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梦里和沈曜的谈话浮现在脑海,言欲拢紧自己肩膀上披着的外套,轻声:“带我去看看她。”
秦佐带言欲到置放人鱼的房前,因为人鱼不宜在过度吵闹的环境里,所以刻奇隔开了一个专门的房间给她。
隔离间的墙壁是可调节的,当玻璃壁的透明度降下来时,便能看到里面的生态舱。
仿佛幻想般的生物静静地靠睡在水中,比裴松凛人鱼形态时大得多的纱鳍浅浅覆盖在水面,像一条漂亮的纱裙。
戚风看了两眼便匆匆别开视线,这种漂亮生物太能蛊惑人,不适宜看太久。
言欲侧过脸,向戚风低声:“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可以,已经快到她自然醒的时间了。”戚风走向操控台,在门口的隔离仓里先给言欲消毒,之后才打开第二扇房门。
在开门的时候会有微弱的能量源颤动提醒人鱼,有人进来了。
言欲进了消杀空间,观测屏中,能看见到人鱼明显地紧张了一下,巨大的尾鳍缓缓摇出层层波澜。
“你好,女士。”言欲推开门,嗓音轻柔而温软。
人鱼一双玻璃似的眼珠子紧随着他,脸上是藏不住的紧张。
“你……醒了?”她的声音磕磕绊绊,听起来小心翼翼。
言欲轻轻颔首:“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的帮忙。”
人鱼意识到他是在说什么,摇了摇头,露出浅浅地微笑:“你是……松凛的……Omega?”
明明是基于事实的询问,言欲却下意识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他低声承认,换来了人鱼更加慈爱的眼神,偏过头:“这次我来,是想问您,他和人鱼的关系。”
人鱼慢慢理解他的话,轻轻张开唇,缓慢地将楚述做的事情复述一遍。
虽然这段时间裴松凛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惶恐,并且尽可能地给予他安抚和陪伴,但言欲却仍旧会在午夜回魂的时候害怕这只是场梦。
裴松凛去世的阴影笼罩太久,不知道他死而复生的真相,言欲永远也无法摆脱那种不真实感。
“他……需要偿命吗?”言欲问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问题。
人鱼顿了一下,旋即摇头:“我的孩子在诞生前就已经死亡了,他不需要偿还什么。”
言欲松了口气。
“你很担心他吗?”她问。
他轻轻点头:“是。”
人鱼轻笑:“那如果楚述知道她的孩子被这样珍视着,应该会很开心。”
言欲视线轻落到一侧,没有应是与否。
“如果你不介意,能把你的手给我吗?”人鱼朝他轻轻摊开掌心,嗓音轻而温柔,“虽然松凛是楚述的孩子,但他也是我的寄托,他有了好的归宿,我想给一个祝福。”
这是人鱼种的传统,在后代寻得爱人后,会得到来自亲族的祝福之吻。
人鱼抬起手,轻轻落到言欲的手背,那阵薄薄的鱼鳞触到皮肤上,带着一阵奇妙的冰感。
眼前的人鱼在生理上算是现在裴松凛的半个母亲,言欲猝不及防被这样触碰,有种很微妙的僵硬感。
人鱼轻托起他的掌心,将要挪到眼前时,脸色却骤然一变。
言欲能瞬间感受到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指节加大了力气。
她像魔怔了一般,褪去先前的所有慈爱柔和,手上的鳞片渐渐变得锋利,随着她用力的抓握而陷了进去。
言欲手腕上出现了数道划痕,鲜红的血液从中渗出。
人鱼脸上的所有表情溶成了恐惧,直到她低头舔舐了言欲的血液,那阵惊慌彻底掩藏不住。
她慌张地松开手,像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整个人无措地蜷进水缸的角落。
“你……你是他的孩子……你怎么会是他的孩子……”
言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先是茫然,随后脸色一沉:“孩子?”
