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商一言不发,两手捏着姜朝眠的手臂, 把头埋下来,探到伤口面前。
姜朝眠虎躯一震,拼命把手往后缩,惊恐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可不能用嘴吸伤口啊!这方法不能解毒的, 还会让你也中毒的!”
伏商:“……”
他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姜朝眠:“为什么要用嘴吸?”
姜朝眠:“额……我以为……”
伏商拿过姜朝眠平日里用来削灵果的冰晶匕首,往上面施了个咒, 然后小心翼翼将四处牙印各划开一条小口, 把里面的污血引出来。
姜朝眠这只手处于半麻状态,也不怎么疼, 好奇地研究那散发着缕缕寒光的匕首:“你刚刚对它做了什么?为什么割完伤口都不那么绿了?”
伏商把放完污血,把药粉洒上去, 再用洁净的布条缠好,语调中带着疑惑:“哥哥, 这你都不知道?这不是修炼入门时,每个人都会学的解毒咒吗?”
姜朝眠顿时噎住,仿佛读书时不幸被老师提问,吞吞吐吐,试图蒙混过关:“那、那个我知道,我这不是脑子没反应过来,没想到你也会啊……”
伏商哦了一声,随口道:“林汀教给我的。”
眼见包扎的最后一步完成,姜朝眠刚想缩回手,伏商却拉住他没放。
少年低下头,用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他受伤的地方,亲昵又温柔。
“我不喜欢哥哥被弄坏,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伏商微微抬眸仰视着他,眼神中带着一抹偏执。
姜朝眠:“……………………”
他的脑子当机了片刻,然后轰地炸开来,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冲向他的头部,把他脖子以上的地方烧成了火海。
“你你你!你!!”
姜朝眠面色通红,心脏狂跳,骇然道:“你刚才、刚才在做什么??”
虽然伏商的话听起来也很不对劲,但相比之下,那个吻——
对,那是个吻吧?!就算只是吻一下手,可那种缱绻、狎昵的暧昧氛围,依然让他的脑子中警铃大作!
然而伏商却十分不解地歪了歪头,凑到他发烫的脸颊前:“哥哥,怎么了?我小的时候若是受了伤,娘亲就是这样对我的。”
姜朝眠:“……”
“哦……哦,是吗?”姜朝眠咽了下口水,挣脱伏商的手,尴尬地推了推那张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的俊脸。
“嗯……但我、我是你哥哥,你不是我娘……不是,重点是你现在也快成年了,这种、这种动作就不能随便做了,知道吗?!”
为了掩饰羞赧,姜朝眠手忙脚乱翻出乾坤袋,从那堆灵丹里找出解毒的药,随手塞了两粒到嘴里。
“我没有随便做,只会对哥哥做,”伏商不服气地强调。
“咳咳咳咳!!!”
姜朝眠被药呛到,疯狂地咳嗽起来,他用力推开想要贴过来给他顺气的少年,跌跌撞撞下床猛灌了一口水,这才缓过来。
他狼狈地擦了擦呛出来的眼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伏商半倚在床上看他,皱着眉头,冷森森地说:“等两日我好了,一定要把那个什么巫医杀了。”
姜朝眠:“……别闹,就算你现在进步很大,咱做人也不能这么膨胀。”
“……我又不是人,”伏商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
姜朝眠走过来,正色道:“好了,我依着你处理了伤口,药也吃过了,现在该你交代了。”
“你这病,到底怎么回事?”
“我其实也不知道,”伏商说。
见姜朝眠横眉竖目,生气地想要来拧他脸颊上的肉,伏商连忙补救道:“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从魔怪那里得救之后,我就变成这样了。每隔一两个月,便会犯病一次。”
姜朝眠问:“那些魔怪对你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伏商摇头。
“那……这些年里,你从来都没有去找医仙或者郎中看过吗?就这么熬着?”姜朝眠不敢置信。
“没有人会给我看诊的,”伏商平静地说,“所有人都恨我,怕我,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再说,我也没有钱看病,只能勉强活着。”
姜朝眠心里堵得发慌。
“胡说!谁说所有人都恨你?哥哥就很喜欢你啊!而且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也没见过你发病……你一直瞒着我?嗯?”
