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认为黎秋林年纪大了之后过分谨慎,黎奉却认为他很有自知之明,充分地了解他自己的不被人喜欢。
推开主楼房屋的门,未能在客厅当中找到黎秋林的身影,往内走了几步,才在摆满了花盆的阳台上听见了动静。
跟在黎秋林身边的护工先发现黎奉的到来,俯身在黎秋林的耳边说了几句,坐在轮椅上的人迟迟地察觉到。
他打了一个手势,护工得了命令便不急不缓地走到黎奉的身边。“大少爷,家主让你过去。”
黎奉对她颔首,示意别跟,护工了解他们父子的相处方式,也确实没有再往阳台去。
“你今天倒是有空来看我了。”黎秋林拎着小铜壶一刻也不停地往花盆中浇水,里头种植的植物枝叶疲软、根茎软烂——是水分过多引起的死亡病症。
黎奉坐在圆桌旁,“不是为了看你。”
“那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和向家的联姻?”铜壶中的水耗尽,黎秋林终于兴致缺缺地放了手。“你这件事做得不干不净,让你自己也不体面了,而且你的身边人也得管管。”
黎奉并没有回答黎秋林问题的意思,他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握放于腿间。“黎秋林,你为什么和秦洁结婚?”
“当然是为了钱。”黎秋林也仰靠在轮椅上,因为略微无力而在颤抖的手理了下盖在腿上的毯子。“当时黎家正在进行新的探索,阿洁的母家在这方向很有经验。”
完全意料之中的答案,本来婚姻和爱情就是两码事,不明白向清为什么要混为一谈。
但他秉持着求知精神,还是又问:“那秦洁为什么和你结婚?”
黎秋林也毫不掩饰道:“当然也是为了钱,他们是单纯为了黎家的钱。”
他沉闷地咳了几声,又趁热打铁般接着说:“黎奉,黎家现在你当家做主,你得守好黎家现在有的一切,别让秦洁他们拿走了。最后是谁都不要紧,反正你最好早早地生下继承人。”
畅想很完美,但黎奉很适时地提醒黎秋林,“奚玉汝是个Beta。”
哪知黎秋林的咳嗽声忽然停止。
他的面容已经苍老,无力的上眼睑肌肤变得松弛,耷拉下来还遮住了几分眼睛,然而诡异的目光还是无所遮掩地投射到了黎奉的身上。
黎奉毫不闪避地与其对视上,等待着对方接下来必有的话。
大概过去了三分多钟,黎秋蓦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年迈苍老的身体如枯枝一般腐朽地颤动,得意的情绪从每一个腐臭的呼吸间溢出。
“黎奉,你果然是我的儿子,我一手养大的亲儿子。”
“你再恨我,身上流的也是我的血;你再厌恶我,也会在多年的潜移默化中变成第二个我。”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大家,现在才更新,还是想要跟追更的大家解释一下。
高烧不退、头疼难忍、牙疼咽肿,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稍微清醒一点之后立刻去了医院,又是一番折腾。
身体状态不好就实在无法分出多余的精力,等这几天好一些了,我会努力地恢复更新的!
(这里配一个可爱点的表情)
第39章 Chapter7 了悟
黎秋林气力不足,笑了没多久便开始咳嗽急喘,面色在短时间内涨得通红。身体迅速衰败之后,连大笑也成为了一种负担。
护工适时地出现,熟稔地给黎秋林喂水、拍背、擦拭干净下颌。不过几分钟,黎秋林就又恢复成了坦然自若的模样,甚至看向黎奉的目光变得平和起来。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场面颇有几分父慈子孝的感觉。
“这样很好,黎奉。”不多时,黎秋林开了口,他夸赞般地笑了一下。“婚姻和爱情确实不能混为一谈,这本质上就是两码事,毕竟婚姻能当饭吃,爱情不能。”
“不过你最好连这点爱也别太在意。爱情最苍白脆弱了,一个人可以因为任何事情爱上你,但只需要因为一件事情就可以不爱你,比如你不再姓黎、不再家财万贯。”
这是黎秋林面对黎奉难得语气平和的时候,仿佛在提一个无比中肯的建议。“你的那个助理,是跟在你的身边很多年了,不过……我记得他是D州贫民区来的吧黎奉,穷过的人更爱钱,如果你不是黎家的大少爷,你猜猜他还会想要和你认识吗?”
