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宵一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没、没错。”
因为这咒术只能通过亲近之人起作用,若是受术者对施术人抱有任何一丁点怀疑,都无法成功。所以那天他才用易容符,装成了端木华的样子。
端木华闻言火冒三丈,上前猛踹了他一脚:“果然是你!姓张的,你们神光门可是我雇来的!你好大的狗胆,怎么敢在我的地盘谋害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宵被踢得滚了一圈,匍匐在地上,低垂着头,掩去眼中的怨毒,口中辩解道:“少城主!我就是之前和姜朝眠争执过好几次,一时气不过,这才猪油蒙了心,想要给他吃个教训……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就饶我这一回……”
伏商打断他,“你刚才说,这咒术,要通过亲近之人起作用?”
张宵愣了愣,尚未回答,一旁的端木华脑海中却猝然划过一道电光。
亲近之人,黑暗的欲望,失去理智不择手段……
他在哪里见过?
刹那间,端木华脸色骤变,猛地扑上去一把抓住张宵的衣领,力气大到几乎把他整个人凭空提离地面。
“是你……是你们神光门对不对?!城中那些走火入魔的人,其实都是你们下的手!!”端木华难以置信地抓着张宵猛烈摇晃,“怪不得……怪不得从你们来后没多久,就出现了第一个疯子……怪不得苗姑娘说,你们从来没有抓错人……因为你们把人抓回去下咒了对不对??!!!”
赤红的血丝瞬间爬满他的双眼,滔天恨意从他颤抖的嗓音中一泄而出。
“居然是我们自己……引狼入室……”端木华摇摇欲坠。
张宵做梦都没想到,一向蠢笨如猪的端木家小少爷,这回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通了他想要隐瞒起来的关窍!
他慌乱地去扯揪住自己的那双手,一边奋力辩驳:“少城主你误会了!我根本不知道城里那些人……我发誓我只是想报复一下姜朝眠,别的事与我、我们神光门无关!”
端木华的手裹着灵力,狠狠一拳砸到他脸上。
张宵的灵力被废,毫无抵抗和还手之力,被这一拳打得飞出去几丈开外,另外半张好脸也瞬间肿胀起来,鼻子和嘴角往外不停冒血。
神光门众人见事情败露,索性撕破脸皮,一哄而上,跟端木华带来的人大打出手。
张宵想趁乱逃走,却被端木华飞身上前,一把抓了回来。
“误会……这真的是误会少城主……”张宵脸肿成猪头,口齿不清地讨饶。
端木华一声不吭,像拖死猪一样把他拖到伏商面前。
扔下张宵时,他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伏商看了一眼端木华,问:“你在害怕?”
端木华手按在剑柄上,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伏公子,按照我和朝眠兄之前的推断,中了这个咒术的人,必然会在十日之内死于窒息。”
“如果朝眠兄和我的城民,中的是同一种咒术,那他……现在很危险。”
伏商没有立刻说话。
他偏过头,低声在姜朝眠耳边哄了两句什么。
姜朝眠抬头看他,盈盈带水的眼珠子里盛满了茫然,显然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心里只有摆烂,躺平,睡觉。
仿佛一个不过几岁的幼童。
伏商沉默了片刻,重新把他的头按回自己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哥哥乖,别怕。”
下一刻,伏商抱着青年腾空而起,左手挥出一团葱翠欲滴的火焰。
那火焰甫一升空,顷刻散成十数团火苗,带着尖利的呼啸声直扑向正在与端木家弟子打斗的神光门门徒,没入他们的身体。
一连串短促的惨叫过后,神光门除张宵之外的所有人在原地被那火苗烧成了一簇灰烬,什么都没留下。
整座山腹中霎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被刻意收敛起来,落针可闻。
每个人都在想,这是什么?人能做到吗?
唯独一无所知的姜朝眠还在放肆地咕哝着什么,那黏糊、撒娇一般的嗓音,与当下的恐怖气氛可以说……比格格不入还要格格不入。
偏偏刚刚杀完人的暴君还要侧头过去,用一种听起来毛骨悚然的温柔声音哄道:“嗯,好,很快就能回去找馒头了。”
众人:“…………”
好吓人,但又好怪异。
趴在地上目睹了全过程的张宵,直接吓得尿了一裤子,连爬起来逃跑都做不到。
伏商走到他的脸旁边,停住,心平气和地开口:“解咒吧。”
张宵现在已经没尿可吓了,他开始像抽搐一样发着抖说:“我、我解不了……不不不!我们门主可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们门主可以给姜公子解咒!”
