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欲低声:“大部分时候是P07替我留在军队。”
韦佛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得P07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宋副官。
还真是本事滔天。
韦佛缓了一口气,又问:“那伊·德曼呢?”
“死了。”
这两个字落得轻之又轻,韦佛沉沉抬眸看了他一眼,继而转身:“你杀他,是为了给那个人报仇,那你把他杀了,又捅出那么大个篓子,一点后果没想过?”
言欲慢慢抬起眼,看着跟前的教授,温温一笑:“我本来就是他捡回来的,活着没有远大的理想,也没有多余的欲望。”
韦佛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落在桌面上的指尖缓缓蜷起:“这么洒脱?那你大概是没想到,他还能死而复生乱了你的计划吧?”
言欲嘴唇一抿,错开视线不再说话。
从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韦佛教授早就看穿了裴松凛的身份,只不过没有点明。
一股涩然的情绪涌上喉间,言欲垂着眼,嗓音微哑:“给老师添麻烦了。”
“你们给我添的麻烦还少?”韦佛转过身不看他,“别给我道歉,不然我会觉得你还不想消停。”
一道秘钥传入言欲的终端,在他手腕上闪了闪。
“屏蔽网范围有限,帝国的眼睛到处都是,你们没我的许可不要乱跑。”
这是让他们去休息的意思,只不过韦佛教授一贯刀子嘴,说出来总得绕七八个弯才能听明白。
言欲轻轻颔首:“那我就先告辞了,老师好好休息。”
刚从办公室出来,一道人影便自然地贴到他身侧,轻轻挽起他的手腕。
“聊得怎么样了?老师有没有为难你?”裴松凛低声说,“他好凶哦,连砸我两个陶瓷杯。”
言欲看了他一眼,神情极淡。
以韦佛的性格,只砸他两个陶瓷杯,算是他还念旧情牵挂着他这个学生。
“我看你倒是很想被老师为难。”
“当然不。”裴松凛轻笑,指尖缓缓扣入言欲的掌心,与他黏腻地握着,“我们现在去哪?”
言欲将秘钥传入裴松凛的终端,数据解译时,两人纷纷愣了一秒。
韦佛给的秘钥,竟然是裴家的宅邸,也就是七十年前言欲和裴松凛住的地方,他们的……家。
秘钥上带有身份屏蔽系统,两个人稍微掩饰自己的样貌,便坐上了回家的飞行器。
裴松凛看着越来越近的地标,心中思绪万千。他作为金丝雀复活的时候,言欲已经搬出去,住在自己的上将府里。
而今天,是他们阔别七十年第一次同时回到那个家。
思绪一落,裴松凛回头的时候,言欲就站在操控台前。
他的指尖落在屏幕之上,看着虽然专注,但实际上压根没有目的,只是机械地触开程序又关上。
看到这里,裴松凛轻轻挽唇,侧身走到言欲身边,抬手勾住了他的腰:“在想什么?”
言欲眼睫微颤,平静地侧过脸,若无其事:“没想什么。”
裴松凛慢悠悠地拖长音嗯了一声,下巴搁在言欲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的呼吸带着潮湿的热浪,一点一点地沁进言欲颈边的皮肤上,像是要接机将他掩藏的情绪缓缓化开。
言欲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陷入掌心拉扯痛感,他偏过头:“那你呢?那么久再回那个家,有什么想法?”
声音一落,他就发现身侧的人安静了下来。
言欲微微偏头,随后就感觉靠在他肩膀上的人一下搂紧了他的腰。
言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
“不知道,大概是近乡情怯。”裴松凛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忽然很鲜明地意识到……”
“什么?”