“别——”人鱼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双漂亮如水的眼睛里尽是恐惧,“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这种恐惧是刻进骨髓里的,仿佛一种被唤醒的尖锐本能,人鱼的脸上没有丝毫作伪。
第71章 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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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的血液顺着指尖低落在地上, 每一滴都让眼前这条人鱼的神经更加紧绷。
言欲护着自己的手腕,本来平静的情绪也被人鱼刺耳的叫声牵动,无缘由地陷入一阵说不清原由的焦躁中。
鲜血从手腕上低落, 言欲护着自己被抓坏的手腕, 抿着唇不语。
“先生,怎么了?”实验室内的异样同样引起了戚风的注意, 他低声询问。
言欲看向眼前的人鱼,压低自己的情绪:“人鱼进入应激状态了, 我先出去。”
可人鱼现在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只是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 一脸恐惧地蜷缩着鱼尾藏在水中。
言欲皱眉,转身离开房间后才低头去看手腕上的伤。
秦佐迅速将止血剂涂抹上他的伤口,划痕不深,但血液却一时无法止住。
戚风派了医疗机器人进去安抚人鱼后,连忙赶到言欲身边:“先生, 您的手怎么了?那条人鱼伤害到你了吗?”
……那是伤害吗?
言欲更觉得那是一种抗拒的本能反应, 仿佛因为从他身上闻见了本能恐惧的东西,下意识抗拒的反应。
“没事, 小伤。”他启动了终端的止血程序,而在伤口进行愈合的一瞬间,一阵阴冷的感觉从后脊传来。
像是在无边的黑暗中被一双眼睛凝视, 寒意如蝮蛇顺着脊柱蜿蜒而上, 绞住了脖颈, 连呼吸有一瞬都被掐得困难。
戚风本来在观察言欲的手, 可眼前的人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大且指节泛白。
“先生?”无端的恐惧蔓延在两个人之间, 戚风迅速地意识到他情况的不对, 连声道,“先生,你怎么了?”
言欲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呼吸像被某种东西阻断,整个人动弹不得。
身侧一脸紧张的戚风似乎还在担忧地询问,但言欲只能看到他张合不定的唇,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随后,身形一晃。
秦佐眼疾手快地将人搀住:“戚风,疗愈舱!”
言欲又一次毫无征兆地从他跟前晕倒了。
秦佐看着在疗愈舱里沉睡的人,眉眼愈来愈深……几天下来,他做了各种检查,仍然是没有任何问题。
若言欲不是身体出了问题,那就是精神力出现了比感染溃散还要严重的问题。
滴滴,另一处疗愈舱发出了响动,秦佐微微一愣,转身走到隔间。
裴松凛醒了。
他坐在疗愈舱里,冷着脸将自己身上的仪器一根根拔下来,看见秦佐来时才冷声:“他人呢?”
醒来的第一句问的都是对方。
“在隔壁。”秦佐走到他身边,本来想查看他的身体数据,却被裴松凛敛了下来。
“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裴松凛动身的时候后背有一丝僵硬,他神色微漾,却忍了下来。
“你后背在爆炸中受了很严重的伤,脊椎部分恢复得比较慢,是容易疼痛。”秦佐给他推了一阵止痛剂,“半年才堪堪养好,这段时间还是别折腾身体更好。”
裴松凛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换上放置在疗愈舱旁的衣服起身出门。
隔壁房间有霍瑾守着,戚风正坐在疗愈舱隔壁眼巴巴地看着言欲。
裴松凛想进门的时候,霍瑾抬手拦了他一下:“言先生他还没醒。”
即便霍瑾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他却下意识地在这种时候拦着裴松凛。
“让开。”一股极强的精神力碾了过来,并没有大范围地覆盖,而是精准地袭向霍瑾一个人。
霍瑾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咙。
……封洲野不是说他在“第二星球”上使用了大范围的精神力吗?
他在地底下的时候都像个残尸了,怎么刚苏醒还有如此恐怖的压制力?
裴松凛推开门,在看到睡在疗愈舱里的言欲时,心魂一怔。
戚风没想到有人无声无息地进来,吓了一跳,但却在抬眼的时候就被裴松凛的眼神骇住。
随后,他像知晓自己该退场了一般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那个,先生他还没完全苏醒……”
“滚出去。”
看清他的表情,戚风打了个寒颤,十分识趣地跑了出去并且带上了门。
碍事的人都离开之后,裴松凛走到疗愈舱边,有意先观察了言欲的各项数据,随后才安下一半心,低头吻了吻言欲的侧脸。
还活着。
他沿着疗愈舱的边缘慢慢坐了下来,像捧起一束花般将言欲的手缓缓托起,小动物一样贴着言欲的指尖,一点点窃取他体温上的暖意。
因为被营养液浸泡着,所以言欲的指尖温温热热的,贴到颊边时裴松凛才发现自己的脸很冷。
他忍不住蹭了又蹭。
即便是现在,能将言欲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裴松凛也忘不了在圆□□塌的那一瞬心中的惶恐。
言欲没有跟封洲野一起出现,而是独自坠入了深渊之中。
裴松凛说不出来自己当时是愤怒,哀伤,还是恐惧,他的大脑里唯一想到的只有一件事……他没有言欲要怎么办。
而在操控台看着紧紧握着精神链,虚弱的言欲时,裴松凛只觉得自己大脑里像有什么轰地炸开了。
那一瞬间失而复得的感受太过鲜明,所以他只顾着抱紧言欲。
世界倾塌时的爆裂声掩盖了言欲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他无比心惊——这辈子言欲最后一句话,他竟然听不见。
在言欲的指尖微微弹动的瞬间,裴松凛便扬起了头,看到了水中苏醒的睡颜。
言欲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看到的是真的裴松凛,迷迷糊糊地抬手抚住了他的轮廓。
直到一颗水珠坠落,在面前的营养液晕开涟漪时才愣了一下。
他缓缓坐起来,看着趴在疗愈舱边直直看着他的人,没忍住轻笑,抬起湿漉漉的双手捧着裴松凛的脸。
“……你怎么哭了呀?”