伏商淡淡地“哦”了一声,“那我找你们门主就行了,留你有什么用?”
“我这里有缓解的解药!!”张宵的喊声尖利得像老鸹,“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我带的解药可以暂时压制六欲咒!而且、而且我可以马上把门主骗到这里来!”
“那骗吧,现在。”伏商漠然道。
第080章
因为要钓神光门的门主, 张宵最终得以勉强留下一条命。
只不过照端木华看来,这样活着,说不定还不如死了痛快……
不知道伏商是怎么做到的, 他把刚才那种大杀四方的幽灵鬼火捏成极小的一簇,塞进张宵的灵脉里。
那火并没有立刻把张宵烧死, 只是一个劲儿在他灵脉里乱窜,烧得他痛不欲生, 又求死不能。
要不是端木华捏了个隔音结界把他罩上, 现在他的惨叫能把头顶的山都震塌。
张宵一左一右被两个人架起来, 几乎是半拖在地上走的。他嘴唇一直无声地蠕动着,不知道是在咒骂还是在嚎叫。
端木华忍着不去看他那张扭曲的脸,战战兢兢问伏商:“伏公子,你怎么确定是他的?”
伏商把姜朝眠往上掂了掂,随口道:“不确定。”
端木华:“可、可你刚刚……”抓得那么果断, 问得那么斩钉截铁。
“我只是早就想杀他了,不行么?”伏商说。
端木华咕咚咽了下口水:“……哦。”
伏商瞥他一眼,“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端木华傻傻摇头:“没有……”说完想起什么,复又点头:“哦, 好像是有一件。”
端木华指了指依旧挂在他身上的姜朝眠,畏怯中带点坚定地问:“你……你为什么还不给朝眠兄喂药啊?”
张宵刚才就已经把暂时压制咒术的解药交出来了, 可是伏商却一直没让姜朝眠吃。
导致姜兄现在还神智不清地贴在他身上, 一副没长骨头的样子。
伏商一顿,头一回转头正眼看了端木华一次。
这小子脑瓜不行, 实力不行,眼色也不行, 对姜朝眠倒是有点忠诚在。
即便在这么怕他的情形下,也敢对他提出质疑。
伏商没有回答他的愚蠢问题, 而是又问了一遍:“你对我,没什么疑问么?”
“刚才我不就……”端木华嗫嚅到一半,忽然间福至心灵。
“啊,你是说你……伏公子,你放心!刚才你用火杀了神光门所有人这件事,我保证绝对不会多问半句,也不会说出去!”端木华拍胸脯,“我的人你也尽管放心,他们什么都不会说!”
到了这时候,端木华要还看不出伏商身上的古怪,那他真就是个纯然的傻子。
然而伏商既然已经厉害到了这种地步,他们要再与伏商作对,下场想必就是步神光门的后尘,比傻子还不如。
端木家族世代经营灵石矿,虽然修为法术样样不行,族中人却都相当识时务,懂圆融,知道什么人得罪不起。
更何况,伏商还和自己的好朋友姜朝眠是……那种关系。
这条大腿不抱白不抱!
立完保证书,端木华还不忘初心,马上又问:“所以……要不要先给朝眠兄,喂点解药啊?”
伏商:“……”
端木华看他脸色,小心翼翼解释道:“我这不是怕姜兄难受……”
伏商:“闭嘴。”
见端木华仍一脸怀疑,伏商忍不住烦躁道:“他现在没有难受!”
他刚才就确认过,如果中咒的人欲望得到满足,咒术就会暂时潜伏起来,不再灼烧。
眼下姜朝眠懒洋洋趴在他背上,扯着他的头发当猫撸……怎么不算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呢?
