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把人带出来的,可他却找不到人了!
他可真该死,知道今天人多,又有天子下来与民同乐,必定是人挤人,人踩人,怎么偏偏想着今天把人带出来?带出来也就算了,还把人给丢了。
别慌,别慌,一定能找得到的。
要是连他都慌了,那可就糟糕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细想刚刚他俩在什么地方走散的。
他竭力保持着最后的冷静,跑到那个让他感到有些熟悉的地方,却不见人影。
是了,这里的人这么多,又这么密集,来回来去走的是那么快,只一小会儿,方才的人就不在刚刚的位置了,走散的人怎么可能还停留在原地?
他该往前走走。
他慌乱的不行,狼狈不堪却无暇自己顾及此时的样子,一心只想着该怎么样和叶伯父交代。
是他的错,他把人哄出来,想单独和云灯玩,又哄骗着云灯把柳辛甩开了,叫人找不到他俩。
结果被那么多人这么一冲,两个人就走散了。
在人山人海里迷了路。
他虽然尽自己所能保持着最大的理智,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那些最可怕的后果。
该不会被拍花子的抓走了,被人挤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又或者是被土匪掠去,绑到什么荒郊野岭去。
他越是想,眼睛越红,简直快要哭了似的。
是他的错,那为什么不报应在他身上?怎么偏偏叫云灯走丢了?
他真是该死,为什么不把人拉得紧一些?为什么不去分辨手里拉着的人到底还是不是刚才的人?
他惶惶然,在街上边跑边喊着云灯的名字。
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他才十四岁,虽然平时主意大,点子多,十分机灵,像个大人一样,但到底还是个小少年,一遇着这样的事情就慌了神。
他在街上待到天都快黑了,还是没能把云灯找到。
直到被人拎起来往脸上打了一巴掌,他才浑浑噩噩回过神。
来人只怒视他,却不说话。
沈乐章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才像找到主心骨似的,慌慌张张:“云灯不见了!”
柳辛已然听别的家奴说了这事,刚一听说他就带着人跑过来了,慌得不行,他极力保持冷静,指挥着人在各个方位搜寻,不错过任何一处,更是叫人仔细听着那些阴暗角落处的声音,怕小少爷叫人堵了嘴藏在哪处。叶府里的人和他相处久了,知道他每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哪怕曾经在心里嫉妒此人得宠,此时也顾不得那些心思,一心找人。
柳辛急的要命,一见沈乐章这副不成器样子,他简直怒极。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明明是把人好好的带出来的,怎么就不见了?
可他是下人,不能对主子发火,方才那一巴掌算是他怒火攻心失去理智下做出的事,已然是不该,若是再做些什么,便是逾矩了。
他强迫自己放开沈乐章的领子,眼睛却死死盯着这人,恨不能将这个人剥皮抽筋。
他转身离开,带人继续在街上寻,甚至跑了趟花楼——他害怕云灯被那些个坏心思的人卖到了那里。
那个地方男女不忌,像云灯这种长得漂亮的小孩,保不准要遭殃。
还好,没有在那个地方找到人,他松了口气,心却在下一刻提得更高。
哪里都没有,哪里都找不到。
人在哪里?能在哪里?
叶府的人报了官,官差跟着一起去找,越来越多的人出来找人,可一个人影都没找到。
沈乐章慌得不行,捏着衣服,眼圈都红了,嘴里喃喃:“怎么办?哪都找不到人,会不会被土匪劫了,攥着人等着要银票?会不会被戏班子捡走了,藏在观音像里,这会子正哭得厉害,会不会被狼叼去,被夜猫子扑走……”
柳辛一下子薅住这人的领子,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沈乐章立即噤声,被松开时还心有余悸。
他方才几乎以为这个人要杀掉他。
可只是瞪了他一眼,又把他松开了,他心里难受得紧,恨不得这人打他一顿,让他好能缓解一下心中的铺天盖地的愧疚。
已经天黑了,都没能把人找到,这也就意味着云灯现在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危险,哪怕对方只是在这里走丢。
二人再次在云灯走失的那个地方碰面,谁都没有再说话,疲惫地对视一眼,又匆匆各自转开了头。
没找到。
天色昏沉,夜色如墨,一切都隐匿在黑暗之中,每个地方仿佛都可以藏人,仿佛都是云灯的藏身之处。
两人已然成了惊弓之鸟,连角落里传来的猫叫之声都会被他们误听做云灯的哭泣。
在二人满面焦急的寻人之时,叶府的下人步履匆匆地提灯来找了。
“老爷说,叫表少爷和您回家去。”那个下人说道。
回家?怎么回家?他们连人都没找到!
