你要是真得了势,我只要跟着你舒舒服服的吃香喝辣就可以,做什么第一权臣什么的,我是一点儿也不想。”
他只想当一个纨绔子弟。
柳辛却看着他不说话,宰相上头当然还有人,只是不可言说,如果真的可以,那他也未必不能为他的小少爷搏出一个“万人之上”。
二人又和好如初,只是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做什么都在一起。
他们以为能永远这样平平静静的生活下去,谁知这世道变天的速度是谁也想不到的。
圣上年老体衰,身后的几个儿子,却谁也不服谁,各自斗的厉害。
外头的藩王似乎也察觉到老皇帝命不久矣,纷纷蠢蠢欲动。
北方闹起了旱灾,在这个关头,官府竟然年的税往上抬了一倍不止,这是要逼着人造反。
还未至中秋,就已经有几个地方的农民闹起来了,虽然这些起义军已经很快就被镇压,但也掀动了整个国家的心。
叶老爷恨不得把几个儿子拴在裤腰上,尤其是他最心疼的小儿子,差点就要把人含在自己嘴里疼了,整天耳提面命,叫他们不要出去,省得遇上什么事来。
叶府忙着放粥,接济难民,可施粥又能施得了多久,不过是扬汤止沸,只能解燃眉之急罢了,真正的火把,尚且是他们不敢动的根基。
云灯整日无聊的呆在家里,柳辛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忙了起来,每天都不见踪影,不晓得这个人在做什么。
可对方却总能在回家的时候,给他带来街上他爱吃的零嘴,或是时下流行的话本,有时甚至会带一些珠宝玉器给他。
“你不会去偷东西了吧?”云灯第一次见到那些玉器的时候,有些惊异。
“没有。”柳辛含糊其词,不肯说这些东西到底是哪来的,只是让他放心,这些东西的来源都干净。
他借着这乱世,已经促成了好些拿不出去的事,为他的誓言积攒家底。
他虽然能唬得住叶云灯,却瞒不住叶老爷,他的那些小手段很快就被叶老爷发现了。
“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叶老爷眉眼间都是凌冽的冷意,“若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他发现柳辛在私自制作军械,甚至还研究出了些新式的武器,不知是要销往哪里,但少不了要起许多事端。
“小人不会连累到叶府,也会保得三公子安安稳稳。”柳辛立即跪下来,磕头请罪,但他的声音却听起来不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样子。
他是这乱世里的投机者。
叶老爷这次却不肯饶过他了,他摇着头长叹一声。
“你起来。”他说。
柳辛心中恐慌,意识到老爷要做些什么,连连求饶,却无法唤醒对方的怜悯之心。
叶老爷不再看他,声音冷硬:“今日以后你不再是我叶府的仆人,和我府上的人也毫不相干,往后,你就不必来了。”
“我们各走各的路。”叶老爷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去,没有再管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柳辛。
第107章 被抓
“他走了,我留也留不住。”叶老爷在书房里写字,头也不抬,“赶明儿爹给你找其他人,找个比他还趁手的。”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柳辛对叶家小少爷忠心的很,简直如同对方手下的一条狗一般,让他咬谁就咬谁,让他往东不敢往西。
怎么可能离开叶家呢?
云灯鼓着小脸,撅着嘴,气冲冲地坐在凳子上:“ 阿辛最好用了,除了他,我不要旁人。”
叶老爷“啪”地把笔往笔架上一搁:“你觉得他好用,你可知他……这个人以后不必再提,好用的人多的是,倒也不是非他不可。”
他恨不得把自己儿子的脑瓜子剖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棉絮,怎么就痴傻成这样?