意识到我曾经失去你七十年。
但裴松凛最后还是没讲这句话说出来,只是蹭上了贴着他的侧脸亲:“……想起了以前跟你在家里厮混的日子。”
厮混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很显然有其他含义,言欲一把推开他的脸:“不记得了。”
裴松凛失望地看着他还想说什么,飞行器落地了。
这栋宅子之前一直在言上将的名下,但是当言欲成为星际叛徒之后,他的所有家产都被抄干净了,包括这里也是查封状态。
他们能回来这里,确实是韦佛擅自行使了相当大的权力。
飞行器门开,两人走进熟悉又陌生的宅邸,映入眼帘的先是花园。
七十年前,裴松凛嫌弃冷清,亲自在这里栽了一片花,从茉莉到玫瑰应有尽有,都是他亲自选的古地球种。
而裴少将死了之后,言欲便没再去过花园,也不允许外人去打理那一丛花。
后来,败的败坏的坏,他离开这座宅子的时候,花丛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但两人先后入门,看到的却是繁花似锦的后花园。
就连裴松凛也察觉到不对,后花园被装了恒温系统,自适应营造出适合花圃的环境,而且花的种类也不仅仅是色泽浓艳别有意味的花,各色花种一应俱全。
裴松凛走到花圃跟前,轻轻捻起一朵栀子花的花瓣,眼神眯了眯。
他自然清楚这不是言欲的手笔,他在接触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言欲容易触景伤情,是不可能还费心思照顾一丛容易败落的花。
……所以,这是韦佛的手笔?
言欲转步走进客厅,家具摆设依旧是纤尘不染,和七十年前一样。
即便是有专门负责打扫的机器人在,但言欲仍然是觉得这里并不冷清。
在他们离开的时间里,似乎有人替他们回来过。
第83章 083
◎更◎
入夜, 言欲站在后花园的窗台前,垂眼看着终端。
俞锦弦被俞勉转入特殊医疗舱,即便进行了一系列的医疗措施, 但他精神力的溃散仍处于无法遏制的状态。
但好消息是, 他体内并无检测出有其他附带的陌生精神力,也就是泽灵对他的“监视”已经完全拔除了。
这就是泽灵死了的最大证据。
“幸亏言上将救护得及时, 我哥才能保住这条命。”俞勉少尉的笑容清俊,全然没有因为他哥精神力的消失而露出责怪或者惋惜。
“如果他醒了, 请通知我。”言欲颔首, 轻声, “抱歉。”
然而俞勉只是笑笑:“每个人在做任何事之前都有选择的机会,我哥他大可以将知道的一切供出来,换得自保的机会。”
可是俞锦弦没有。
在决定隐瞒的那一刹,他就已经知晓自己会面对如何的结局——最坏不过死亡。
“俞家在帝国成立之初就扮演着守护者,每一代都有各自的使命。我哥知道他在做什么, 所以你不需要道歉。”
通讯挂断, 言欲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转身走进别墅里。
二楼的书房亮着灯, 言欲触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往上走。
回来的时候裴松凛说的话,他只是回避, 并非忘记。
……七十年前他们还未彻底敞开心扉的时候, 曾经在这座宅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里缠绵过。
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言欲的身体耽溺在名为裴松凛的海里, 享受着他的触碰与吻, 心却知晓他们两个的距离很远。
但那时他只当自己是玩物, 并没有多余的奢求, 所以日复一日地将自己的情绪压抑着。
而现在……他对裴松凛除了OA间普通的羁绊。
还多了一种,怪异的,让他恐慌的吞噬欲。
……他好像跟泽灵,或者是第二故乡下那只怪物,越来越像了。
他站在二楼的走道外,轻轻走到半掩的书房边。
裴松凛站在里面,一手撑在书桌上,另一只手似乎在搭建什么。
言欲安静地看着,知道裴松凛侧身,才发现他在玩小小的人偶。
举起的手指着纤细的线条,线条之下吊着的是木偶的脑袋四肢。
两个人偶,笨拙地贴在一起,一个由裴松凛的指尖操控着,另一个的丝线绞颤在一起,很明显是因为不正确的使用所以乱成一团。
偏偏裴松凛乐在其中。
“所以,我再问一遍,无论生老病死,这位上将都愿意嫁给一事无成,声名狼藉,还擅自离开了你七十年的男人吗?”
说完,他的手又落到被线缠着的木偶上,轻轻碰了碰它的脑袋:“是的,我愿……”
“你在干什么?”言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松凛指尖一顿,一丝意外从眉眼闪过,但仗着向来厚实的脸皮,他转过来自然道:“嗯?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言欲:“大概是在你擅自举行婚礼的时候?”
裴松凛:“……”
“没关系,十八岁么,喜欢玩扮家家酒,正常。”言欲平静地走到室内,将裴松凛手心里被线缠着的木偶娃娃拿出来。
裴少将以前没少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向来习惯了别人的疑惑的眼神,但言欲现在的认真却让他有一丝久违的羞耻。
言欲慢条斯理地用指尖将缠绕的线挑出来,一点点将它梳整拉开。
裴松凛看着他认真专注的侧脸,又凑到他肩上,小声道:“这里打了个死结,我解不开。”
言欲也看到了,是束在木偶脑袋下面,跟链接他身体的链子扣住了。
“打了死结还要继续玩?”