而且他……他就喜欢人类现在这样的状态。
乖乖待在他身边,始终同他亲密无间,粘着他哪儿也去不了——而不是像近来,睡不让睡跟不让跟,一副打算跟他疏远的样子。
但是这些话当然没必要让一个外人知道。
伏商面无表情这么想着,还是不放心地回过头,轻声问姜朝眠:“哥哥,你现在……”
几乎是同时,他感觉有一个软软的东西,从自己的脸颊到唇角擦过。
伏商僵在原地。
那是人类的嘴唇。
嫩粉色的,比花瓣还要好看,还要柔软。
伏商还来不及回想那些话本子上是如何讲述人类之间的亲吻,姜朝眠就从后面搂住他的脖颈,难耐地在背上蹭了两下,又把嘴唇贴上来——
这回是粘在了他的耳垂上。
伏商的头发简直都要像猫毛一样炸起来,野兽的本能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弓身,磨爪,扑食。
如果仔细看,他的瞳孔都快变成猫科的竖瞳了。
伏商忍得嗓音发抖,手不自觉攥进掌心:“哥哥,你怎么了?”
姜朝眠面色潮红,嘴唇滚烫,贴着他的耳垂磨了又磨,哑着嗓子委屈道:“难受,烫……好难受……要……要……”
他说不出要什么,只是一个劲儿攀着伏商蹭。
伏商感觉自己也不比他好多少,眸色暗沉如暴风雨将至。
他背着姜朝眠瞬移到张宵面前,挥手撤去结界,将火暂时收进手中,戾气冲天地问张宵:“这是怎么回事?!你还对他做了什么??”
张宵正被灵脉中绵绵不绝的灼痛折磨得要疯,奈何叫得嗓子劈了也没人理他,刚松一口气就想发狂。
谁知一看到那头白毛,先条件反射地发起抖来。
“我、我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兴许是他还有别的见不得光的欲望呢!对,人的欲望又不止一种……说不定、说不定他就是对你有什么欲望!!”张宵胡乱嚎道。
山谷中静了一瞬,一时间只剩下张宵自己剧烈的喘息。
端木华:“…………”
一众弟子:“…………”
几息之后,他往张宵身上重新罩了个隔音罩,然后面色平静地捂着耳朵往前走:“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伏商呆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张宵被端木华的人拖远了,连灵火都忘了放回去。
半晌,他才掏出张宵交给他的解药,咬咬牙,喂进姜朝眠嘴里。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姜朝眠坐在伏商的大腿上,把头从他肩膀上艰难地抬起来,迷迷瞪瞪道:“我……刚才怎么了?”
“哥哥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伏商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朝眠撑着额角用力揉了揉,摇头道:“就是头有点晕,刚才发生什么了?怎么一眨眼就走到这里来了?”
伏商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刚才的事,你都忘了?”
姜朝眠一脸茫然:“啊?刚才怎么了?对了,他们人呢?怎么突然少了那么多人……”
“一点都不记得了?”伏商打断他,把脸凑到姜朝眠面前,高挺的鼻梁几乎撞到他脸上来。
姜朝眠滞了一滞,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往后推:“干什么?你审问犯人呢?!就是不记得了啊,到底怎么了你说嘛!难不成我刚才揍你了?”
姜朝眠嘴上理直气壮,实则胸口一颗心砰砰跳得正欢。
怎么可能不记得……他全都记得!
他刚才就像一个装进壳子里的幽魂,旁观了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事情,只是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控制言行而已。
但他不止记得这些场景。
他还清楚地记得,他趴在伏商背上时,心里莫名其妙升起来的诡异渴望——
他想要更靠近这个人,想要和他没有一点缝隙地紧紧贴在一起,想要亲吻他,抚摸他,和他融为一体,再也不要分开……
姜朝眠简直吓坏了!
那个什么鬼咒术,怎么能这样陷害别人!!
他绝对不可能对自己的弟弟产生这种欲望,这根本就是那什么六欲搞的鬼!
可就算是这样,这种羞耻的事也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当事人知道,否则他立马就要坐火箭逃离这个世界!
伏商被人捏着嘴,一点没有反抗,他的眼神落到姜朝眠的耳朵上。
黑暗中,那两片显眼的红色就像两朵盛开的花。
他拉下姜朝眠的手,斩钉截铁地说:“哥哥,你在骗人……”
“伏公子!伏公子——”带人到前面探路的端木华大呼小叫跑回来,“伏……咦?姜兄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呜呜呜我们都好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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