黎奉偏动了一下自己的头,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黎秋林,心中生出了些不耐。
他觉得方才那番言论存在着三个巨大的错误。
错误观点一:他与奚玉汝的相识源自于一场意外,并非是其中一人有意而为之,因此黎秋林的假设并不成立。
错误观点二:奚玉汝并不是一个市侩至极的人,他爱钱,但并不会因为黎奉没有钱就选择离开(此结论在八年前他被黎秋林锁入监禁室时得到过证实)。而且奚玉汝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黎奉心甘情愿给他的,或者是其按照联邦分配制度下的正常所得,奚玉汝根本没有主动要求过太多。
错误观点三:奚玉汝并不爱他。
准确来说,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爱上一个名为黎奉的灵魂。
对内而言,黎奉是杂种;是寄生在黎家人肌肤上的马蝇幼虫;是可怜可悲的陈疮烂脓;是不被任何人所接受,与黎家格格不入的跳梁小丑。
对外人而言,黎奉是自私卑劣的黎家人;是贪图家产的私生子;是唯利是图的黎家家主;是市侩精明、饮血啖肉的资本家。
黎奉接受所有的议论与骂声,也接受理所当然地不会被任何人爱着。
他习以为常。
而早在八年前,奚玉汝对他的感情就得到过明晰的解答——只有同情没有爱。
不过同情虽然不是爱,却也近似爱。
黎奉只要这些就够了。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或许他们之间还衍生出了另外一些状似爱情的情感来,起码会让黎奉和其他所有可怜的人看起来都有分别。
“黎奉,你要学的还有很多。”最终,黎秋林的长篇大论以此作为结尾。
由于黎秋林的言语当中出现了大量的错误,十分不严谨,因此黎奉觉得接下来的交谈再无必要。
他知道黎秋林在等待着他的回应,但他直接站了起来。
在离开之前,他又往黎秋林的方向走了几步,双手撑在轮椅把上,微微俯身看向这个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
属于黎秋林的高等Alpha的信息素钻入他的鼻腔,混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烂恶臭。
“现在的黎家,是我的黎家,也是奚玉汝的黎家。”他轻轻推动了一下轮椅,黎秋林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些距离,就像幼时的他一样,毫无抵抗之力。“而且没有如果。”
黎奉慢慢地直起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需要见我,请联系我的助理。”
语罢,转身离去。
虽然黎秋林语言非常混乱、行径十分莫名,不过黎奉并非一点收获也没有。
因为黎秋林傲慢自负、自觉矜贵,若将他的话进行一番谦逊的反转,或许可以反推出正常人的思维逻辑。
那么方才那番话处理一番,便是:对于正常人而言,爱与婚姻通常捆绑在一起。
爱与婚姻。
美术与文案。
黎奉从前觉得完全可以借此二者来类比,虽然它们同隶属于产品部,彼此之间也牵扯颇多,然而事实上它们有着不尽相同的分工,需要达成不同的目的。
不过现在他才知道,对于旁人来说竟然并非如此。
竟然。
但如此一来,奚玉汝的不快也终于找到了原因——若婚姻因爱而产生,那他首选的结婚对象应该是陪伴了八年的男朋友,而不是从天而降的陌生人。倘使结果与理应截然相反,那奚玉汝也理所当然地会觉得不被尊重,进而愤怒、失望。
在想清楚这些的一瞬间,黎奉觉得终日萦绕在他身边的躁动不安的因子骤然散去不少。
而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他也终于能开始行事。
黎奉即刻打开了熟悉的手机界面,观察上面慢速移动的小绿点。
食指的指腹轻轻地盖上去,绿光透过他的皮肉散出几分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可亲的柔光,绿点呼吸频动之间,黎奉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在指尖跳动。
如此持续了大约一分多钟,他才抬起手,接着当机立断地朝着绿点锁在的方向驶去。
-
“这店什么时候开?”
“没想好。”
“这店叫什么名字?”
“没想好。”
“那这店做些什么生意啊?”
“也没想好。”
梁嘉实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的眉毛拧在一起,一双圆眼睁得更大,嘴唇却微微抿了起来,模样有些局促。
奚玉汝噗嗤一声,别说梁嘉实,就是他自己听了也觉得回答离谱。他抹了一把脸,“我没搪塞你,是真的不知道。”
梁嘉实的脸色稍缓。“那哥你还没想好,就开始装修了吗?”