沈乐章要发火,却又听得那人说。
“老爷说了,少爷自有去处,安稳得紧,不怕事,只是表少爷日后行事要当心了。”那人只是转述,流露出来的意思,却叫沈乐章心虚不已。
叶老爷虽没有追究他把人带丢了的事情,但也警告了他,这意思是下不为例。
知道云灯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稍稍放心了些,想到另一件事,有些忸怩,问道:“姑父可是恼了我了?”
那个下人一愣,细想了想叶老爷的表情,摇了摇头说:“许是没有的,老爷只叫您回家去。”
沈乐章松了口气,他只要还能再继续和云灯玩就可以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总是对叶老爷的评价有些在意。
或许是因为叶老爷是他尊敬的长辈。
他没有细想,回家去了。
柳辛看向前面提着灯走路的下人。
那人头也不回:“老爷请了家法,你怕是得吃些苦头,如今老爷正在气头上,别和他置气。”
柳辛却觉得心上的担子去了。
第104章 废太子
毕竟他是粗人一个,无论怎么打都觉不到疼的,小少爷那小身板,要是挨上一板子,指不定要痛成什么样子。
他到了叶老爷那里,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便趴在凳子上。
两名家仆按住他的上身,另外两个举起板子,一个替一个的,向他的后背打去。
他虽然嗓子坏了,平时却也能发出些许不成调的声音,可挨打着时却咬紧了牙关,愣是一声都没有吭。
叶老爷坐在旁边喝了一口茶,叹息道:“你倒是忠仆。”
柳辛不知道叶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他硬是咬着牙受了板子,行刑完毕,他才一瘸一拐的从板凳上下来,后背上一片麻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不用说一定是血里呼啦,惨不忍睹的。
还好还好,打的是他,不是少爷。
他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叶老爷悠悠地吹了口茶叶,问:“我打你,你可有不服的地方?”
柳辛摇摇头,打着手势,意思是他本身就有错,没能把少爷看管好,没能保护好少爷,是他的不是。
叶老爷点点头,像是对他的肯定,说道:“我那小子能有你这么个人陪着,是他的福气。”
柳辛眼前已经一阵一阵的发黑了,但他还是不肯倒下,硬是支着身体站在那里,打手时询问叶老爷,少爷现在在何处,需不需要去接人,是否安全。
叶老爷没回话。
他看着已然开始打哆嗦的男孩子,知道再过一阵子这人就撑不下去了,不禁起了惜才之心。
如果他想的话……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一声怯生生的唤:“爹!”
柳辛猛地转头,眼珠子蓦地红了。
方才被打那么多下,皮开肉绽,都没叫他掉一滴眼泪,现在只是听到叶小少爷的一声呼唤,他就要哭不哭的,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他死死盯着发声的地方,瞧见一群下人们提着灯,引着一个人过来了,那人锦衣华服,怀里还抱着他找了一天的云灯。
他心潮涌动,情深意切,唇齿大颤,喉间发出“嗬嗬”声,嗓子里涌出一股热意,竟哀哀叫了一声:“少爷!”
随即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叶云灯也惊着了,挣扎着要从抱着他的男人怀里下来。
那个男孩和柳辛差不多大,但看起来却比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成熟很多,凤眼斜吊,美眸流转,看起来都是算计,他把人轻轻放到地上,看着云灯跑到地上的生死不知的仆人身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叶老爷看见来人,心里一惊,连忙带着人到那里,行了个大礼,唤道:“殿下,怎么是您亲自送来?我派人去接……”
那个少年摆摆手:“云哥儿有趣,我便拉着他多玩了一会儿,刚好也来看看你们这是什么样子,怎么能养得出云灯这样冰雪聪明的小孩来。”
他看着一心扑在仆人身上的云灯,似是无意:“帝都人杰地灵,养出的人也个个都是忠勇之士。”
叶老爷后背上都是冷汗,连忙低头说道:“不敢。”
此人是废太子,皇后的儿子,因触怒圣上而被废立,虽然被皇帝痛批作“鲁莽愚钝,不可救药”,然而,任何一个和他相处过的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反认为他心思深沉,不可捉摸。
和这样的人相处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则,废太子已经惹得圣上厌恶,他们若是和废太子走得过近,可能会招致皇帝的疑心,二则,万一日后皇帝百年,新君上位,这位曾经被立为太子的人,必定会为新帝猜忌,招来杀身之祸,左右都是麻烦。
叶老爷暗暗叹息,怎么就和这么个人搭上了?