那姓柳的小子待云灯明显不一般,好几次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按下不提罢了,只是这次他却不能再放置不管。
那小子并非池中之物,日后是要闹出大事的,这样的能人他叶家不愿沾,也不敢沾。
若是能承对方的情自然是好的,谁不想多个能干的亲信?可对方的能力显然不仅仅在于投机取巧,若是这人惹上了仇家,第一个要找的必定就是他这个傻儿子。
趁现在还没搞出什么大事来的时候,赶紧把关系都断了,对两个人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叶老爷简直为自己的小儿子操碎了心,可他云灯却一点也不领情,既然无法从他这里邀到人,又打听不出柳辛的下落,重重地哼了一声,往地上使劲一跺脚,转头跑回自己房里了。
叶老爷没再管他,他正在计划着要南下躲一躲,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就要乱了,帝都是天子脚下的地方,眼下天子昏聩,废太子等一众皇子虎视眈眈,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起事,他们若不趁现在跑,不知哪天,那些皇子就要拿他们这些老家伙开刀。
只是掏钱交地还好一些,就怕是被拉出去做了靶子,钱和命都没了。
他迅速收拾了东西,只带了些要紧的,又通知了大儿子和二儿子,趁夜偷偷从小路南下。
他怕被山贼盯上,不敢用奢华的马车,也不敢打扮的过于张扬,从头到脚灰扑扑的,对外只说是进城采买的小商人。
刚走了不到半个月,他们就听说都城里出了大事情,二皇子反了。
原来老皇帝病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二皇子急不可耐,一刻也等不得,带兵逼宫,谁知却失败了,被废太子提前埋伏下的人反水,杀了个措手不及,只来得及带着几名亲卫匆匆逃亡。而废太子神勇无比,得了皇帝的授意,亲自带兵,追剿反贼。
好巧不巧,二皇子逃跑的方向,刚好和他们的路线撞上。
叶老爷听说此事时大叹时运不济,一时竟不晓得该走还是不走了。
云灯抱着小被子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这剧情已经和原本的剧情完全不同了,叛乱的人也从男主变成了二皇子,只是事情,却还是阴差阳错的对上了。
在上一个世界里,因为剧情缺失,所以没有死亡节点,他平安的活到了老,不知这一个世界能否再次延续幸运。
他冷漠的用被子盖住了头,不再去想曾经体验过的死亡的感受。
到了凌晨的时候,叶老爷悄悄把小儿子喊起来,说要趁着这会儿赶紧走,以防和那两拨人撞上。
无论是逃命的还是追贼的,他们一个都不想遇上。
云灯脑袋昏昏沉沉的跟着跑,坐在马车上还不甚清醒,不住地打瞌睡,他的身体本就病弱,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舟车劳顿,压根休息不好,若是睡不够,站着都有可能睡着。
他听着耳边叶老爷着急的催促声,只是一晃神,那声音就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了。
他摇了摇头,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停下来了。
“前方是什么人?”叶老爷强做镇定,掀开一个帘角,沉声问道。
车夫哆哆嗦嗦的回答:“老爷,前面似乎是官差,只是……”
他还没只是完,就听得拦路的人说道:“过路的兄弟,先别急着赶路,我这有一桩好买卖,你们肯不肯做?”
这声音有些熟悉,叶老爷细细回想,却不知在哪里听过,他只得赔了个笑,好声好气的求人,说自己只是小买卖人,做不来多大的生意,求官老爷放过他,过路以后他必定百金回报。
这话一出,他们就听见对面传来猖狂扭曲的笑声:“百金?何需百金,你们只要帮我个忙,往后想用多少金子,我就给你们多少金子。”
叶老爷心道坏了,他怕是碰见叛军,要拿他们做人质。
他还没想到应该怎么办,就听那人忽地变了语气,疾言厉色:“左右,你们去把他们给我绑来!”
叶府上的家仆哪里打得过这些人,不过几息就败下阵来,束手就擒。
那些人强行扣下马车,掀开帘子时,与一脸懵懂恐惧的云灯对上眼,动作当时便下意识轻柔下来,绑都不舍得使劲绑,还小声道了句:“得罪了。”
叶云灯被吓得双眼红红,小脸惨白,眼泪珠儿都在眼睛里面含着,不知哪时就会掉下来,落得满手晶莹。
他慌得厉害,怕的手脚都在发抖:“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爹!”
他哆哆嗦嗦的,被扯下巴车的时候才看到这里已经绑了很多人了。
二皇子一听见这声音,动作便停顿了下来,他大跨步地向这边走来,似乎想要看看手下绑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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