“嗯。”奚玉汝看着正在上乳胶漆的店铺墙面,那些被涂满的墙壁让他的心觉得安稳了许多。“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也还是动起来比较好,答案也许藏在过程之中。”
梁嘉实按照日常惯例嘟囔了几句“哥你好厉害”,然后跟着奚玉汝在堆满装修材料的铺子中逛了好几圈。
不过这里头的一切都还未成型,好话坏话说尽也实在没有太多可聊的,两人预计着离开。
蓦地,外头竟然又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土腥气瞬间荡开。
店铺正对着首州大学的正门,抬眼就可见被惊扰得四处奔跑的大学生,男或女面上都带着未脱的稚气。
只是一眼,奚玉汝就晃了神。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虚化、奔走的身影逐渐模糊,就连落下的雨声都变得沉闷,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塑料膜。在混沌朦胧之中,他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身影,那身影撑着墨色的伞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身影在距离奚玉汝两步外的地方停下,伞沿堪堪贴在檐线上。雨珠顺着墨色的伞面往下滑,砸入水坑中溅起奇形怪状的水花。
遥远的地平线上骤然炸开一道闷雷,那身影将伞往后倾倒几分,终于露出了一直藏在伞下的脸——蓬松微曲的齐肩长发、淡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唇、漂亮到失真的脸,以及烟灰色的瞳孔。
奚玉汝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半步,恍惚觉得面前的人或许会在下一秒让他陪着一起去吃小馄饨,并要求消食的时候经过冰淇淋店,例行买一个原味的奶油冰淇淋当做晚间甜点,而后两人一起相伴回到西江南的那套房。
不过当身后的梁嘉实叫了一声他后,这种幻想就被戳破了。
他往后退了一大步,扫干净了身上沾到的雨水。“你来做什么?”
黎奉收了伞,非常自然地站在他的身边,并且说:“奚玉汝,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他将手插入到衣服的口袋中,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收紧。“黎奉,这才过去两天不到。”
黎奉很快地皱了下眉,对奚玉汝说的时间产生了很大的不满意,但校对后发现也确实只是过了一天多,便没办法多说什么。
于是他只能继续阐述自己的目的,“我要和你说一些事情,如果你知道是什么,就不会拒绝现在的我。”
奚玉汝觉得黎奉简直像那种不开窍的店主,用自以为高明实际毫无诱惑力的销售手段吸引顾客。
其实他很想拒绝,因为事情到这里该结束了,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们也彻底撕破脸皮了,真的没有再纠缠的必要。
可他没想到黎奉会来找他。主动求变、率先坦言,这是绝无仅有的人生时刻,再加上黎奉的性格足够锲而不舍,如果不答应,那很难在不使用武力的情况下脱身。
“行。”他还是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转身对梁嘉实说:“嘉实,你先回车上等我,我聊完就去找你。”
梁嘉实的眼神在奚玉汝和黎奉的身上流转几圈,表情变得有些隐秘,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说地离开了。
“你要说什么?”奚玉汝问,又抬着下颌指向乱槽槽的室内说:“里面有凳子,进去坐着说吧。”
第40章 Chapter8 爱他
店铺内堆满了装修的材料,外面凉湿的风灌入,裹挟着生涩的泥灰味道钻入人的鼻腔。
放在角落的两张椅子上盖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白灰,奚玉汝掏出纸巾擦拭了一番,正准备坐下时无意识地看了眼没动作的黎奉。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自己手下的这个推了过去。
“说吧,你想说什么?”两人离得不远也不近,开口说话这一刹,奚玉汝惊奇地发现,即使是坐着他也需要抬头才能与黎奉对视上,而对方坐在背光的地方,几乎将迎面来的光都挡了大半。
原来黎奉已经生得这样高大了,或许再不能像大学时那样轻松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从前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关于我和向清婚礼的真相。”黎奉十指交叉,小臂横放在大腿上,身体微微往前俯,是一种近似于审视的姿态。
奚玉汝愣了下,“什么?”
“我不是因为爱才选择和他结婚的。”黎奉说。
可他的语气冷淡、态度不明,因此连解释都像是在与只有利益纠葛的人谈合作。
奚玉汝很快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往后仰了仰,“我当然知道。”
黎奉当然不会爱上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向清,但黎奉也不会爱一个从未被列入选项的奚玉汝。
结婚的人不代表爱,不结婚的一定不爱。这是一个浅显易懂的逻辑,任何人都能推理出来。
听到他的回答之后,黎奉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大概过了五六秒钟才继续说:“我不会再和其他人结婚。”
“然后呢?”奚玉汝问,不过黎奉没能再及时地回答出来。
意料之中。
奚玉汝用掌根撑着自己的额头,很轻地笑了一下。“黎奉,你只是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但事实上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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