他的嗓音哑哑的,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低弱,随着温软的吻落到裴松凛的唇上。
裴松凛感觉自己小小地哽咽了一下,随后报复性地抬头向前,狠狠地缠住了他的呼吸。
心率平稳,体温正常,连吻的间隙都跟过去一样。
言欲被他吻得太深,无奈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裴松凛才肯松开。
一言不发地抱着他,像恨不得要跟他挤一个疗愈舱。
“你在决定留下的时候,”裴松凛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不让他看到任何表情,“是不是没想过我。”
言欲感受着他低头在脉搏上的那一寸皮肉间留下了齿印,无奈地蹙眉:“你是不是没听到我当时对你说的什么?”
裴松凛顿了顿,沉默。
“我说……你来了。”言欲抚摸着他的后颈,像是安抚一条失落的狗狗。
他知道裴松凛不会留下他一个人。
千钧一发的时候最新的自然是心里最牵挂的人,可是当裴松凛真正出现时,言欲却又觉得自己自私。
他希望裴松凛能在身边,又希望裴松凛能活着。
所以在看到他选择自己的时候,才会如释重负地说出那句话。
裴松凛听出了他情绪里夹杂的另一种深意,抬头时却发现言欲只是温温淡淡的笑着,滴水不漏。
原来他是知道自己会来。
见他心虚稳定下来,言欲才开口:“我在‘鸮’启动的时候用精神链接入了地下基地,跟那只怪物的精神域直接碰撞了。”
那只怪物一早就察觉到燎野想要用“鸮”把它挖出来的企图,所以用精神力撕碎了基地的储备能源。
“鸮”在跃迁时必须保证与机甲链接,如果断电那便是功亏一篑。
所以他不得不留在原地。
裴松凛自然是知道这点,只是他难以接受失去言欲的结局。
“我在那个怪物的精神域里,好像隐约看到了什么。”言欲低声说,一只手徐徐没入自己的发丝中,像是想用外力让最后的画面变得清晰,“那个关锁怪物的深渊底下,有什么……”
“好了言欲。”裴松凛看着他微微异样的神色,及时打断了他的深思,“你还没完全恢复,有些想不起来的事情没必要勉强。”
他不想看到言欲用这种自虐似的方式让自己回想起来。
言欲顿了顿,随后恍惚地点点头。
“言欲。”裴松凛的手轻落在疗愈舱的边缘,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裴松凛鲜少以那么认真的表情看着他,言欲明白这是正事要谈的意思,轻轻点头:“你说。”
“‘鸮’是谁发现的?”
“我。”
当年言欲为了把霍瑾从首都星的监狱中救出来,险些被帝国的军队围剿,也是在无路可逃之际,他们闯入一个危险性评定为一级的未知星域,在其中粒子流风暴中发现这座废弃的星门。
裴松凛看着他的眼睫,嗓音低而清:“是你一个人发现的吗?”
意识到他问题中潜藏的意思,言欲迟疑了两秒,低声:“……好像是。”
宇宙粒子流的威力堪比宙雨,当时刻奇尚未成型,驾驶的机甲更是组织拼接的残次品,遇到粒子流只有死路一条。
而言欲在千钧一发之际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精神力场,而为了保命,他没有犹豫就试着阔开精神域。
然后,他就看到了静静躺在乱流之中的“鸮”。
裴松凛紧紧地牵着言欲的手,认真地听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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