废太子不知怎么的,忽地又笑起来了:“叶小少爷可真是个妙人,不只是我,连父皇都喜欢的紧,还玩笑说要认他做儿子,那稀罕劲儿,我看着可是嫉妒了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叶老爷连连摆手:“我这孩子不争气的很,只盼着他能识的几个字,不至于是个睁眼瞎就好了,哪里能与皇上做儿子。”
那少年眸色沉沉,什么都没说。
叶老爷点头哈腰的把人送出去,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看着为了一个下人着急忙慌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竟然冲撞了皇上,你是不是以为我舍不得打你?你过来,我这就给你两下子!”
云灯连忙跑远,他使唤着旁人,把柳辛搬到他院里去,躲在柱子后面冲他爹扮鬼脸:“我又不是诚心的,我在集上和沈哥哥走散了,被人赶来赶去的,都不知道要到哪里,若不是撞上了皇上,我可能就要叫那拍花子的给掳去了,以后再也见不着了,您竟然还说我的不是。”
叶老爷又好气又好笑,他是知道自己这三儿子嘴甜会来事的,谁知竟然拍马屁拍到了皇帝那里,甚至还和废太子扯上了关系。
他把手里的板子一丢,指着儿子说道:“你以后少和你表哥到外面去,你以为那是好去的?”
其实他是想叫云灯少和宫里的人来往,但这话不能明着说,他就只能含糊不清,叫先生给云灯添了好些课,好让这糊涂脑瓜把圣贤书读明白了,知晓事理,省得哪天他要到什么见不得天日的地方去领人。
还有皇帝,已然是昏聩不成了,废太子今日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意在警告,也是提醒,如果是真有意,把他儿子认做干儿子,早就会有人给他通气了,怎么会试探?
就怕不是干儿子,而是……
他不敢细想下去。
他知道有些人心思不正,也知道老皇帝越是年老就越喜欢新鲜面孔,但不该是他儿子。
许是他自私,但这种事,如若是非得要选一个,他宁愿是旁人。
第105章 “少爷不喜欢男人吗”
虽然因为课业繁重而增大了负担,但总算有些好事叫他可以开心一些,比如,阿辛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柳辛小时候生过病,伤了嗓子,虽然也找医生瞧过,说没有大碍,但总是无法开口说话。现在不知是怎么的,也许是被他吓了一下,竟然能说出话来,当真是菩萨保佑。
可沈乐章却不怎么高兴,他原本就比不上这人,虽然也会玩儿,能带着人到处野,可这一次的事情到底是把他吓住了,他再也不敢把小少爷带到人多的地方,没有了这个长处以后,他的劣势就越发明显了。
在云灯丢失的这次事情以后,他父亲狠狠的罚了他,让他在家里禁足一个月,不许出去找云灯,连墙都跟着加固了,好不容易把禁足期熬完,跑出去找人时,情况已经大变了样。
云灯见了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热情了,甚至只顾着黏着柳辛,小年糕团一样粉白的脸上,常常带着叫人喜欢的笑意,看得沈乐章几乎要嫉妒死了。
他能讲故事,可柳辛也能,而且离叶小少爷更近,随时都能陪伴着对方,让讲什么故事,就讲什么故事,想听什么花样就听什么花样,把小少爷讨好得舒舒服服的,每次沈乐章见到他都是那副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可爱极了。
他虽然嫉妒又委屈,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他确实犯了错。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叫他心中警惕——皇宫中的废太子似乎对叶家有拉拢之意,有时会送一些糕点过来,说是给云灯吃。
时不时的,还会乘车来到叶家,要见一见叶小少爷,只可惜时长不能如愿,因为叶云灯的课业繁忙,时时被夫子和叶老爷按在书房里背书抄书,忙得不可开交,小辫儿沾不到脊梁骨。
他不担心废太子会喜欢上云灯,毕竟叶小少爷这样可爱漂亮又冰雪聪明,是个人都会喜欢上他的,他害怕的是这后面会不会藏着什么他无法预知的诡计。
他把这事告诉了沈大夫,沈大夫也让他不要和废太子靠太近,在他想问为什么的时候,却突然想到废太子那双暗藏冰雪的眼睛,这事便在他的心里按下了,不再提。
废太子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在叶府和沈府的不受欢迎,渐渐地,来的也少了,后来更是不再送东西来,仿佛已然形同陌路。
叶老爷这才松了口气。
叶云灯在叶府和沈府的保护下,安然无恙长到了十六岁,他脸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原先的可爱逐渐转化为艳丽不可方物的美丽,已然生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每每上街,都会引得一众路人回头,有时甚至还会有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他的容颜,手帕、折扇更是成筐成筐地塞过来,搞得他有点不敢独自上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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