伏商直勾勾看着他。
“你说话啊?”姜朝眠真的有点生气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信任我吗?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找人替你治好的,你怎么能就这么忍着!”
良久,伏商的眼睛缓缓眨了一下,“你……很喜欢我?”
姜朝眠:“……”
姜朝眠咬牙切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到底哪件事比较重要啊?!!”
“你喜欢我,比较重要,”伏商肯定地说。
姜朝眠:“……”
他妥协道:“好,我喜欢你,很奇怪吗?不然我干嘛带你回家认你当弟弟呢?”
“可是你呢?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们不是家人吗?家人就是要互相扶持,同舟共济的!”
“因为我怕你丢下我,像那些害怕我的人一样。”
少年一双如深潭般沉郁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点光芒,好似冬夜里的寒星,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鬼使神差地,姜朝眠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说:“不要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丢下你的。”
那寒星的光芒骤然大盛,几乎霎时变成了霸道的,为所欲为的烈日,带着一种想要不管不顾焚烧一切的渴望——
“但是,”姜朝眠话锋一转,严肃道:“前提是,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再对我有欺瞒了。”
“日光”一抖,倏地缩回去,露出可怜小狗的泪眼汪汪:“我、我没有……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真没别的事骗我了?”姜朝眠狐疑道。
伏商:“……”
他微微出汗的手藏在锦被下,离姜朝眠远了一点,免得被他发现,“没、没有了。”
“没有最好,再被我发现,你就死定了,”姜朝眠说。
伏商:“……好……”
姜朝眠起身,扶着伏商让他躺下,温柔地替他掖好被角,“别担心,好好休息,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不管你的。我会再去替你寻好的医仙来,歧城没有,咱们就去别的地方。世界那么大,能人异士那么多,总能治好你的。”
伏商不由自主地昂起头,想要去贴一贴那双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手。
“哦对了,馒头呢?”姜朝眠没发现,继续说,“说也奇怪,今天你一不舒服,它就跟着倒下了,简直就像你的影子一样。”
“……”伏商的脖子僵在半空中,以不起眼的姿势慢慢、慢慢地滑了回去。
姜朝眠把窝在床脚假寐的雪团子抱过来,凑到伏商眼前:“你看,是不是跟你一样,没精打采的?怎么会跟你这么同步?”
伏商咽了一下唾液,干涩道:“不是吧,它那应该就是……困了。”
像是为了证明伏商的话,姜朝眠怀中的毛茸茸睁眼打了个呵欠,踩在他的大腿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停顿了一下,犹犹豫豫探出脑袋,在他的手心里亲热地蹭了蹭。
姜朝眠心都化了,恨不得把这小东西揉圆搓扁,按进自己身体里。
但想到今天馒头那副恹恹的样子,他忍住了,把猫咪抱起来,狠狠亲了一口。
伏商:“……”
刚刚不是说不能随便亲么,人类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睡吧,有事就叫我,”姜朝眠脱掉外衫,把馒头揣进胸前的衣襟里,爬上床。
他怕伏商身体不舒服挤着难受,有意在床沿边上缩成一团,给两人之间制造了一条楚河汉界。
谁知才躺下,身后一个高温发烫的身体就自动自发地靠过来,手脚并用,把他缠进怀中。
姜朝眠莫名想起刚才那个吻,耳朵有些热:“伏商,你睡……”
少年索性把头埋在他的脖子上,咕哝道:“哥哥,好热,抱着舒服。”
“……”姜朝眠叹了口气。
算了,谁让他体够寒,是个行走的冰块呢?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两人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楼下,客栈的小院中。
一双大得有些无神的眼珠子隐匿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那只被砸下来的木碗,和泼溅开来的药渣。
黑色的黏稠浆液顺着药渣的痕迹,渗透到了土里。
“好可惜,全都浪费了呀……”孩子的声音喃喃道。
第066章
翌日清晨, 小永特地起了个大早,躲开掌柜的视线,哼着小曲儿跑上楼来。
他站在姜朝眠的房门前, 先是贴在门上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声音,发现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又把眼睛挪到门缝处,垫脚扒着门往里看。
也不知那大哥哥醒了没, 伤好没好?今天准备何时跟他……
嗖!