“我没有继续,而是它拿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裴松凛委屈道。
言欲哼笑一声,手腕用力一握,就把木偶的脑袋从脖子上拔了出来。
裴松凛:“……哇哦。”
言欲把错误绑在脖子上的绳结脱下来,然后重新松开捋直:“这不就好了?”
裴松凛委屈地撅起嘴,小狗似地看着他:“人家不忍心把脑袋拔下来嘛。”
“那你就让它越缠越紧?”
裴松凛的手顺着腰往上,落到言欲的手背上,覆盖着他握着木偶的指尖。
“既然已经解开了,那你就来替它答应一下。”
言欲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答应什么?”
言欲的眼型修长,当笑的意图溶在期间的时候,晕出一道相当勾人而不自知的魅惑。
裴松凛几乎是一下就着了迷。
他的视线落在言欲的唇上,受蛊惑般一点点凑近,小声:“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Alpha的信息素很快铺张散开,慢慢落到Omega的皮肤上,将他沉睡的腺体徐徐唤醒,热和痒像是新生的芽,轻而易举地破开了土壤,缠着言欲的四肢缓缓蔓生。
言欲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扯痛了一下。
他为裴松凛而沉沦,也为裴松凛而食欲高涨。
……不,不行。
言欲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企图压下那阵怪异的感觉,像让自己表现得更像个正常的Omega。
仰头,等待听之任之地等他吻下来。
裴松凛贴得很近,但是却没有吻下来,像个轻佻却又卑劣的窃香者。
这人似乎就喜欢跟他玩这样的拉扯。
气氛正好,暧昧升温。
言欲垂在桌面上的手轻抬,将刚刚解开的人偶抬到跟前,贴到裴松凛的唇角亲了一下。
这个吻落得很急切,一点也不像言欲。
裴松凛懵在原地,还没来得及不高兴,言欲又抬手勾住他的肩膀,慢慢地贴了上来。
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海盐奶油味。
两种信息素交错勾缠,书房里很快盛满了馥郁的香气。
夜深。
裴松凛在沉暗中缓缓睁开眼,看着自己怀里睡醒恬静而温顺的言欲,轻轻吻过他的眉心。
言欲气息沉稳,乖巧地窝在他的臂弯里。
男人用掌心轻轻扶起他的下颌,将他慢慢换到枕头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床。
走之前,裴松凛还调了房间的温度,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才慢慢掩上门。
偌大的别墅静悄悄的,没有丝毫脚步声。
但言欲还是在裴松凛离开之后睁开了眼。
他沉着眸色坐了起来,掌心落到身边仍有余温的枕头上,重新阖上眼。
*
裴松凛从别墅里出来之后,乘上私人飞行器回到元帅府。
入口的门禁机器人只扫了一次他的终端便主动开启让他进去。
走道的灯因为有人步入而盏盏亮起,裴松凛走到办公室的门前,抬手推开。
韦佛倚在里面,蹙眉看着光脑上的各种文件,头也不抬:“来了?”
裴松凛点头,覆掌将自己的手心贴到桌面,连入光脑。
一叠数据便同步传到韦佛的终端。
韦佛蹙眉抬头看了一眼,见裴松凛没有说话,便又把视线挪回眼前。
文件和数据一项项展开,他沿着调查逐字看下去,一阵交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惊骇涌了出来。
“……这些都是伊·德曼在做的?”
“是。”裴松凛颔首,“七十年前我从我母亲的遗物里,找到了一条暗线……帝国早在很早之前就对人鱼种进行秘密实验。”
这样东西是他从母亲的遗骸里找到的,是藏在基因里的秘密,裴松凛将它做成芯片嵌入了自己的终端里,在经年累月中慢慢破译。
“那是一个星球的坐标,我在七十年前去过,在上面发现了很多毁坏的手稿——全都是改造人的基因设计蓝图。”
好巧不巧,当时伊·德曼身边的副官,就是一个改造人。
裴松凛在异星执行任务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剖了他的副官,发现了他一直在秘密进行的实验。
这也是后来,伊·德曼不惜毁掉自己的秘密试验所,也要让裴松凛死无葬身之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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