小永的瞳孔猛一收缩, 突然蹲下身去, 险之又险地躲开了一枚近乎透明不可见的暗箭。
暗箭来势汹汹,一击未中,便擦着小永的头皮,以极大的力道扎进他身后的扶手里,将扶手上的木头圆球打得粉碎。
小永的胸口剧烈起伏两下, 走到扶手前一看,整只箭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宛如融化的冰。
竟然是以纯粹的灵力凝聚起来的。
再慢一点,这支灵力之箭就会没有任何悬念地捅进他的眼睛, 把他的脑壳子扎个对穿。
小永恐惧地倒退两步,一声不吭, 转身噔噔噔跑走了。
房间里。
青年侧身躺在床边, 胸前窝着一只柔软蓬松的毛团团,双目紧闭, 呼吸清浅,显然睡得正香。
他的腰上揽着一只手, 手的主人抬起半边身子,冰冷的视线从门上挪回青年身上, 然后低下头,像动物一般在青年颈窝处嗅了嗅。
人类的味道,和那些发臭的蝼蚁都不一样。
永远是温软的,带着一股暖香。
伏商掀开一部分被角,把姜朝眠受伤的手拿出来,伸手在伤处试了试。
片刻后,一阵金色的光芒从伏商手心中渗出,以漩涡状缓缓淌入洁白布条之下。
姜朝眠吃下的药,其实对巫医豢养的灵蛇之毒并没有太大作用。
伏商虽然对巫族那些把戏并不了解,但昨晚已经试过用妖力将那些毒素截断在伤口四周,再慢慢化掉。如今姜朝眠体内只残留了一些余毒,算不上什么大碍,养养便能好。
只是,这也让伏商有些困惑。
巫族是人族中最诡谲古怪的一族,手段一向阴毒狠辣,怎么会养这种毒性一般的蛇?照巫族人睚眦必报的残忍性子,姜朝眠被咬时就应当即刻毙命……结果只是麻痹?
弱得有些不合常理。
金色光芒渐消,伏商收回手,压低嗓子咳了两声,用食指抹掉嘴角沁出的一缕血丝。
还差一点,他面无表情地想。
等咒钉的发作彻底过去,他就去杀掉那个巫医。
“伏商?”
姜朝眠的声音带着将醒未醒的沙哑,揉揉眼睛转过身,“我听见你咳嗽……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姜朝眠瞌睡全醒了,着急地坐起身,探他额头:“是不是又难受了?没发烧啊?”
伏商把头顶在姜朝眠掌心,上下左右蹭了一遍,一脸冷酷道:“我没事。哥哥,我今天要运转灵力疗伤,你……”
“我去替你找医仙。”姜朝眠说着要下床穿鞋。
“不,”伏商拉住他的手,“你就在这儿,为我护法。”
姜朝眠一呆:“护、护法?我……我行吗?”
完了,什么护法?这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他只会护发啊!
伏商一扬眉,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在这里陪着我,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不行吗?”
“哦、哦,那个啊,当然可以啊,”姜朝眠在心里掏出手绢给自己擦了擦汗,“那我就先不去找医仙了,守着你,看看今天情况如何。”
姜朝眠仔细设好结界,顶着坐在肩膀上的馒头,到楼下大堂中找到正等着带他去找郎中的小永。
“对不起啊小永,我今天就不去……嗯?你怎么啦?”姜朝眠困惑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
“怎么哭了?是不是掌柜的又打你了?”
小永用力擦掉大眼眶里滚下来的泪珠,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我不敢说。”
姜朝眠看了一眼柜台后永远埋着头的老板,安慰道:“没事,你说,不怕他。”
小男孩摇摇头,红着眼睛委屈又害怕地说:“不是掌柜,是……是……是你房里的那个哥哥。”
姜朝眠想要拍他的手凝空一顿,转而回手摸了摸肩膀上突然炸毛的馒头。
“哥哥?哥哥怎么你了?”姜朝眠问。
小永咬着嘴唇迟疑片晌,将身上破旧不堪的衣领一拉。
一个触目惊心的刺伤出现在他颈窝和肩膀的交界处,再偏一点点,就会刺破脖子上的大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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